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杀!”
沈约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厉鹤亭一怔。
天工傀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只有簧片的语声,幽幽地回道:
“文师弟,你成长了呢!”
沈约抬起头,望向厉鹤亭那张诡异的骷髅脸。
“早就该杀!”
沈约眉心的七情珠中金光一闪,好似炸开了一道霹雳。
厉鹤亭虽然看到了沈约眉心异样,可阴魂珠寄魂夺舍,往往就在这里,并没在意。
金光霹雳让他猝不及防,眼前被耀得一片花白。
厉鹤亭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挡在双眼之前。
数息过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厉鹤亭放下双臂,却愕然发现,所在已经换了天地。
眼前是一个环形的山坳,自己就站在山坡之上,向下俯瞰。
四面山坡上隐隐约约的嫩黄,就像春天刚刚发芽的野草。
山坳中间,是一个黄土夯成的乡村戏台,四面立柱,当中顶盖匾额,质朴中透着寒酸。
天空之上,灰白色的云雾翻涌,偶尔会露出一角峥嵘的冰峰。
好似倒挂在空中的不是云雾和冰山,而是他自己。
厉鹤亭精神一阵恍惚,
“我究竟是在哪里?”
似乎是回应他心中的困惑,一个清朗的声音遥遥飘来。
“厉鹤亭,何来之迟也!”
黄土戏台上,一人手持拨浪鼓,正在朝他招手。
音容笑貌,正是文鹤箴夺舍寄生的那个小道士。
“文鹤箴,不管你搞什么名堂,”
“也难以改写今天的命运。”
“这次我一定要……”
狠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厉鹤亭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陷入惶惑之中。
却听沈约高声叫道,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手中拨浪鼓摇动,一股气雾在厉鹤亭的面前凝聚,形成一面晶莹剔透的水镜。
镜面之中,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白袍道士,不就是自己?
那个在北邙派中,呼风唤雨,一枝独秀的宗门首席大弟子,厉鹤亭。
这个形象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了?
自从数百年前,云梦山游历归来后,自己所采集的孽毒,引起了掌门和长老们的兴趣。
除了浮梦子之外,长老们统统进入了闭关状态。
自己数次申请加入孽毒研讨,被长老们否决。
浮梦子这个老混蛋貌似慈祥,实则排斥地说道:
“这种毒素直接侵扰神魂,你的神魂修为虽高,但心绪浮动,不够稳定。”
“需要有韧性,有担当的大勇者,才能不受孽毒的干扰。”
“下一代弟子中,也就文鹤箴或许可一试……”
“放屁!!”
厉鹤亭一把将脑海中的浮梦子形象抓得粉碎。
“我偏要试!而且我还试成了!!”
“我成功了的!!”
“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时间,但我真的成功了啊!!”
厉鹤亭语声中带上了哭腔,抓住自己的头发,不断拉扯。
正因为他的成功,师弟们逐个消失,
修道场,饭厅,宿舍,处处都飘荡着血液的腥味,肉体的腐臭。
即便是那些修为超凡的长老们,在孽毒的侵扰下,也一个个败下阵来。
堂堂北派第一大宗,沦为了魔染妖兽的老巢。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厉鹤亭)的不服输。
厉鹤亭跪坐在黄土台下,双手捧住脑子,浑身颤抖,涕泪横流。
一段段几乎忘却了的记忆,重新在眼前走马灯似的窜动。
“不是我的错!!”
“我成功了的!!是他们弄错了,还非要诬陷我,我才动手的……”
沈约在台上冷冷地看着他。
牙缝里蹦出的字句,宛如杀意凝结的冰碴。
“你早就该杀了!”
幽幽的拨浪鼓声中,沈约目光如剑,仿佛直刺到厉鹤亭的神魂深处。
“嫉贤妒能,该杀!”
“屠戮同门,该杀!”
“引狼入室,该杀!”
“不听规劝,该杀!”
“明知故犯,该杀!”
“不知悔改,该杀!”
“罪上加罪,该杀!”
“数罪并罚,你说,你该不该杀?”
沈约将刚刚厉鹤亭提出的问题,返还给他,眼中满是讥诮。
“你刚刚不是说,以你的修为,就算是我用禹王鼓,你用垃圾的惊魂鼓,也无法奈何你吗?”
“我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只要你能赢了我,我就放你回去,继续当你的傀儡器魂。”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那样的优秀!”
厉鹤亭缓缓站了起来。
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飘舞。
他缓缓地抬头,满面涕泪一扫而空,只剩下乖戾之色。
“文鹤箴,你这种废物,不管再修多少年,都是垫底!!休想赢过我。”
厉鹤亭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一握一放,一枚精致的双面小鼓便滴溜溜地在掌中打转。
“上一次,是我的疏忽,让你死得太快!”
“这次让你尝尽北邙道术之后,再饮恨黄泉!!”
沈约眉梢一挑,高声喝道:
“这才是北派第一宗门的气象!!”
“请指教!!”
手中的拨浪鼓拧动,咚咚的鼓声犹如海浪,刹那间,便将厉鹤亭淹没。
厉鹤亭哈哈大笑,身形旋转,右手修长的手指,犹如莲花,在浮空的惊魂鼓上连连敲击。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的鼓声相似,节奏却全然不同。
沈约的鼓声,力道均匀,节奏平稳,好似威武之师,堂堂正正。
厉鹤亭的鼓声则忽轻忽重,飘忽不定,犹如水中游蛇,阴柔诡谲。
可是不管厉鹤亭如何变易节奏和强弱,沈约的鼓声却绝不受干扰。
总是四平八稳地向厉鹤亭逼近。
一步不退,步步为营。
厉鹤亭眼中厉芒大放,鼓声渐强,一声紧似一声,
到得最后,鼓声密急,犹如暴雨催花,冷水入热油,爆成一片。
在翻江倒海,疾风暴雨般的鼓声中,仍有一丝缥缈却坚定的铿锵声,透了出来。
中正平和,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在如火如荼的炸裂宣泄中,仍然保持着一缕淡淡的悠闲。
“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
“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
厉鹤亭心海中,莫名就跳出这样一段话来。
“心法口诀?”
“修真格言?”
厉鹤亭的脑子有点糊涂。
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低笑。
“这个是我送你的,来自异世界的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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