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在新车里坐了很久,打电话向母亲报备了一声,让麻子开车送他去市中心。方风雷专程从欧洲过来督场,盯着他训了一下午,训得他像个孙子,但蓝田还是想回到他身边去,此时此刻只有那个男人如花岗岩一般坚硬的灵魂足可以支撑他。
方风雷倒时差未睡,开门看到蓝田双手抱肩站在门口。
“怎么了?”
“他刚刚回来一次,送给我一台车,把钱还给我。”蓝田靠在墙边:“给我杯酒。”
“要断不断的,他想干什么?”方风雷不悦,开了吧台的柜门挑威士忌。
“不,他以后不会再出现了,他已经把所有欠我的都还给了我,他这次是真的要走了。”蓝田双手握住下巴,指尖不断发着抖:“我很混乱,我很难过,我觉得我会忍不住去缅甸找他。”
“闭嘴。”方风雷把酒杯递过去。
蓝田一口饮尽,感觉到火辣辣的焚烧,眼泪终于流下来。
“你还是这样!”方风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眼的怒气:“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长进过。你在浪费你的天赋,你有这么好的机遇,受过那么好的教育,然后你干了什么?你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否则你根本不止现在这么点成就!你看看李查德,你看看我,我们都是一周一百小时的在工作,而你呢?”
蓝田虽然上门就是讨骂的,但还是被骂得万分尴尬,下意识地反驳道:“所以你们离婚了……”
“我至少拥有过20多年稳定的婚姻,可你呢?”方风雷声色俱厉:“和乔治分手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够了,你已经成熟了,你不会再冒险了!蓝,你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你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你不在乎,你永远都在追求那些你不可能得到的人。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拦住你,你无知而狂妄,对命运毫无敬畏。”
“可我不知道,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不是那样的。”
“但后来你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及时收手?”
“因为……”蓝田有些恍惚:“我对他有责任,是我先追求他的。”
“谁对谁没责任?梅若轻对我没责任?”方风雷不屑:“不要说得好像你从来没有甩过人。”
蓝田把杯子举起来,要求更多一杯酒。
“绑住你的不是责任,而是贪婪。”方风雷给自己也倒了半杯酒,然后加满冰块:“你在等待,等待他努力,等待从天而降的奇迹,幻想老天能满足你的贪欲。这不是责任,这是欲望。责任是你知道你能承担,你配得上;欲望是你明知道你不配,你付不出那个代价,但你还要强求。”
蓝田感觉狼狈而痛快,他的伤口正在被精准的撕开,而这正是他需要的。
“你可能骗得过他,但骗不过我,我认识你太久了,老弟!你不是这种会等待的人。想想吧,你的小宝贝遇上麻烦了,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你当时对乔治是怎么做的?你会说:宝贝儿,站到我身后去,这里交给我!记得为我喝彩。”方风雷摇晃着手里的酒液和冰块。
“那不一样。”蓝田虚弱的辩解。
“没什么不一样,如果有,那就是你老了。”方风雷声音低沉,字字清晰,完全不容置疑的口吻:“你的长矛呢?你的铠甲呢?风车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了?因为你老了……”
蓝田闭上眼睛,眼泪不停地滚下来。剥开重重矫饰,真相永远最让人无力而绝望。即使拼命想要逃避,总有一天要直面这惨淡的现实。
他的确已经老了,曾经在很久之前就老了,再没有那样的年少意气,没有不惜一切的轻狂,义无反顾的浪漫,冲冠一怒为红颜,把世界踩在脚下的豪情。不会再相信,只要我想,要什么都可以。他已经在这个人间活了太久,生出太多枝蔓,与太多人的命运相关,那些人那些事,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标记在那个地方。他们成就了他,而他们也束缚着他。
“不要不甘心。”方风雷终于坐到蓝田身边去,张开臂膀让他靠到自己厚实的肩膀上:“即使上帝爱你,也不可能什么都是你的。”
“他满足了我所有的幻想。”蓝田用一种微弱的好像叹息一样的声音喃喃自语:“英俊、神秘、性感……甜蜜得不可思议。当他不再是一个健身房的穷小子,不再是穷途末路的人,他变得有钱有势、有能力有选择……他还是爱我。那么温柔,深情。他需要我,关注我,百依百顺,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可以忘记全世界。”
方风雷默然无言,抬手揉了揉蓝田的头发。
蓝田取下眼镜,把脸埋进手掌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再有未来了,我已经得到过最好的,而我已经明白,那是我无法承担的。”
方风雷揽过蓝田的肩膀,用力勒了一下:“我们都不会再有未来了,因为我们都老了。可那又怎么样?命运不会总让你心想事成,但你可以换个方式开始。你已经够幸运了,想想看,有谁能像你……有些人20多岁就没有未来了,往下的日子就是不断的重复平庸和失望。可你呢?你都这个岁数了,你还有什么可不甘心?”
“我没有不甘心。”蓝田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我真的没有……没有不甘心,我只是,只是……”
蓝田喝了方风雷大半瓶酒,絮絮叨叨说了无数往事。方风雷耐心听着,大手揉搓着他的头发说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蓝田露出恍惚的笑意说道是啊,我还有什么可不满足……蓝田醉透以后迷迷糊糊地睡了。醒时,方风雷正坐在桌前办公。窗帘拉得很紧,只露出一线浅淡的日光。
“几点了?”蓝田按住宿醉后隐隐作痛的额头。
“7点12分。”方风雷抬手看表:“你还可以再睡三个小时,衣服脱下来,我让人马上洗。中午我们去协和,谢医生今天在北京,我约了他和刘院长一起吃午餐,下午你们可以聊一会儿,你最好在听证会之前得到他的支持。”
蓝田呆呆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点点头说道:“好。”
酒店服务员进来收走了蓝田的衣物,方风雷在小姑娘明显闪烁地目光中不动如山,镇定自若地交待加急。蓝田冲完澡,裹着浴袍靠在床头,细长的雪茄刚刚递到嘴边就被方风雷瞪了一眼,连忙放下,陪着笑说道:“给你添麻烦了。”
“还好,至少你还知道来找我,而不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像那个……吴什么……的。”
“吴俊生。”蓝田浅笑:“如果是俊生的话,他大概会哭着给我买张机票……说去吧,真爱无敌,你走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你敢?”方风雷目光如电。
“我不敢,疯这一晚上也该醒了。”蓝田拱手:“蒙君不弃,谢主隆恩,非犬马之效,无以报称。”
方风雷哼了一声:“我在这个项目上投了三个亿,你要是再敢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问题给我惹麻烦,我就把你剁了,扔到发酵罐里养菌去。当然,我不敢保证李查德会喜欢这个主意,没准他会考虑剥出你的大腿神经来做伤害性反射模型。”
“你放心。”蓝田苦笑:“我妈她们一直担心我执迷不悟。其实他们都不懂,如果他是我的一个危险,我就是他的一个麻烦。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他需要一个能跟他并肩作战的人,又或者是那种能简单养在家里的人。而我都不是,我很麻烦。我是一个纵然舍不得,也要扔掉的麻烦。我这个人既贪且坏,犹豫不定,但他不是,他比我有决断。”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就是到位,只要花够钱,沾着酒液汗水皱得像麻花一样的衬衫和外套也能马上熨洗得干净板正。蓝田换好衣服,又仔细刮过脸,镜子里的人面容冷峻,目光强悍,看不出一半点脆弱与迷乱。方风雷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
“老大。”蓝田向前迈了一步,站到方风雷身前。
“走吧。”方风雷利落地转身。
蓝田看着那道背影,厚重踏实的像山一样,无比的现实,不带一丝浪漫。
蓝田抬腿跟上,对自己说:你该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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