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眉毛一挑，
“此话怎讲？”
叶娘子继续说道：
“孽毒这个东西，不但对普通人有害。”
“对修士更为致命。”
“孽毒，为什么又叫原始天魔？”
“就因为它跟佛门传说中的天魔非常接近，都是可以扭曲异化精神的毒素。”
“而修士，最宝贵的就是精神，也就是神魂。”
“修真的各个流派有肉身修法，也各有夺舍寄魂、重铸肉身的秘法。”
“身体不管如何转化，可精神却是唯一。”
“长生不死，可不是为了修炼一具麻木不仁的永生肉体。
“如果"我"不再是"我"，就算肉身不灭，又有什么意义？”
沈约被她说中心事，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叶娘子接着说道：
“孽毒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对精神无差别的攻击。”
“执念越深，欲 望越强，越容易被沾染。”
“可是修仙的宗门，哪个不是与天争胜，锐意无双，杀人夺宝，几乎就是家常便饭。”
“争夺天地灵气，跟人间界互相争夺钱财人口，又有什么区别？？”
叶娘子冷笑一声，
“这些仙家宗门以为入世灭魔，赚上一波好评，播撒一些信力的种子，就完事大吉了。”
“可惜，孽毒残暴，被污染了的修士回到宗门，将孽毒播撒开去，来了个中央开花，同归于尽。”
“还有一些自视甚高，专研心极强的宗门，故意带了孽毒回去，想要炼出厉害的功法和法宝。”
“譬如北邙派……”
听到这里，沈约心中一跳，竟然莫名有些心虚。
“无一例外，都是身死道消，宗门沦为魔窟的结果。”
“如此一来，再没有哪家宗门肯让入世弟子再回到山门道场。”
“甚至有些宗派，将山门连根拔起，遁入虚境。再也找寻不到。”
“留下了圣人境以下，不得进入真仙界的传说。”
“而留在人间界的这些修士们，只好藏在人堆里，浑浑噩噩度日。”
“没有一点本钱的，都不敢单独在山林里建宗立派。”
“而能在深山大泽里修行的宗门，则个顶个实力强悍。”
叶娘子微微一笑，自豪地说道：
“就像我们东华观！！”
沈约跟白小霜互视一眼，赶忙齐齐伸出大拇指，高声赞道：
“闹了半天，夸的还是东华观啊，”
“高，实在是高！！”
三人同时放声大笑，朗朗的笑声，顺着江风，飘出老远。
笑了一会儿，沈约继续问道：
“叶娘子，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申屠一族要恨叶帅了。”
叶娘子收住笑容，想了想，继续说道：
“天下大乱，修士云集。”
“这人一多，就分出派系来，一部分站队巫门，一部分则反对申屠一族的血祭人牲。”
“孽毒在外，还没消灭，京城内部就先斗了起来。”
“最后儒宗一脉的老夫子，还有夫君，联合真灵一脉的公孙落石，将申屠一族压制了下去。”
“扶助更加温和，信奉礼仪的赵氏一族，登上了皇位。”
“对申屠，也没有赶尽杀绝，剪除最顽固的嗜血人物之后，让赵氏娶了申屠家的女人。”
“皇后一族，虽然是外戚，但是不得干预政事。其他巫门四族也保留了下来。”
“从此以后，老夫子坐镇京师，公孙落石和夫君两人在外征讨，一步步恢复城市，这才有天下十二州府，千百万百姓的繁荣局面。”
沈约点了点头，总算明白南齐国的渊源脉络。
只是没想到，叶梦阳这些人，原来都这么老了。
叶娘子停了停，继续说道：
“申屠一族被打压的厉害，可枕头风却吹得飞起。”
“蛊惑第一任皇帝，召集天下道士，给他炼制延生续命的仙丹。”
叶娘子笑着问道：
“你猜猜，无宗无派，没什么修为的长春子，为什么可以当上国师？”
“真的是因为幸运？”
沈约摇了摇头，可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
叶娘子继续道：
“申屠家，或者说巫门，在赵氏皇族心中，早早埋下了一颗钉子。”
“延生续命，别的没用，最立竿见影的就是血祭，夺别人的阳寿，来添补自己。”
“潜移默化之下，赵氏终于走上了血祭之路。”
“皇后拼着跟夫君开战的风险，也要杀死太子，传位给她亲生的二皇子。”
“经过几代努力，终于将赵氏血脉，完全替换成了巫门血统。”
沈约皱眉问道：
“我不理解。”
“既然天下都是叶帅打下来的，皇后哪来的胆气，敢叫板叶帅？”
“她不怕叶帅一怒之下，将她的整个巫门连根拔起？”
叶娘子苦笑道：
“这就要谈到当年立国时的一段公案了。”
“国之三柱石，老夫子、夫君、公孙落石，其实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彼此意见并不完全一致。”
“而且，为了相互制约，立国之时，三人曾以巫门最强的愿咒，发下重誓。”
“老夫子坐镇京师大阵，但不得干预人间纷争。”
“公孙落石抵御异族入侵，但不得左右朝政。”
“我夫君镇魔伏妖，护赵氏一族皇权不失。但不得对其他宗派赶尽杀绝。”
“如此之下，才有这南齐国三百年的和平日子。”
叶娘子长叹了口气，
“人心不足，欲念如毒。”
“即便没有孽毒染化，三百年的时间，也足够人心孵化出恶魔来了。”
“天下大乱，夫君要守，公孙落石要攻。”
“这是个不死不休之局。”
“结果如何，就看天意了。”
沈约想了想，问道：
“既然是局，脱开不行么？”
“跳出局外，让那些想斗，想杀的人去斗好了，为什么要参与其中呢？”
叶娘子微微一笑，转身朝身后看了看，
“天下百姓，就像这些孩子，虽然有很多缺点，可是优点更多。”
“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之所以成为我，就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
“守护他们，其实也是在守护自己。”
“这就是夫君和我，入世所修的道。”
“为此，哪怕身死，也无怨无悔。”
沈约心中却有一句话，哽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在“德艺社”的天魔卷上，那个悲情无奈的食人魔王呢？
他是为了什么堕 落成魔的呢？
他真的是叶梦阳吗？
或者，他真的不是叶梦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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