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很早,出来时才五更中,换成现代时间也就凌晨四点多。宝石蓝的夜穹之上,一轮圆月朗朗悬于天边。四对王府家人在前打着通亮的牛角灯笼引路,一行人迤逦往王府大门而去,耳畔万籁俱寂,只听到靴履落地的飒沓之声。
薛家资财有限,住宅自然是往玲珑匠心的风格里布置,与这永定王府相比,便如其中一角。善水一路行去,见亭台楼阁、轩榭廊庑,数度曲折,这才从自己住的两明轩到了王府大门前。禁不住回头望一眼,身后乌沉沉屋宇连绵不绝,飞檐翘角高低错落。起伏的轮廓映在深蓝天幕之上,远看就如静静趴伏在地的睚眦狴犴,望之令人森然生畏。
善水跨出包了铜钉的高高门槛,登上一辆五驾翠盖珠缨八宝车,霍世钧骑马,王府仪卫正冯清引导在前出发而去。
永定王府离皇城东前的宗庙并不远,路也平坦。善水独自坐在宽大的车上,没觉片刻便停了下来。踩着杌子被扶下车的时候,看见霍世钧正勒马停于一侧,目光阴沉地投向自己。只装没看到,垂下了眼睑。
皇家宗庙,占地广阔。宗人府经历司的官员与宫中太监早等候在前,引了世子夫妻踏着两边苍松翠柏的白石甬道往庙堂而去。等到戊夜末的钟磬声响,东方正泛出第一丝的鱼肚白。霍世钧在前,善水稍落后一步,男东女西,随了礼官的唱声入了大殿,待行到香烟缭绕的焚池之前,霍世钧停下脚步,二人便并排而立了。
这是善水第一次见识了所谓的皇家威仪。大殿里香烛辉煌,低垂着锦绣帐幕,神主第次高列其位,墙后悬着自太祖以来的皇胄遗像。善水草草溜过去一眼,见男的都是披龙腰玉,女的华藻端庄,一色差不多的样子,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跟了身边的男人,随耳畔礼官的唱领之声,从太祖及元后开始,行两跪六叩之礼。
这霍氏建朝至今,已有数百载,作古能位列此殿的皇族直系自然不少。可怜善水不停叩头、起身,起身、叩头,重复不下百次,从开始的东方泛白一直叩到天光大亮,到后来已经头昏脑胀不辨方向,完全只是跟着身畔那个男人在进行机械动作了。加上昨夜睡眠又少,等终于叩完最后一位永定亲王,她作古的公爹后,从垫团上起身站直,眼前一花,身子便跟着微晃。
一只手飞快从侧旁伸了过来,一把扶住她臂,顿时有了支托,这才没摔倒在地。定睛看去,见扶住自己的正是霍世钧。只是此刻他眼睛并没看她,盯着对面他父亲的遗像,侧脸瞧去,神情淡漠。大约是感觉到她立定了,飞快地便撇开了手。
善水略感尴尬,偷眼看下边上,见四壁立着的礼官侍从等人都似一只一只的偶人,表情木然。仿似并无人注意到自己方才那差点出了状况的一幕,这才略微松了下来。等礼毕终于随了前头男人的背影往殿外去的时候,心里剩下的唯一感叹就是皇族难当。尤其像她这种草鸡变凤凰的,上来第一天就给你个下马威,看你服也是不服?
善水重登上马车,从宗庙入宫的路上,心中的忐忑渐渐浓了起来。
跟刚才拜那些不会动的画像牌位不同,现在要去拜的,是这个天下活着的女人里头最尊贵的一个。
穆太后,她从前在闺中时也听闻过她的名声。估计老皇帝要是懦弱体差,她野心也够大的话,说不定也就弄成周武第二了。可惜这位太后并无力压男子的雄心,等儿子德宗继位亲政之后,她便退居后宫修身养性。
话虽如此,善水却仍觉空前压力。干坐在马车里难熬,无聊之时只好又搬出那套搓脚丫理论来麻醉自己。貌似真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等马车停在了皇城太极宫的承天门前,她已经认命,只等着精神抖擞地去给这位著名的女强人献礼磕头了。
皇宫里马车禁行,却有步辇,善水登上四人抬的华盖步辇,霍世钧弃而不用,只是当头沿着宫道大步而去。又是一阵七拐八弯,见沿途皇宫景象磅礴,与今早趁了黑糊糊看过一遍的永定王府又有些不同。等终于下了步辇,抬头见一座殿宇前高悬蓝底黑字的颐宁宫竖匾,知道终于到了,微微屏住呼吸。
宫门开着,早有太监宫女在候,见人来了,有疾步入内通报的,另者便前来引导。
霍世钧并未回头看善水,只继续往里而去。他一步迈开便有善水两步。善水跟了他,既不能小跑追坏了形象,又不好拉下太多,免得落入那些宫人眼中难看,这一段路走得是别扭,刚才在宗庙里被他扶一下生出的些许感激之意也烟消云散,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一直到了长春阁前,才见他停下脚步,转头傲慢地看了过来。
善水赶了上来,只望着前方,见一位着了蓝袍的大太监笑容满面道:“世子世子妃请随奴来,太后早等着了。”
善水定了下呼吸,随霍世钧入暖阁。扑鼻一阵檀香息,定睛见中间是位鬓发花白的老太太,穿件石青色四龙万福万寿褂。下首左右分坐两个妇人。左边的着了绣五爪金纹龙的袍褂,右边的则是五爪蟒纹褂。立刻便知道,自己一下子便见到了这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三位了。中间穆太后,左边是钟皇后,右边的则是李淑妃。三人中太后闲闲地靠坐在一张黑漆铺墨蓝锦垫的宝椅上,眼睛微眯,目光正扫过来,面上不大见笑,倒是钟皇后与李淑妃都笑容满面的。边上站侍了高矮十几个的太监嬷嬷宫女,一室全然无声。
善水不敢多看,立刻垂着眼睛,跟着身边那男人到了预先设在地上的两个圆蒲前,听见他道:“孙儿世钧携了新媳妇,过来拜望皇祖母,盼皇祖母凤体祥和,安乐宜年。”说完便行叩跪之礼。
善水经过早间练习,早熟了这一套,忙跟着,一举一动,分毫不差。行礼完毕,四下仍是寂静。用眼角风窥了下身侧的霍世钧,见他目光落在前面一架青绿兽鼎的圆腹之上,神色一片平静。
善水忽然有一种感觉。座上的那位老太太仿佛并不喜欢这个孙子。而霍世钧仿佛也习惯了这一点。
有了这种感觉,善水一下觉得这暖阁里空气更是凝重,甚至感到一丝尴尬,巴不得早点退出才舒服。
片刻之后,她终于听见上头有个苍老却隐含力道的老妇人声响起,平平道:“都起来吧。你二人往后须记凤协鸾和,衍嗣承息。”
霍世钧恭谨应了,便与善水起身。又朝皇后与李妃各见礼。完毕,善水便从身后一太监手上接过带来的新妇赠长辈的开箱礼,恭恭敬敬双手各奉了上去。太后的是件实地万字曲水簇锦团花祥云凤褂,皇后的是柄团扇,李妃是件抹额。
若是嫁入寻常官面人家,敬给亲族长辈的,一般也不过是自己亲手绣的扇套、香囊、大小荷包,或者抹额、鞋垫之类的小件。男家亲眷众多的话,则这些针黹未必就都出自新媳妇之手,表个心意到了便是,大家心知肚明,也不会有人拿这计较什么。只如今这座上的却是太后。文氏当初晓得这婚事定后,便不敢怠慢,打听到先前皇族里新妇习惯赠褂,不欲女儿落人于后,自然也这样准备。只当时婚期急,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空余,文氏心疼女儿,不欲让她为这辛苦操劳,只叫她得空随意做些小件便可,余下她自会准备。这最重要的大件便请了当初教善水绣活的宫廷绣工司出来的师傅做。那师傅赶了将近两个月,这才出来这件氅褂,绣工繁复,前后纹样精美,堪称绣件中的上上之品。
果然,这褂子刚被呈上,便吸引了众人目光。穆太后身边的那丁嬷嬷展了开来到太后面前,指着上头绣样笑道:“我年轻那会儿在绣坊里也待过些时候,那会儿怕也绣不出这样齐整的花样。世子妃这般年岁便有如此手力,可算难得。”
太后赏了片刻,看一眼善水,脸上微微露出丝笑,唔了声,道:“难为这孩子,有心了。”
善水谦道:“多谢皇祖母谬赞,实在愧不敢当。皇祖母莫嫌弃粗陋便好。”
皇后看一眼立边上一语不发的霍世钧,也到近前看了几眼,赞两声,道:“早就听说世钧这媳妇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处处拔尖。连出来的绣样都赛旁人。瞧这凤,要飞出来了,云便跟能飞升似的,不晓得都各用何针法所绣?”
善水微微抬眼,看一眼皇后,见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仿似无心之问。心中微微咯噔一下。
钟皇后借了赞最后这样发问,看似随口,实则颇有用心。晓得善水婚期筹备得急,哪里会有什么闲功夫去绣这样费工的活件?且这绣活,正如方才丁嬷嬷所言,非个中好手不能成。这薛家的女儿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绣工还能精到哪里去?断定这褂十有十是借花献佛而已。钟皇后本就不是个心胸宽坦之人,因了各种缘由,她对今日这一对新人心中实在有些抵触。且后宫女人最易心理失衡,继而入刁钻诡道,便是身为皇后如她也是一样,这才忍不住故意这样问了一句。料定她到时答不出来,或答得勉强,也就是告诉众人,这新入门的孙媳妇敬给太后的开箱礼不过是旁人代工敷衍,全无孝敬之心,这还不似被打了脸一般难看?
善水飞快看一眼霍世钧,见他眉微微皱起,神色里已经显出一丝不悦。再看太后,却并无打断的意思,反倒颇感兴趣般地把目光投向自己身上,她边上刚才说话的那嬷嬷也笑吟吟地望了过来,知道都是在等自己开口了。
这褂上的绣活虽不是出自她手,且她动手的话,也绣不出这般的锦绣。只毕竟是从师过那教娘的,对她用针自然了然于心,这却难不倒她。便稍稍靠前一些,伸出手指着绣面道:“回皇伯母的话,确实用了各异针法。云纹为突显屈曲不直,须用旋针,沿接针之法用短针盘旋而刺,如此则匀密不露针脚。这展翅丹凤,则视其不同部位施以相应针法。绣这凤背时,先用铺针,再以刻鳞针绣羽鳞,如此毛色丰满有层次。绣头颈处时,羼针才能令调色和顺衔接自然。至凤尾处,则是虚实整散结合,如此才得鲜活效果。此外以正抢针绣花团,扎针绣凤爪,诸如此类等等,不一而足。侄儿媳妇虽不过管中窥豹,手法也粗拙,只用心却是十分十的。”
她说完,边上那丁嬷嬷虽不语,只看着她的目光里倒真多了几分佩色。
钟皇后没想到她应对如流。点头笑了下,道:“确实用心了。”看了眼自己被赠的团扇,又呵呵笑道,“这褂子想必极是费工。嫁入皇家,亲眷长辈多。不过三两个月,你一人便要准备这么多的针黹,实在难为你。果然是个能干人。”
善水见这皇后不依不饶,定要顶住自己不放,简直失了长辈风范,与她儿子霍世瑜更无半点母子之相,压住心中的厌意,微微笑道:“皇伯母这是取笑我了。当着皇祖母的面,我也不敢撒谎。当初我虽用心赶做这些敬奉尊长的开箱礼,只确实如皇伯母所说,留给我的日子急了些。说所有的针黹都是我自个儿亲手做的,那自然不是真话。只今日携了来敬奉皇祖母与二位皇伯母的,却确实是我自个儿一针针做出的。皇祖母是我夫君至亲,且我从前在闺中之时,也早听闻过皇祖母的巾帼英名,心中十分敬服。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能叫我亲近,我又怎不会倾尽全力?”
太后眼中终于露出自善水进来后的第一丝赞色。丁嬷嬷早看了出来,忙笑道:“瞧瞧,太后、皇后,还有个贵妃娘娘,受了世子新媳妇的开箱礼,只顾乐,却不肯赐赏,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有什么赶紧的都拿出来。”
钟皇后面上带着僵笑顺着台阶下。善水跪下,受了太后赐的一双老白玉镯,皇后的是根紫玉如意,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贵妃笑着道:“太后和皇后都出手大方,我却是个小气拿不出手的,你可别嫌弃。”递过来一支翡翠缠金丝的簪子。
善水一一接过叩头道谢,晓得今日这一关应该是过得差不多了。微微侧头看向霍世钧,见他本恰巧正望着自己,等见到她看向他,立刻飞快挪开了视线,一张脸又绷了起来,稍缓,只朝太后道:“皇祖母想必是乏了,孙儿与媳妇不敢再相扰,这就告退了。”
太后看他一眼,唔了声道:“去吧,府里头还成堆的人等着你们去拜。如今娶了媳妇成了家,便和从前不同。往后须得好生待她,莫再像从前那样,想什么便是什么。”
霍世钧眼皮微微垂下,恭敬地应了一声。两人便相偕一并退出了长春阁。
他二人去了,皇后与李贵妃再陪片刻,便也先后告退。丁嬷嬷见太后盯着手边那件褂子出神,便道:“太后可信方才那世子妃的话?”
穆太后收了目光,对着自己的心腹人露出丝笑,随口道:“是不是她亲手刺的,又有什么大干系?”
丁嬷嬷哦了一声,静待她后头的话。果然听她又道:“皇后能坐懿德宫,不过是先帝在时,尚需仰仗钟家而已。似她这样的心性,能掀什么大浪?连关雎宫的那个,都要比她有本事。我方才没拦着,不过是想看下这女娃如何应对而已。”
丁嬷嬷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位薛家的女儿,我瞧还不错。”
太后慢慢道:“是个聪明的女娃。看人看眼睛。许多人极聪明,一聪明,就生不该有的野心。一有野心,眼睛轮转间便会泄了他心中想法。难得这孩子聪明,我在她眼里也看不到那种东西。你也晓得,钟家如今有些不知收敛,皇上顶着满朝压力,迟迟就是不立世瑜为太子,为了什么?这两年与世钧交好的世琰反倒渐渐有些入他的眼。他自然有他心思,我这老婆子看着便是。只实话说,我对世钧这孩子,总不能完全放心。但愿她往后能替我这老婆子绑住些他,别叫他有一天真学孙猴子样闹翻天,那才是我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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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出了长春阁,没穆太后那一双看似混沌实则叫人倍感压力的眼睛盯着,顿觉周身畅快许多。这地方,以后只要可能,她是绝不想再进第二回了。看见霍世钧便如来时那样,甩了她在前头走,她便登上步辇一直乘到承天门,在他侧旁冷眼注视之下,被侍人扶着默默登上马车往王府里返。
王府用来会客的上房里,一改平日的静悄,此刻热闹得紧,霍氏各房长辈同辈里的女眷都已纷至而来,只等着从宫中返回的世子夫妇来见礼会面。
薛家祖籍越地,族人里做官的也不多,大部分都散在老家,与薛家也就年底时通信往来。善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阵仗。一入上房,满眼便是珠翠绕身的女人们。昨夜来闹过洞房的那些大部分都在,还增了不少陌生脸孔,全部目光都齐刷刷落到了自己身上,含着各种或明或暗的评估与打量。
她现在就是当仁不让的女主角。
这样的待遇让她头皮发麻,身后却无退路,只能顶着压力上。
霍世钧陪着善水,朝笑容满面的王妃先跪拜敬茶,过了一套礼仪,再受几个平日较亲近的长辈妇人调侃几句之后,便丢下善水去会男客了。善水接下来的这一天时间,先是不断的下跪起身、赠礼受礼,后又与各房同辈的嫂子姑娘们请安相认,一直到了天黑宴后,与王妃一道送走留下吃了茶的最后一拨女眷们,又送看起来与她同样疲惫的婆婆先去了青莲堂歇息,这才回自己的新房。
屋子里已经掌了灯。善水一进内室,连衣服也没换,立刻便扑在了榻上,把头埋在枕中,含含糊糊地道:“不行了,腰要断了,赶紧的替我揉揉。”
跟了来的林妈妈忙坐到她身侧,一边伸手替她揉着后腰,一边低声心疼道:“可不是我吓唬姑娘你,听说今日不过只来了头拨的客,都还是霍姓父族的近亲。接下来还有王妃那边,太后那边,再是稍远些的亲眷。这一天下来你就成这样了,再几天可如何是好?”
磕不完的头,说不完的话,停不下的笑脸,往后几天还要这样度过,接下来就是嫁妆归置,两明轩里被遣来给她的王府丫头婆子们的安置……都是些繁琐,她要落脚前却必须一一理清的事。
善水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那位小姑子。
不过是个十二三的小姑娘,站在王妃身边时,看自己的那眼神,却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姑娘可舒服了些?力气是要再大些,还是正好?要是肚子饿了,叫丫头去厨房瞧下送点吃食来。”
林妈妈心疼她,百般体贴。
“嗯嗯……不想吃。这样正好。妈妈你对我可真好……”
善水j□j了一声。决定暂时抛开这些。她现在很累,什么都不想吃,人懒得动弹,连脑筋也不想转。只想这样睡过去,等睡饱了醒来,她就又力气再去应付新的一天了。
在她肩背上揉动的手挪开了。善水听见林妈妈唤了声“世子爷”,声音里带了略微的怯意。回头看去,见她已经从榻上起身退到了一边,霍世钧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都出去。”
他盯着还趴榻上的善水,开口只说了这么三个字。任谁都瞧得出来他的情绪。
林妈妈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善水,见她没反对,朝屋里本正准备服侍善水落妆换衣的白筠雨晴使了个眼色,几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善水忽然有些怀疑从前听来的那些关于他的传闻。
她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但他要是都这么把情绪直接挂在脸上,见人就咬,到底是怎么一路混到今天的?
善水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冲他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埋怨道:“我刚入你家门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的,我又胆小没见过世面,你就真放心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群七大姑八大姨堆里,不怕我被人欺负了去?”
善水说了这话,见他神色一僵,知道是被自己噎住了,心里顿时觉得痛快了些。
他一早在入宫道上,阴了张脸丢开自己只撒腿在前,必定早落入那些太监宫人眼中。别看他们装得个个仿似睁眼瞎,说不定明天洛京交际圈里就会暗中拿这事来说道了。
连个面子都不肯替她装一下的新婚丈夫,回家了她在屋子里还跟他客气什么?反正分寸她自会把握。
“换成别人我自然不放心。只是你,把你丢在虎狼堆里,我也一千一百个放心。还有什么是你摆平不了的?”
他盯着她,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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