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小乔并没有如愿补上一觉。原因很简单,因为丁威找她来了。
丁威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红色长大衣,光鲜靓丽。她皱着眉头站在小乔的值班室中央,开始发牢骚,“小乔,我每次到你这里来,简直不知道坐在哪里好。”
那倒是,小乔总是穿着白大衣白裤子,有时候嫌穿脱衣服麻烦,赶不及去急诊室的时间,甚至合衣躺在床上打盹。值班室里应该连空气中都悬浮着无数的细菌,只有小乔自己浑然不觉。
小乔嘿嘿一乐,“值班室还能好到哪里去?这我可没办法。让你在外面等也不肯,只好屈就一下了。”
“那你快点好不好,陪我去你们口腔科看看我的牙齿,昨儿晚上疼了一宿。”
“别急别急,我们这就去。我们要找的医生这会儿估计在查房,等她忙完了我们就去。”
小乔和夏黎相熟,自然近水楼台,找夏黎帮忙最合适。夏黎虽然现在在口腔科的病房,实际上她有更多的时间会在口腔门诊支援临床。
夏黎总算忙完,带着小乔和丁威一起去口腔科的门诊,一边发牢骚,“今儿主任又发疯了,把我和林大夫狠狠训了一顿,说我们上个月的周转率使用率勉勉强强完成80%,这个月要是还这样,那就要扣奖金。”
小乔很是同情,“病房的病人不都是从门诊那儿收上来的吗?他们门诊收不上病人,你们自然完不成任务,这和你们病房又没有什么关系。”
夏黎点点头,“小乔你也知道的,综合医院的口腔科病房,本来就缺乏病源,简单的疑难怪症都跑口腔医院去了,病人不多本身也很正常。可是不知道主任哪根筋又搭错线了,又跑我们这里来发脾气。林大夫刚才气得撂挑子不干,说他可不呆在病房了,又苦又累又没钱,还老得挨骂,谁愿意来谁来。主任这才放过我们。”
小乔吐吐舌头,“你们杨主任脾气的确火爆,我就从来不见她笑过,反正我怕她,和武则天似的。还是我们科的金主任好。”
夏黎赶紧“嘘”了一声,“小声点,我们主任最听不得别人拿她和你们金主任比较。”
口腔科的杨主任和耳鼻喉的金主任都为女性,据说还是从同一所大学毕业,而且年龄也相差无几,现在都被医院领导委以重任,分管各自科里的日常工作。所以总被手下的小大夫们有意无意地在一起比较。小乔和夏黎目前都是最低级的住院医师,上面还分别由主治医师带领,凡事都得多请示多汇报。小乔的上级医生是和蔼可亲的老张,而夏黎的上级医生是桀骜不驯的林大夫。
丁威被小乔和夏黎的唧唧歪歪搞得颇有些崩溃,冷冷地插了一句,“医生不都是应该救死扶伤吗?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歪门邪道。”
夏黎狠狠地看了小乔一眼,小乔煞是心虚,只能接住夏黎的眼神,无语。
口腔科的门诊和病房却不同,不管是外面的候诊室还是里面的诊室,都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夏黎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档,安排丁威躺在刚空出来的牙椅上进行检查,还好还好,只是因为智齿无法完全萌出,所以冠周炎了。
夏黎干净利落地对发炎部分进行冠周上药,一边嘴也没闲着,“小乔,你昨晚到底看了几个病人?”
小乔笑骂,“你后来睡得像猪一样,当然不知道我究竟下去几趟。我昨晚还行,半夜12点以后就下去三趟,而且都很简单,一个是鼻出血,两个是拔鱼刺。我就是不明白了,晚饭时间都是六七点,这扎了鱼刺也不马上来,非要等到半夜才会想起来看急诊。你呢?昨晚清闲了,今天也不下夜班,不忙吧?”
夏黎摇摇头,“今天不忙,不过明天可惨了。干部病房不是收了一个我们口腔科的病人吗?一离休老头,病理切片出来是舌癌,而且颌下淋巴结有转移,得做扩大切除和淋巴清扫。本来这个手术是杨主任做,只是老头的儿子颇有些来路,请来了口腔医院的外科主任主刀,杨主任都沦为一助了,我们当然也只有鞍前马后侍候的份。你呢?明天有手术吗?”
小乔来了点兴趣,“我明天虽然有手术,不过简单,只是扁桃体的摘除。老张现在还不肯让我独立做,他说让我多观摩观摩。”
丁威捂着腮帮子总算从牙椅上爬起来,插话道“我回去以后还会疼吗?”
夏黎不置可否,“那可不一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炎症它不可能一下子就消掉。你还是早点把这颗智齿拔掉比较好。”
丁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这个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夏黎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当然得等等再说,现在肿着呢,拔牙说不定会引起炎症扩散。小乔,你给她找点消炎药,最好是厌氧类的抗菌素。”
小乔领旨,带丁威去自己宿舍拿自己备存的消炎药。说是宿舍,其实不过是一张可供睡觉的床,方便住院医师们下夜班休息。还好大家伙凑钱买了电视和录像机,还是可以在宿舍里看看电视解解闷。
丁威脱下红色大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自认为比较干净的角落。小乔倒了一杯水给丁威,“你现在在报社实习得怎么样?”
丁威目前正值研究生的最后一年,找了家报社进行毕业实习。
丁威烦躁地摇摇头,“不怎么样,我实习的这家单位,主编是刚刚留学回来的海归,不把我们实习生当回事,总让我们跟娱乐板块,最没劲的花边新闻。”
小乔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我就爱看得很。”
丁威俏生生的脸蛋还是不高兴,“我和你又不一样。在我看来,这些新闻最没有营养。不过算了,现在先忍一忍,争取毕业后能留在那家报社,至少这是留在北京的一个好机会。”旋即看看小乔,半是羡慕半是嫉恨地挖苦她,“我又不像你,毕业找工作自己一点也不操心。”
小乔不是傻子,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能转移话题,问点别的,“赵爽呢?他怎么样?美国加州的太阳晒得不错吧?”
丁威的脸一直沉着,始终没有放晴,“别提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今年圣诞他们就算放假,我看也够呛回国,还得打工挣学费呢。”
生活真是艰难,谁也不容易。
送走了丁威,小乔已经毫无睡意。决定好好看看夏黎借来的那一盘录像带《本能》。故事还真是吸引人,莎朗斯通的风情万种等闲人是万万学不来的。终于看到夏黎狐疑的那一段,小乔躺在床上,乐了。
可是折腾了一个晚上,毕竟还是有些体力不支。伴着好听的英文原声,小乔并没有看到结尾,就歪在床上睡着了,直到被夏黎砸门给砸醒。小乔睡眼惺忪地打开大门,夏黎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小乔的床上,开始质问:“你还说丁威是你的发小,怎么那么不招人待见,不会说话就别说,我又不会拿她当哑巴。”
小乔只能赔笑,“她就是那样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是故意的。”
夏黎很是不以为然,“告诉你小乔,我真是看你的面子,要不然我才不给她看呢,甩手我就走了。”
小乔“切”了一声,“都说夏黎夏大夫脾气最好不过,我怎么没有看出来,瞧瞧,火还挺大。唉呀呀,别生气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再说,再说她心情也不好,男朋友好久都没有来信了。”
夏黎翻着白眼,“男朋友来不来信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好一阵子,才总算把白眼从天花板上转移到地面,颐指气使地看看小乔,“那你说,怎么补偿我破碎的心灵?今天中午的酸辣粉你请。”
小乔啼笑皆非,连连点头,“没有问题。”然后神秘地凑近夏黎,“上午我看了《本能》,我可算知道那些警察们变得惊慌失措的原因了——因为莎朗斯通压根就没有穿内裤。”
夏黎却羞得脸都红了,“你别说了,我今天问过余翰,他告诉我原因后取笑我好半天,让我千万别再四处乱问,否则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走廊里忽然有人在大喊,“210宿舍的王小乔,电话。”
电话是公用的,除了传达室,走廊里也有一部。小乔接起电话,原来是妈妈吴云。
“小乔,晚上回来吃饭吧。今天是你陈叔叔的生日。”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姥姥姥爷今晚也来。”
小乔“哦”了一声,忽然又想起点什么,“妈,那我要买点什么东西吗?”
吴云回答很是干脆,“不用了,你回来吃饭他就很高兴了。还有,今天晚上你陈叔叔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小乔断然拒绝,“妈,我才不要相亲。”也是,自从小乔毕业后分到医院,而且没有男友的好消息一经扩散,立即被医院里的大妈大婶们牢牢死盯,踊跃介绍手里滞销的青年男子不下十名,小乔不甚其烦。
电话那头的吴云一阵轻笑,“你想什么呢?谁要让你相亲?晚上来吧,你来了就知道了。”
挂掉电话,小乔有些失神,自从……以后,妈妈变得越来越爱笑。不得不说,这里有陈一凡叔叔的功劳。
小乔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想了想,还是决定买份礼物带过去。贵重的买不起,买束鲜花还是可以的。
吴云和陈一凡的新家是一套三居室的大房子,还给小乔留了一个房间,在双休日的时候,如果不值班,小乔还是回去和他们住在一起。陈一凡待吴云很好,爱屋及乌,对小乔也不错。比如小乔的毕业分配,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陈一凡的功劳。小乔即便看到陈一凡千般的好,心里还是会有些酸涩,忍不住悄悄地拿他和父亲比较,总会有一个很小声很小声的声音,用金庸武侠小说里的名言告诉自己,“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也因为这样,小乔没有选择和妈妈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当自己不知如何面对的时候,逃避也算是一种办法。
到了新家楼下,小乔捧着一束鲜花上电梯,在关门的那一霎那忽然听到有人喊,“对不起,请等一下。”
小乔赶紧摁住电钮,进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麻烦您了!谢谢您!”
这年头,还有人这么客气,“您您您”的,真是不容易。小乔不由自主地对这位年轻人好感大增。不过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手捧一束鲜花,不但尾随着小乔一起出了电梯,而且同样站在吴云家的大门口。
小乔有些狐疑,望了望他,“你找谁?”
对方有些不敢确定,“请问这是陈一凡家吗?”
小乔点点头,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坏人就可以。小乔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对着里面大喊,“陈叔叔,有人找你。”而那位青年男子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小乔这一系列举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拴着围裙的陈一凡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年轻人,开心地大叫一声,“Benny,你总算有空来老爸家了。”
这位芳名Benny的帅哥和陈一凡来了个熊抱,“您老人家的生日,再忙我也会来的。”
站在一边的小乔眼珠子都快弹出来,原来这就是著名的陈一凡院长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公子,留学数载,刚刚回国不久,已经如火如荼地投入到工作中。
陈一凡拉着Benny给小乔介绍,“Benny,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小乔。来来来,快进来,见见你的吴云阿姨。”
小乔进门一看,姥姥姥爷早就喜滋滋地在客厅坐着喝茶看电视,唉,有时候小乔心里无限阴暗地想,这桩婚姻,姥姥说不定比妈妈还要开心。“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句话虽然有道理,但并非适用于每一位女婿。
Benny举止有礼,温文尔雅,很讨长辈们欢喜,相衬之下,倒显得小乔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边,和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还是妈妈吴云细心,示意小乔跟随自己进屋,在卧室里问小乔,“怎么了,小乔,在单位里有什么不顺心?”
小乔赶紧振作精神,“妈,没什么,我只是昨晚值了夜班,白天也没有睡好,有些累了。”
吴云毕竟还是心疼闺女,“那你吃完饭早点睡觉,不用陪我们聊天,也别回宿舍了,就在这里睡吧。”
小乔笑嘻嘻地摇摇头,“不了,晚上我还是回医院,明天要跟一台手术,我怕从这里走会迟到。”
陈一凡不单单是业务出众,还做得一手好菜。比如今晚,全部由他包办,小乔耳朵里灌满了姥姥对他的赞誉之词,心里微微有些懊恼,心思又开始神游,“我爸做菜也好吃,不过姥姥不肯吃罢了。”
坐在一边的Benny却碰了一下她的衣袖,“小乔,你的英文名是什么?”总算不和小乔说“您”了。
小乔一愣,“我没有英文名。”心里暗暗还跟了一句,“我又不是假洋鬼子,要什么英文名。”当然这只是腹诽,腹诽而已。小乔凝神想想,选择了不太失礼的方式进行反问,“那你的中文名是什么?”
这回换Benny一愣,有些不情不愿地回答,“我的中文名,中文名不说也罢。”
陈一凡听见了,却接口道,“Benny的中文名是陈厚实,小时侯他爷爷给他取的。他可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乔嘴都快裂到脑后去了,开开心心地想,怪不得不用中文名呢。
陈厚实恼羞成怒地看着小乔,凑近一些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高兴死了。”
小乔拼命点头,乐不可支。
有时候有些距离,被一个玩笑就可以拉得很近很近。
那天晚上,陈厚实同志遵父命将小乔送回了医院宿舍。
第二天。
小乔在老张的带领下上手术室里做扁桃腺手术。挤进消毒室里,已经有好几位全副武装的医生,戴着帽子口罩,穿着露出两只胳膊的刷手服,做着消毒准备工作。其中一位身量娇小的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呵呵,原来是夏黎。小乔在上级医生的面前不敢和丁黎嘻嘻哈哈,也只有颔首示意。看来口腔科的这台手术也订的是相同的时间。
小乔一边拿碘伏刷手,一边向老张抱怨,“扁桃体手术说起来简单,但是我看病人做手术都痛苦得很,不但自己要坐在椅子上大张着嘴,好像局麻的效果也不是很好。我每次看他们难受的样子,简直就觉得你心太狠。”说到这里,小乔觉得站在身边的人忽然扭头看了她一下。小乔吓了一跳,不敢对视,万一是哪科的主任就麻烦了,只好在心里吐了下舌头,“哎呀呀,大厅广众之下,不该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老张已经举着两只涂满黄灿灿碘伏的胳膊打算向手术室走去,还是停下来给小乔解释,“没有办法。国外做这个手术都是全麻,但是国内的病人都觉得那么小的手术上全麻简直小题大做。一是费用增加好多,二是全麻增加了术后意外发生的可能性,三是民间传说,麻药用多了会变成傻子。”
老张就是这点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隐瞒。
小乔也赶紧把毛刷扔到池子里,打算尾随。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身边的人,没来由地觉得奇怪,那身形,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都是那样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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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又更了许多字,写到这里,还是先解释一下,可能我越往后写,有关于医疗的名词会越发增多,人物也越来越多,爱情在里面可能若隐若现,大家要是看糊涂了,先道个歉。
我一直想能更专业地写一点医院里的故事,但是可能不尽如人意,而且也不见得大伙爱看医院里的故事,不管怎么说,大家原谅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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