“怎么钟情？”
沈约轻轻拍了拍怀中的三弦琴，
“给妖魔鬼怪吹拉弹唱吗？”
叶梦阳抬手示意，接过三弦琴，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啧啧称奇。
“魂器法宝，大多主杀伐，防护，还有锻造、炼丹等等，”
“我却从没见过专门安抚人心，与人共情的魂器。”
“似乎大材小用，又似乎本该如此。”
叶梦阳喟然长叹道：
“我戎马半生，引导百姓修建城池，建立防护孽毒法阵，四处伏魔降妖。”
“可天下间的妖魔，却越缴越多。”
“更有甚者，黄天道妖人，以孽毒为精进之法，诱引百姓故意沾染，号称可以羽化登仙。”
“百姓明知孽毒之害，却仍然趋之若鹜，只为了拼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可见人间大恶，有甚于孽毒者！”
叶梦阳将三弦还给沈约。
“太子之死，令我蓦然惊醒。”
“也许我的路是错的。”
“人间界的灾厄之源，未必就是孽毒，很可能反而是人心啊。”
“修真者最忌讳的就是心神不定，自怨自艾。”
“我拼着修为大损，运用镜观神通，反复推衍，却仍然找不到出路。”
“直到看到你！”
叶梦阳眼中神光湛湛，犀利异常。
“按道理说，你根本不应该是个活人！”
“从肉身，气法，乃至神魂，魂力，每一样都出乎意料。”
“而将这些拼凑在一起，还能有一个不失“本我”的灵魂，更令我惊叹！”
“尤其是这片精神虚境，”
“还有你那奇特的炼魂神器。”
叶梦阳看了看黄土戏台上的斑驳匾额，赞扬道：
“非常了不起，称得上是真正的绝世神通。”
“它的潜力无限。”
“或许你就是解决这红尘困扰的另一条路。”
“也可能是唯一，正确的路！”
叶梦阳如此高的推崇和评价，沈约并没有飘飘然。
因为他并没忘记，那些怨念和血煞之气，还充斥着这里，
像一柄悬在头上的利剑，随时有开膛破肚的风险。
不待沈约问出，叶梦阳的话锋一转，
“虽然由于某种原因，积攒下来这些怨念和血煞，”
“幸好岔路还没走得太远。”
“更正方向，还来得及。”
沈约站起，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抬头正想请教。
却见叶梦阳从容站起，手掌一抬，一道虚影从中飞出，停在两人头上，在虚空中滴溜溜打转。
是一面青碧色的圆形古镜。
四周彩气环绕，如梦如幻，神异非常。
“镜观大千，冰封万里！”
圆圆的镜子突然化作一道青光，投入头上滚滚的乌云之中。
“也不知这面镜子，跟他的不逾矩掌，有什么关系？”
“都是这么手掌一抬一拍……”
下一秒，沈约的意识就停了。
天上翻滚的乌云之中，仿佛打破了极寒世界的通道，一股寒气刹那间，便弥漫了整个天空。
乌黑的云朵，仿佛瞬间凝固的海浪，保持着翻滚的形态，静止在空中。
冰封了整个天空，那股寒意却不停息，不知怎么从黄土戏台的棚顶，蔓延下来。
黄土戏台是“德艺社”的核心，受到青色寒气的攻击，立刻起了反应。
“德艺社”斑驳的牌匾猛地一亮，无数金色星沙，从青草野花中浮起，
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聚融入牌匾之中。
下一瞬，一道水桶粗的金光从牌匾上射出，直奔叶梦阳！
叶梦阳须眉大张，大喝了一声，一指点出。
“道义有情指！”
金色光柱正照到叶梦阳的指尖。
立刻崩解成漫天的金色星沙，纷纷扬扬，洒落在草地之上。
“德艺社”牌匾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原本就斑驳的牌匾，给人灰头土脸之感，再没了动静。
极寒的青光以黄土戏台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
“不好！”
山坡上的乐浪仙和赵弱芝，为了避嫌，躲得太远。
寒气一起，两人的头脑之中便一阵迷蒙。
等两人回过神来，“德艺社”牌匾已经被叶梦阳打得没了脾气。
极度的危机感，令两人奋不顾身，朝叶梦阳扑去。
可刚刚跃起到空中，青色寒光便扫过两人身躯，
还在空中的两人，立刻化作两个冰雕，重重跌了下来。
“啊呜！！”
影虎厉啸一声，化作两丈巨虎，闪电般扑出，将空中的两人接住，张口放在了冰霜遍布的空地上。
影虎随即在地上一弹，再度朝叶梦阳扑去。
“好一个护主的真灵圣兽。”
叶梦阳的手掌抚在了影虎的头顶，轻声叱道：
“睡吧！”
影虎浑身毛发炸立，虽然心有感应，但身子已经动弹不得。
青色寒芒再闪。
影虎化为一座白色的冰雕，趴伏在了冰草地上。
德艺社的虚空世界，从外围开始逐渐崩塌。
大片的山坡草地淡化成空，变成一团团暗沉的迷雾。
叶梦阳一手掩在嘴上，咳嗽了几声。
“沈道友，你的虚境虽然神妙，但是污浊之气太多。”
“已经到了倾覆的边缘。”
“我以神通将其封禁，却给你留了一线生机。”
“只要你善用"情识"之法，消除怨气，就有解禁的那一天。”
“修行之路，既阻且长。”
“希望你这条不一样的登云路，能够走得通，走得久！”
…………
冰冷的，黑色的，无梦的睡眠。
如同死亡的仿品。
沈约的意识如同深海之中，缓缓上浮的气泡。
越往上越亮，越往上越大。
当意识的气泡终于浮上海面，沈约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眼中映出的，首先是小霜那张俏丽的脸庞。
“二狗哥，你可算醒了呢！”
小霜笑吟吟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欣喜。
“唔……”
沈约抬起手，缓慢地适应着，酸胀的肢体带来的迟滞感。
“我睡了很久吗？”
沙哑的嗓音，好似在太阳下暴晒了好几个钟头。
小霜拿着棉球，在碗里蘸了点水，一点点涂在他的唇上，
等他干裂的嘴唇湿润了，这才给他倒了点水，缓缓地喝了下去。
沈约自从气劲大圆满之后，已经可以辟谷，十余日不吃不喝，也不是问题。
可现在，他就像被扔到沙漠里，饿了三个月，奄奄一息的土狗。
“饿！”
“小霜，有什么吃的吗？”
小霜一笑，转身便出了屋子。
沈约这才扫视房间，从风格大约猜出了身处何地。
过了一会儿，小栓拎着一个大食盒，抢在小霜的前面，奔了进来。
“沈大哥，你醒啦！”
“我给你带好吃的啦！”
小栓和白小霜兴高采烈，身后还跟着笑意盈盈的叶娘子。
沈约嘴里嚼着白馍，恍惚回到了云梦山，那个只有六七人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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