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下工回到家的汉子,连声轻唤妇人不应,着急推门查看,见妻子坐在冰凉的地上,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呆滞不语。
他赶紧冲过去,将妇人扶到床上坐下,又发现床上那只锦布包袱以及那些铺成一片的小物件...
他随后捡起两样来瞧了瞧,发现尽是女子的饰物。他又牵开那些衣服来瞧了个究竟,发现也是年轻女子的贴身衣服,断不是妇人所有...
他抓着这些东西,愣愣发呆,不明就理,又见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着急问道:“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你究竟怎么了?”
妇人猛然回魂,反应过来,尖声嚷嚷道:“跑!你赶紧跑啊...什么都别问了,什么都别管了!”
......
正在这时,院子里的门被人狠狠地撞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他们门前响起...
妇女循声转头过去,又转头回来,双手捧着汉子的脸,泣不成声:“晚了,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话音刚落,只见十几个衙役捕快打扮的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
稀里哗啦,动静极大。
小床上的男孩女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眼看到屋里这么多陌生人,吓得哇哇大哭...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从床上爬下来,他们来不及穿鞋,就光着脚丫子在地上跑,想要投入爹娘的怀抱,却被两个衙役拦住,近不了身...
妇人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近在咫尺,自己却摸不着够不着,在男孩女孩的哭声中,她护子心切,大声喊道:“不许动他们!”
她那老实巴交的丈夫,被眼前突如其来的阵仗吓破了胆,正蹲在地上,苍白无力地向身前的衙役解释着什么。
很快,有衙役来到大床边,顺手掀开上面的被子,被妇人慌忙之中藏在下面的那个包袱和那些物件儿,随即露了出来...
汉子身前的那名衙役,听到同僚的呼喊,挪步到床边,一一查验那些物件儿。半晌过后,他转身回来,只说了一句:“查验无误,人赃并获!”
剩下那些衙役,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有人“啪啪”甩着耳光打在汉子的脸上,骂道:“证据确凿,看你还如何狡辩!”
有人一脚将汉子踢翻在地,骂道:“你狗日的,这两天可让我们一阵好找!”
有人拿出绳索,将汉子五花大绑,一边绑,一边骂道:“看你老实巴交的,不想心肠如此歹毒,居然也干得出见色起意、抢人财物、杀人灭口的勾当来!”
有人仍不解恨,跟着过来拳脚相加,骂道:“这还不算,老子就问你,为何还要在那少女死后,又将她的小臂斩下塞进下体里?这也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你他娘的是有多变态!”
有人一口浓痰吐在汉子身上,指着屋里丢了魂似的妇人以及两个哇哇大哭的孩童,骂道:“瞧你也是有家室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怎就干得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你让她们以后怎么看待你,你让他们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有人恨不得现在就将汉子打死...
有人讥讽地说先留着小命,日后拉他这去游街,倒要看看他有何面目去面对街坊四邻,去面对亲戚朋友...
要让他羞愤而死,受尽世人的唾弃...
汉子起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这些人对他拳脚相加,等到结结实实地把他给捆了起来,等到听清了自己那些所谓的“罪行”,他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嚷嚷着“冤枉啊冤枉...”,汉子顾不上身上的伤势,跪在地上,对着身前的众人,一边喊,一边朝着四方磕头...
屋里,顿时响起“咚咚咚”的声音,汉子额头上,很快变成一片血肉模糊...
领头那名衙役却觉得汉子还在演戏,还在惺惺作态!他觉得有些聒噪了,有些不耐烦了...这位衙役头儿随即命人从汉子身上扯下一大块碎布来,塞进他的嘴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汉子顿时再也说不了话了,但他仍不放弃,嘴里一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还想着要继续替自己开罪...
眼下事情水落石出,那些衙役也没有再拦着吓得不轻的男孩女孩了。
男孩女孩哭喊着,不敢往陌生人多的爹爹那里跑,一头扎进跌坐在地的妇人怀里,又惊又怕...
妇人只是下意识地接住两个孩子,伸手抱住身前的两个小脑袋,她双眼空洞,愣愣无神,嘴里一直在自言自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什么...
细辨之下,原来是“报应”二字...
妇人只见一双脚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抬头起来,泪眼婆娑地望去,是那领头的衙役走了过来。
那人开口说道:“两日前,你们城南发生了一起十分恶劣的奸杀案,眼下看来,你丈夫正是作案的贼人!这些都是赃物,为那名被害的少女所有,想必也是他拿回来哄你开心的吧?他作案手段残忍,简直泯灭人性,毫无良知,你一个妇道人家,可千万不要被他所蒙蔽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得擦亮眼睛,重新再审视一遍!我们这下擒住了他,定会严刑审问,他若不老实,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将这些年来做过的坏事,连着肚子里的屎一起吐个干净...”
妇人低头呆呆盯着那对脚尖,似乎全然没有听见。
那衙役叹息一声,最后说道:“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他这种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他也不再去管妇人,随即吆喝一声:“来人啊,将这贼人押走,扔进大牢,等候大人发落...”
......
直到此刻,妇人才好像反应过来。她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撒手放开怀里的孩子,抱住身前那双脚,像是在抓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她声音嘶哑地喊道:“你们不能带走他!他要是被你们就这么带走了,哪里还有活路!他要是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活不成了啊...”
身前的那双脚,不为所动,就要抽身离开...
她大悲大切之下,精神恍惚,说话竟开始语无伦次,又哭又笑,举止反常...
她抱住那双脚,声嘶力竭地喊道:“小姐、夏好汉、老天爷...我知错了,我都说,我现在什么都说...”
“那晚,我确实看到了那行凶的贼人,那人我认识,是在两个月前,我陪着小姐去城里上香,在那里,我见到过那个人,绝对不会记错,他就是...青牛宫的宫主...”
“哈哈哈,我当时醒来过后,心里害怕极了,生怕遭来他的报复,以至于一直憋着心里,不敢吱声!”
“我本想将这个秘密就此烂在心里,可当得知那位姓夏的好汉被稀里糊涂地定了罪后,我纠结良久,天天睡不着觉,正犹豫着要不要站出来,跑到官府去喊冤...”
“怎料,那贼人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大摇大摆地来到府上,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老爷夫人还要陪着他喝茶...我硬着头皮替他们端茶倒水的时候,听见他跟老爷说,小姐属于是横死,怨气很大,他念在与府上有旧的交情上,可以将小姐的骨灰接入青牛宫中,先存放两年,日日请香,慢慢消除怨气...”
“我当时瞧见老爷夫人一脸欣慰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人在城中名声极好,威望极大!我知道我一个小小的丫鬟,就算再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只会让人觉得我多半是疯了,是在胡乱咬人...”
“那人当时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掺水的时候,甚至装作不轻易间碰了我的手一下!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是在向我示威,是在让我知道,他是多么的不可一世...”
“我将这个秘密深深地埋在心里,那两年间,我天天睡不着,每晚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小姐和夏老汉浑身是血,在地上朝着我慢慢爬过来,嘴里一遍遍地喊着‘我死得好惨’...我的身后,有一双在黑暗里盯着我的眼睛,那人嘴角带着笑意,眼睛里却是瘆人的蛇蝎之意,盯得我浑身发毛,不寒而栗...”
“我常常半夜爬起来,一个人偷偷跑到城外,悄悄给小姐和那夏好汉烧纸,乞求能得到他们的原谅...但越是这样,我每天晚上越是煎熬...”
“于是乎,那两年里,我便真的疯了...”
“十年!十年了!我今天终于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哈哈哈,小姐,我现在好高兴...”
......
妇人歇斯底里地讲完这些,兴许如她所言,一吐压在她胸口足足十年的秘密后,她这时整个人都已经轻松了不少...
她一直抱着身前那双脚...
这时候,她再抬头看来,又立马愣住。
只见,这名带头的衙役,正一脸灿烂笑容地望着她。
衙役面容开始渐渐模糊,又开始慢慢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先前来栽赃他们的那位年轻人的脸庞...
她眨了眨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再睁眼看来,只见屋里光影流动,哪里还有前来问罪的衙役,哪里还有被五花大绑的丈夫...
不知怎的,她此刻正站在桌子前,盯着身前的年轻人...
两个孩子也正在小床上睡得正好,嘴角挂着甜美的浅浅笑容...
而身前这位年轻人,正双手拢袖,搁在桌子上,下巴贴在上面,笑嘻嘻地望着她...
她打量四周,发现眼下的一切场景都跟先前这位年轻人在场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向大床,那里没有什么包袱,空空如也...
直到此时,她自知方才不过是大梦一场!
她恍如隔世,没有栽赃,也没有抓人的衙役...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还好好的!
只有经历过痛苦失去的人,才能珍惜眼前的来之不易!
加之她心中多年郁积已出,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块石头终于轻了一些...
她欣喜若狂!
......
许青白笑盈盈地看着她,说道:“这位李姐姐,刚才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真实发生过,额...你就权当是做了一场梦好了!此番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妇人已经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多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世外高人,她对着许青白盈盈一拜,说道:“就算是梦,也是真真实实的梦,我梦中所言,皆是真的!”
许青白自然能分辨真伪,点点头,问道:“李姐姐,我眼下已经得到答案,但冒昧还有一问,不知会不会让你反感,哈哈,我实在是怕落得个没完没了、贪得无厌的嫌疑!”
妇人含笑说道:“不妨说来听听,我看心情回答你。”
许青白还以微笑,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过两天我扳倒了那位宫主,以后没人再来威胁你,也没人再来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你愿不愿意站出来,再为当年之事,发声一次?”
妇人想了想,没有回答。
许青白的嘴角却在轻轻上扬...
只因为,他看到了妇人在微微点头。
许青白站起身来,拱手告辞:“叨扰了...”
妇人微微屈身,施了一个万福:“慢走...”
......
正巧,这时街上又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翠儿...”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响起...
妇人起身,开门,替男人脱下满是汗渍的短衫,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件居家衣服递到男人手里。
男人说道:“先别急...”,他从妇人手里,拿回换下的短衫,东摸西摸,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鲜艳的红头绳出来,嘿嘿笑着,替妇人扎在了头上...
妇人耐心等着男人笨手笨脚地扎上之后,这才白了丈夫一眼:“又乱花钱了?”
男人只是笑着望着妇人,傻傻说道:“好看,好看!”
妇人又从男人手里接过那件破短衫,就要转身出去,帮男人热饭...
临走到门口,她站在那里,没有转身,对着正在小床边查看两个孩子的丈夫说道:“明儿你把接的活儿都推了吧,好好休息一天,顺便再陪我出城一趟...”
男人问道:“出城干啥?”
“去烧点纸...”妇人边走,边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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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灯瞎火的街上,许青白正慢悠悠地向客栈走回去。
他今晚有了收获,眼下也是心情大好。
走着走着,他见四下无人,乐呵呵地自言自语道:“许青白啊许青白,平时你都是被人弄到梦里面去揉捏,今天居然你也把这手学到了!啧啧啧...这算不算是久病成医,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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