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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全数安静，我僵直身体不敢回头看众人的脸色，但想必异彩纷呈。冬梅忙下去准备，好一会儿后熟悉的香料味道渐渐逼近，十四把温暖精致的手炉放到我手中：“拿着吧，你身子太弱，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我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想笑却不敢笑，德妃盯了我一会儿才道：“十四说得对，你就是身子太弱，当初才会牵动胎气，提前生产。”
年氏娇笑一声道：“娘娘错了，嫔妾听说雪福晋是因为十七福晋薨逝，才会牵动胎气，早产了两个多月。”
我浑身一震，那拉氏已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语气中却带着严厉的责怪意味：“妹妹既然是道听途说，就不要再娘娘和十四弟面前乱嚼舌根。”
德妃拍拍我的手：“本宫知道你难过，可如今过了也半年了，你看慕兰都长得多大了，你不肯见人也不肯入宫，本宫连孙女的面都见不到……”绫香闻言，忙从奶娘手中抱过有点犯困的慕兰走过来递到德妃手里，她忙笑着接过去：“哎呦，看看我们慕兰长得多漂亮，这眉眼倒是跟凌雪一模一样。”
我微微一笑：“鼻子和嘴巴都像额娘，孩子像玛玛么。”
她闻言更开心了：“万岁爷长日跟本宫念叨，说是想慕兰想得很，你以后有时间多带着她入宫走动，让万岁好好看看宝贝孙女。”
我忙应了一声：“臣妾知道了。”
后来大家又坐在一起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想不起，只是人人都揣着一份心思，我也懒得去想，推脱更衣出了正殿，立在后廊几处还盛开的紫菊旁沉思，身后响起铿然有力的脚步声，我微微一笑：“这么大的动静，就别打算吓我了。”
十四呵呵笑了一声，从身后快步走到我旁边：“怎么出来了，这外面怪冷的。”我摸着手中的暖手炉：“不是有你给我预备的好物件么，还怕什么？”
十四眼中带着笑意看了我一会儿，才犹豫的低声道：“我早前听额娘说…说你这次早产伤了身子，元气大损，以后怕是没有孩子了。是真的么？”
我苦涩的皱了皱眉：“是真的。”
他低叹了一声：“当年皇阿玛给二哥和你赐婚，你忧思百结，忧极而病。如今嫁给老四与他一处，日日悬心，身子自然是好不了了。”
我淡淡纠正：“不是老四，而是四哥。不论你们兄弟感情到底如何，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还有，我是你四嫂，不许你在人前叫我名字。没见额娘和众人怎么看着我呢么？”
十四顽劣的一笑：“记住了，四嫂。”
我呼了一口气：“我说的是人前，人后随你怎么叫，我们一处长大，你看我何时跟你计较过这些？”想了一会儿，又道：“嫁给胤禛，本就是我命中之幸，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我倒想问一句，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放过十三，放过兆佳氏一族？现在他们还不够惨吗？”
十四一怔，忙道：“十七弟妹枉死一事真的与我无关，是九哥提议，十哥和他闹出来的事，你…哎呀，总之，你别气我和八哥就是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怎能不怪？九爷十爷再是胡闹，还是听八爷的话的，他却不劝，任他们闹出人命。马尔汉一生忠良，侄子和亲家一朝被处斩，幼女幼孙夭折，你让他如何自处？让忠心耿耿的兆佳氏一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见我眼中有了泪，更是急得语无伦次，我低声道：“紫毓才十六岁，刚做了额娘，却丧舅丧兄丧子，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痛苦？她与紫萱姐妹，这一生不复相见！你…你们怎么这么心狠？就连我都要一同背负上罪恶，我的儿子也……也被一并夺去了，如今你们可开心？”
十四急得不行，慌忙中伸出袖子给我擦泪：“别哭了别哭了，好梦竹，求求你别哭了……九哥十哥知道你丧子后也十分痛心难过，八哥把他们一并训斥了一顿，我们都不是要伤你，从来都不是的！”
我戚戚的用锦帕抹了抹眼泪，推开他湿了大半的袖子：“行了，越擦越乱套。”
十四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可别吓我了行么？说哭就哭，你们女人可真是……”
我还欲还口，绫香已经匆匆找过来：“福晋、十四爷，四爷来了，娘娘请你们回去呢！”我们对视了一眼，便转身回去，就见胤禛眼中含笑，看着德妃怀中抱着的孩子，心头猛地一震。他回眸见我与十四同入，又看了看我有些发红的眼睛和他颜色深浅不一的袖口，眼中的笑意缓慢的褪去，多了一片让人心疼的痛楚和无奈。
我走过去：“臣妾喜欢额娘后廊栽种的紫菊，一时看得痴了，误了时辰，额娘莫怪。”十四更是大喇喇的走过去，微微向胤禛行了个礼就坐下喝茶，德妃抱着那孩子道：“凌雪，你看，是你十三弟和紫萱的女儿。”
我心中涌起一番愧疚和自责，这孩子让我想起了紫毓和她夭折的儿子，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孩子……还好吗？”
她笑了：“当然好了，你看不是在这儿么？”
我点点头，胤禛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十三弟和紫萱都很好，但养蜂夹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孩子受不住的，我已向皇阿玛禀奏，把这孩子交给我代为抚养。她见了皇阿玛便笑了一下，皇阿玛说这姑娘长得像十三，笑起来十分好看，所以赐名‘语嫣’。”
语笑嫣然，的确是十三和紫萱的特征。我含泪点点头，他一叹，低声道：“这样的好日子，别再哭了。”
德妃把语嫣递给奶娘：“这孩子该由谁带才好，本宫看芷贤就很好，不必劳烦别人了。”
年氏很是会看眼色，知道这孩子不比我生的慕兰差到哪去，忙道：“嫔妾愿意抚养。”
胤禛还未回首，李氏已经一笑：“妹妹这是哪儿的话呢，肚子里的还没个眉目，就要养别人的孩子，你这是还没会走就打算跑啊？还是嫔妾来抚养吧，嫔妾最喜欢女孩了。”
一时间，竟已有两人争抢着要抚养语嫣，我冷然一笑，都是些居心叵测的人，这样个柔弱的丫头，尚在襁褓之中，怎容你们为了一己私利争抢不休？
胤禛却淡淡的、坚定地道：“儿臣已经决定，让梦竹抚养语嫣。”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我也十分震惊，他却柔和的扫了我一眼：“额娘也知道，半年前梦竹丧子，如今依旧难过。把语嫣一并交给她抚养，两个孩子，总能冲淡一些她对孩子的思念之情。”
德妃虽然不满意于胤禛的安排，却也懒得插手，只是冷冷的扫了我一眼，便推脱身子不适，十四忙凑上前查看。胤禛最见不得他们母子和睦的场景，便带着我们一众人福身告退。一路回王府，我们皆是沉默无语。两个孩子，一姐一妹，都在奶娘怀中睡得香甜。
最后，语嫣还是交给我抚养，这是我的本意，也是胤禛一开始的决定。我已经懒得理会府中女人们的那张破嘴，只是尽力养好这个姑娘，日后，也能给十三和紫萱一个交代。夜半，我依旧端坐在梳妆台前不肯就寝，猛然想起那拉氏说过的话“王爷不在你那儿留宿的时候，多半都坐在花园的亭子里，隔着荷塘看着绛雪轩，一看就是一夜”。心里一紧，忙奔出绛雪轩殿门，却见荷塘拱桥对面的亭子里，端坐着的那个清冷的身影，那么悲伤。
我快步跑过去，不顾自己一身雪白的寝衣，不顾自己披头散发的形象，直到投入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你傻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抱着我：“你怎么穿的这样少，快点回去。”说着便推搡着我，我固执的抱着他，半晌，含着泪慢慢道：“我不是不肯对你笑，我从未怪过你。我是怪我自己，害了紫毓，也没能保住弘逸……听绫香说，那孩子像极了你，却还是没能活下来……”
这是半年来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弘逸的死，胤禛身子一僵，缓缓地挤出一句话：“我知道，是我亲手把弘逸抱过来的。”
我的眼泪缓缓地流下：“我恨我自己，没能保住孩子。可是，我最爱的，只有你。不论是弘逸、慕兰、语嫣……没有人能跟你瓜分我的爱，没有人……”
胤禛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带着他的温度，我低声道：“从嫁给你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这一生不负相思。等了这么多年，我们才在一起。我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悲伤悔恨上。不要再在这里看着我了，我会好好睡觉，我会好好吃药好好养身子，我会……”
“好竹儿……我懂。”他紧紧抱着我，那夜月光甚好，就像多年前，那个月色明亮的夜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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