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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雄,年轻时纵横沙场,在太宗当政时期,就已经崭露头角。当时天策府的开创者,大胥“军神”宗元已经去世,威名赫赫的“兵家四公”老的老,死的死。军中名将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北疆戾部卷土来犯,在他们的“黄金汗王”魏图纳牙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大胥发起进攻。
正是乔雄临危受命,和垂垂老矣的“兵家四公”中的英国公许望春一起,大败戾部十万蛮兵,使得魏图纳牙死于兵败途中,只此一战,奠定大胥二十年太平盛世的根基,也让强大的戾部走向衰弱,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至今不能恢复以往的强盛。
一战功成并不能造就乔雄今日的名声,随后抗击众山之国,书下名垂青史的“红花岗大战”,彻底奠定了他不世名将的称号,文帝亲口赞誉,将他和“兵家四公”排在一起,虽没有公爵的头衔,却获得了无上的尊荣,从此“兵家四公”变成了“兵家五公”,乔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开国战争也获此殊荣的将军。
在经历了太多血与火的洗礼后,乔雄逐渐开始厌倦战争,此时的他白发苍苍,早已不复多年前的雄武,没有正义的战争,只有被鼓吹的天花乱坠的大义。兵者不过是帝王手中的利器,不管刺向谁,倒霉的总归还是下层的士卒和天下的百姓。
乔雄的话像投入水中的石头,在褚海心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时而觉得对,时而又感觉荒谬,两种念头一直在脑中苦苦挣扎。
“女主当政,如牝鸡司晨,伦理纲常都乱了,天下岂有不乱的道理?老将军口口声声天下百姓,可有想过乱世一到,百姓该如何生计?”
褚海心的声音很大,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像是词穷的学生,在博学的老师面前孤注一掷的诘难,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么问是为了得到答案,还是仅仅为了难倒面前的乔雄。
乔雄缓缓站了起来,背负双手上前两步,他的身形依旧高大,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可他的语气却格外的苍凉,隐隐带着一丝无奈和落寞。
“天下谁主浮沉,对于百姓来说都一样的。只要他们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太平日子,又怎会在乎皇帝是男是女?至于乱世...只要没有兵祸,天下就没有乱世,而如今你们所为,却是为天下种下了乱世的种子。”
褚海心苦笑道:“老将军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褚海心却不能认同。如今老师和乔、许两位将军已经起兵,如同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
“箭在弦上,只要射者有心,也能重新归于箭囊。老夫年纪大了,已经是有心无力,这天下何去何从,总归要落到你们年轻人的身上。”
乔雄踱步走到褚海心的身侧,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如果见到乔鲁,帮老夫转告一句话。”
褚海心一怔,赶忙起身答应:“乔老将军请讲。”
“西有敖国厉兵秣马,北有蛮胡虎视眈眈,大胥两面临敌,此时兄弟阋墙,只会给外人可乘之机。切记,切记!”
说完后,乔雄重新端坐椅上,再次回到闭目养神的状态。
细细品味话中的意思,褚海心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当所有人还盯着那张龙椅不放的时候,这个老者却站在更高处俯视全局。谁说作为兵者,就仅仅是一柄锋利的杀器?从这个老者身上,褚海心看到了兵家存在的意义,兵者,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止战。
深深一揖,褚海心以额抵地。“乔老将军的话,晚辈牢牢刻在心底。请老将军放心,晚辈一定把话带到。”
乔雄沉默点了点头,在褚海心行将离去的时候,突然又叫住了他:“少年人,请止步。老夫还有一件事要交待给你。”
褚海心转身道:“老将军请讲。”
乔雄摇了摇头:“昔年先帝曾赐与老夫一本兵书,如今老夫转赠于你。所幸入狱之前老夫将此书藏于乔家庭院中的桃树下,不然落在俗物手中,岂不是暴殄天物?”
褚海心微微皱眉,道:“老将军,晚辈只是一介书生,要兵书又有何用?不如留给乔鲁将军吧。”
“他不适合这本兵书。”乔雄再次摇头:“你是读书人,多一些涉猎总是好的。而且读书人大多惜书如命,相信你也能够妥善保管此书。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把它赠予有缘之人,也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褚海心犹豫了片刻,心中暗道:既然乔公已经开口,再三拒绝实在无礼,不如先答应下来,反正他说我可以转赠他人,到时候交给乔鲁将军也就是了。想通了这点,当即抱拳道:“既如此,就多谢老将军的美意了。”
庭院当中,月桂树下。
一身白衣胜雪,两鬓发如墨染。两种极端的色彩,将钱多多本就出众的身形衬托的更加完美,再加上清冷的月辉洒满全身,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月宫被贬落人间的谪仙一般。
“怎么样了?那老头儿答应了吗?”
一见褚海心出来,钱多多赶忙迎上前去,满脸都是希翼之色。
褚海心苦笑摇头,她的脸登时就耷拉了下来,没好气道:“真是个老顽固,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褚海心道:“不要这样说他,老将军的胸怀不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比拟的,心忧天下,胸怀百姓。世人都说太宗时期贤臣名将多如星斗,以前我还不信,今日得见老将军,才知道此言不虚。”
钱多多像看傻子一样打量了他一眼,撇嘴道:“这才多长时间,你就被他洗了脑?”
褚海心摇了摇头,道:“不是洗脑,是真的有道理。我自幼熟读圣贤书,总觉得大义就在心中,可大义究竟是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老将军的一番话震人发聩,所谓的大义,不过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纯属妄人空谈,糊弄百姓。真正的大义不言不语,其实就藏在万千黎民的心中。”
“说的好!”
月亮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喝彩,褚海心和钱多多同时一怔,不约而同扭过头去。
一个黑袍男子提着一柄通体湛蓝的长剑,一步一步向前走来。月光反射在他的剑上,剑身蓝芒流转,好像水晶一般透明,一条蚯蚓般的红线缠绕在剑锋之上,看起来格外刺眼。随着男人的步伐,那条红线顺着剑尖蜿蜒而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猩红色的血花。
“说的真好。”高玄楼咧嘴一笑:“可惜我从不相信什么大义,只相信弱肉强食的天理。”
“跑!”
钱多多的反映要比褚海心快的多,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事情有变。他们所在的是后庭内宅,前院和正堂里都有杂家的人,可这个男子竟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手中还提着一柄带血的怪剑。这意味着什么,以钱多多的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
钱多多反应极快,可高玄楼手中的剑更快。在她刚刚拉起褚海心要退的时候,那一抹蓝芒就已经到了眼前。
剑过,一束青丝纷纷扬扬抛洒空中。高玄楼眼中抹过一丝异色,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少女,竟然能躲过他的剑。
“快走!”钱多多堪堪避过一剑,梳理整齐的鬓发此时像瀑布一般垂在肩上,她顾不了许多,狠狠一把将褚海心向后推去。
褚海心也意识到了危险,可他怎么能将一个弱女子留在此处?眼见高玄楼再进一步,劈手就把端着的茶具扔了过去。
扬手一剑,名贵的雪瓷茶壶在空中被击了个粉粹,可高玄楼没有想到壶中还有残茶,不过他身法极快,侧身横移一步,避过了空中溅洒的热水。
趁着这个机会,钱多多拉着褚海心的腰带向后急退,她不敢大声声张,生怕引来巡城的羽林禁卫,毕竟屋内还藏着一个乔雄,看对方的行事也不像是公家的人,只要能拖延片刻,附近杂家的人就能赶回帮忙。
钱多多自小学武,放在寻常人中间身手也算不弱,否则也不会避过高玄楼的第一剑。钱金戈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唯恐她发生什么意外,自小便请了不少名师悉心教导,只为让她一个女儿家不吃亏。钱多多聪慧灵敏,虽不喜欢舞枪弄棒,却对一些古怪刁钻的武技十分感兴趣,配上她古灵精怪的性子,倒真是很少吃亏。这也是钱金戈放心让她自己外出的一个原因。
可此刻她面对的是高玄楼,阴阳家的五行剑使之一,一身葵水劲已臻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又岂是普通人物可以比拟的?
两人刚刚绕过廊柱,高玄楼如影随形已到身前,断沄如暗夜闪电,留下一道诡异的蓝芒,取得正是钱多多的玉颈。
钱多多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身处后院廊下,左为廊柱,右为屋墙,前有断沄剑,后有褚海心,周身只有三尺见方的空间,而高玄楼的剑势几乎封住了所有道路,以她的身手根本躲闪不开。
脑中一片空白,脸上也没了血色,钱家大小姐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今日却要葬身于此?钱多多暗暗叫苦,心中突然涌现出强烈的不甘。
正在茫然无措间,她感觉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平静如水般的眸子。
很多年之后,钱多多依然会想起那双眼睛。她一直也没弄明白,当时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呆书生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在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时,眼中又怎么会有那样平静的神采。
直到有个人告诉她,真正的大勇,不是徒逞匹夫之勇,不是蛮横的依靠武力,而是为了心爱之人可以慨然赴死的时候,她的心中才多了几分了悟。
褚海心并没有看到钱多多眼中的惊诧。如果说钱多多的脑中是一片空白,那他的脑中就是一片澄明。他几乎下意识的将钱多多抱在怀中,同时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那急逾风雷的一剑。
错身的那一刻,他安静的闭上了眼睛。怀中抱着的是钱多多,脑中想到的却是云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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