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困难都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洛莹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动摇，彻底地潜心下去。
只见少女那犹若一方炉鼎的丹田灵基之中，满溢的灵液海内，悄然有一抹金光亮起。
那是一颗米粒……不，应该说是灰尘般大小的金点！
它很微弱，犹如一簇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
灵液海本该成为它的养料，不断灌溉着它长大化作一枚金丹。
直至灵液海彻底枯竭，金丹道纹赫然、神莹内敛，便算大功告成。
可如今，灵液海却仿佛成为了要将其淹灭的元凶。
洛莹没有自乱阵脚，全神贯注集中一切的力量去维持金丹雏形的塑造。
汗水不知不觉打湿了少女的鬓角、衣衫，洛莹的脸色苍白、娥眉微蹙。
此后不知过了多久，洛莹头顶的月相圆了又缺。
而那金光终于在灵液海中，有了一方立锥之地，并不再涣散、而是彻底凝实。
同时不能说鲸吞牛饮，只能说是宛若小猫舔水般一点一点地汲取着灵液海的力量，金色的“灰尘”逐渐壮大。
先是化为米粒般大小，其后是一粒青豆，再后是蚕豆，随即是板栗，板栗之后……
咕，还是换回金丹吧，再形容下去洛莹都要饿了。
金丹一寸寸增长、一寸寸变强，汲取灵液海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终于是有了鲸吞牛饮、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那一刻，洛莹的内心无疑是狂喜的。
这意味着灵液海彻底地为其所用，将化作她金丹凝练过程中的养料。
灵液海中以那颗悬浮的金丹为核心，卷起海底的漩涡。
漩涡的中央，金丹岿然不动，尺寸到了一定程度也不再增长，只有光芒愈发熠熠。
而灵液海的海平面却在逐寸下落，露出原本的灵基。
可就在这时，以金丹为中心，忽然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威压的波动，扩散成圆环状，让灵液海再度震荡起来！
连洛莹的心口，都不由为之一闷。
“唔！”
但少女没有丝毫的惊异也没有慌张，反而面露喜色。
因为就在金丹的底部，一道好似游龙又宛若火焰蹿升而起的纹路悄然铭刻而成。
这代表着洛莹的金丹已经被提炼到了一转。
假设她此刻停下，那便是一转金丹晋升而成的金丹境修士。
不过连傻子都不可能在这金丹的提炼初期便停下。
除非是那种生死关头、强敌环伺、而时间极度不足需要突破境界杀敌否则便身死道消的情况，才会有人堪堪一转出关。
但洛莹身处守缺峰大本营，有师尊庇佑固若金汤。
除非她自己放弃，否则绝不可能受到外界的影响被迫中断对金丹的提炼。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由于逆天行事，引来雷劫。
不过洛莹对于这一点完全没有考虑。
她只是晋升个金丹，没道理引来天地不容的雷劫吧。
随即金丹再次散发出威压，在灵液海中扩散出去、击打在灵基上，灵基纹丝不动！
但作为承受者的洛莹却微微吃力。
至此，二转亦成！
又是一道游龙与火焰似的道纹自下而上的燎上金丹表面，与此前第一条道纹相邻。
而后便是水磨工夫般消耗灵液海对金丹进行提炼。
先是第三条道纹出现，紧跟着第四条道纹、第五条……
直到第七条道纹，洛莹都是以水到渠成的方式顺利进行的。
这意味着洛莹此刻的体内，已成七转金丹，达到了她前世作为散修时的成就！
往后每进一寸，都将带给洛莹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只是当第七转金丹炼成的时刻，迸发出的威压，已经开始令洛莹的灵基微微震颤，同时让洛莹的浑身一阵剧疼！
可洛莹不畏反笑。
仅仅才到这种程度就想吓退她，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要想成就几转修士，必须能承受几转金丹的初始威能。
否则你连金丹的威力都承受不住，更何谈驾驭了。
然而此时，灵液海的水平面，才下降了接近三分之一而已。
可想而知，冲击八转金丹以及九转金丹所需要耗费的灵气有多么的庞大。
这一世洛莹是因为有师尊挪移而来顶级灵脉的支持，外加无数上品灵石的消耗，才能够汇聚这样海量的元灵液。
给予她野心实现的条件。
若是寻常修士，果然只能量力而为。
当灵液海下降到一半的时候，洛莹成就八转！
金丹已然露出海面，宛若一轮初升的旭日般金芒万丈，竟有逐渐朝火红转化的趋势。
它的威压扩散开来，震撼丹田内的灵基壁！
洛莹用尽全力承受，玉钗悄然坠下、发髻散开，墨色长发如瀑倾泻，霓裳羽衣亦纷飞飘摇。
直至片刻之后，方才停歇。
洛莹微微喘息着，好似疲惫不堪的样子。
可在她那张稍显苍白、如花似玉的脸庞上浮现出的却并非动摇与退缩，反而是一副不可名状的兴奋神情。
兴许只有一心向道的痴人方能体会她此时的感受。
她在为自己变强、朝着金丹境的极限逼近而兴奋颤栗不已。
或许，洛莹真是修仙一途的绝顶天才。
少女天赋资质，心性悟性，皆为上乘。
可就像千里马食不饱力不足般，若不能寻见自己的伯乐。
洛莹便只有如前世那样不断留下遗憾，七转金丹、元婴道断，骈死于槽枥之间。
哪像如今，九转于她的眼中，已然唾手可及！
可是九转之后呢？
自己是否该就此停手，见好就收？
往前一步，或是前人所未尝踏足过的境界、未曾看到过的瑰丽风景。
但亦有可能是悬崖万丈。
这将是洛莹自重生以来，面临过的最大的抉择。
而她最终的选择是……
少女悄然抬眸，如炬般的瞳孔成为此刻暗室中唯一的光。
——“师尊，弟子会让你为我而骄傲的。”
……
白日，也会有萤火吗？
望着不远处的草丛间，那直至生命的尽头仍在散发着光亮的小小萤虫。
白染墨的脑海中，不由地闪过洛莹那明艳动人的身姿、背影，与她朝自己投来的回眸嫣然一笑。
“……”
原本该是十分温馨的回忆。
直到白染墨意识到自己代入的是白狐大仙的低视角。
洛莹嫣然一笑的对象也是自己的分身白狐。
他瞬间就给自己气笑了。
但笑着笑着，白狐妖君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不如说整张脸都陡然僵住。
因为整座守缺峰的光线突然变暗，又一次变得暗无天日。
没错，是“又”！
感知敏锐的白狐妖君猛地抬眸，朝着天穹望去。
看到的却并非劫云散去后一片蔚蓝的朗朗晴空。
而是再度席卷而来、且规模比之前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九天劫云！
“不是！？我招你惹你了！”
白狐妖君的确没招惹这片天地。
但他收的弟子，却是一个比一个逆天。
不过这也算是继承了白染墨的优良传统，他过去逆天的次数也不算少。
别说白狐妖君有些心态小崩。
此刻整座扶玄道宗之内，关注着守缺峰情况的人，上至宗主峰主，下至普通弟子杂役，都没有人不傻眼的。
“一天之内引动两次雷劫，这……这守缺峰是遭天谴了吗？”
“一般人想遭天谴还没门儿呢，这既是最可怕的劫罚，却也是锻炼真金的烈火。”
“甭管你用什么法子渡过天劫，哪怕得贵人相助也好，渡了就是渡了，好处多多！”
“而且自古以来能渡天劫者，莫不是所处时代冠绝一时的天纵之才、气运之子！”
“据说归剑宗的柳剑一，龙虎山的小天师都在晋升金丹境界的时刻遭遇过天劫阻扰。”
“我有幸见识过留影石里的天劫影像，是小天师渡劫时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但……”
“但是什么？”
“但今日见守缺峰上雷劫，方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啊。”
正当众人慨叹之际。
“轰隆隆！”
天地间震雷滚滚，呈现出百千条龙蛇似的雷电之舞！
倘若将劫云比作一棵巨树的树冠，那么此时落下的千万雷击，便好似垂下无数致命的死亡枝条！
主峰之中，风凌岳宗主去而复返，向着守缺峰疾驰而去，内心再度痛呼。
“师弟！你糊涂呀！”
可这二度的雷劫，在白狐妖君的私自干预下，再度升阶为了连他这一宗之主，都不敢轻易撄锋的化神雷劫。
他虽急得宛若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可锅该烫还是烫。
直至这第二场雷劫也在威势尽显之后悄然散去，拨开云雾重现光明。
风凌岳这才疾驰飞入守缺峰领域之内。
而这回，他竟意外地发现。
“天劫换人劈了？”
因为白染墨所处的地点，不再是此前那座凡间制式深宅大院似的洞府。
而是位于半山腰处，一处庙宇上空。
“哦不对，还是师弟挨的。”
反应过来这茬儿后，风凌岳十分严谨地纠正了自己的口误。
硬了，白染墨的拳头硬了。
本来挨两场雷劫就已经够烦的了，还要听师兄的无心之语。
“风凌岳，你究竟来干嘛来的！”
“咳，师兄这不是关心你吗？”
“真不愧是我那天赋卓绝的小师弟呀，一天挨了两次雷劈，愣是跟没事人……哦没事妖似的。”
白染墨的嘴角抽搐，感觉妖力都快把持不住了。
风凌岳见状，连连摆手道。
“师兄见到你没事，师兄也就放心了！”
与其说放心，不如说是狂喜。
风凌岳的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该说白染墨真不愧是昔日闹得天翻地覆的妖孽吗。
妖孽的弟子，也是妖孽呀。
短短时间之内，竟连出两名应劫之人。
真是天振我扶玄道宗啊！
不过师弟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所以风凌岳也很识趣地当即告辞，不再打扰。
可就在离开的时候，风凌岳多瞧了那庙宇一眼。
“咦，这不是……”
下一刻，白狐妖君如剑般凌厉的眼神已朝风凌岳的脸上刺来。
风凌岳心间一颤，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不敢再多语，只是深深地望了白染墨一眼。
白染墨却背过身去，不去理会师兄这一道复杂的目光。
待风凌岳离开后，白染墨启动了守缺峰的禁制，禁空、禁入以及禁一切的神识窥探。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接下来要看的，就只有季蝶衣与洛莹这两个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不要让为师失望啊，洛莹。”
白狐妖君望向狐仙庙的洞府深处，轻声自语。
不过他转念一想，洛莹多半不吃“师尊厚望”这一套。
于是又无奈笑道。
“至少不辜负为师的尾巴吧。”
他现在都不忍心化出妖形来看了。
你们知道，这对于一位爱美、爱尾如命的狐妖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吗？
白染墨伤感地摇了摇头，当即盘坐下来，进行对道伤的疗愈。
而他说得既错，也没错。
洛莹还是会为了师尊的期望而奋不顾身的。
不过她更关心师尊的尾巴也是真的。
倘若让此时闭关中的洛莹知晓师尊为自己硬抗天劫、连尾巴毛都劈焦了。
少女在悲愤之下，定能爆发出比平时更高的潜能。
说不准，能助她一举冲上十转金丹的巅峰！
至于此时的洛莹，九转金丹已成，道韵悠然。
而距离十转，在渡过雷劫之后，只余下最后的一步之遥。
但位于少女丹田内的灵液海已然干涸。
就连少女重铸后的灵基亦在此刻悄然浮现出原本的裂痕。
真的还要再坚持下去吗？
九转金丹便已经能震铄古今，成为一代人杰！
只需退后一步，就可安稳落地！
洛莹真的还要再继续坚持吗？
少女咬牙，灵液海既已枯竭，那便汲取四肢五骸的灵脉，滴我心头之血！
做奋力一跃，极尽升华！
岂不闻，天无绝人之路！
谁说万丈悬崖，就不是路！
随着灵脉的干涸。
最后一缕幽幽的灵光在洛莹的心头熄灭。
盘膝打坐的少女头颅一垂，彻底失去了意识。
无声的死寂之中。
洛莹的丹田里，一颗九纹归一、澄澈通透散发出纯阳之色的无上金丹悄然悬浮。
不，那已经不似金丹，而更像是一颗应该横亘于九天之上、宙宇之中的太阳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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