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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九月十三,雍亲王府。
我静静的坐在王府中幽静的回廊处,秋风凉爽干燥,轻轻拂动发侧垂下的细碎流苏,一旁绫香无聊的反复踱步,环佩叮当,清脆入耳,倒独有一份平静安闲。我侧耳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喧嚣人声,仿佛隔世般遥远。
自从经历家中巨变,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天,离开纳兰府之后,我虽然不再哭闹,却似乎也不是他期待的那般生机勃勃,其实,我很好。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如果还学不会自己愈合伤口,怎么可能继续走下去。伤痛总有一天会过去,即使曾经再懊悔难过,也会随着时间变成人生中一抹背景色。
我很难过,可是我发过誓,会好好活下去。
绫香终于忍不住,轻手轻脚的走到我身边,试探的问道:“格格…今儿好歹是小贝子的满月宴,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后廊耗到晚上吧?”
今天是弘历满月的日子,按理来讲,我还在为家人服丧的期间,不该参加这样的喜宴,所谓一身的晦气,让新生儿招惹上了最是不好,可是胤禛还是坚持请我离开绛雪轩,到府里坐坐。
我点点头,起身理了理浅青色的旗装,对绫香淡淡一笑:“好看吗?”
绫香忙点点头:“自然,格格穿什么都好看。”可我也知道现在自己苍白的脸色,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看。我的寒症跟心情有很大的关系,经此变故,身子骤然虚弱了许多,每日被安毅源灌下许多的苦药,小心谨慎的养着,才恢复了些许人气。我揉了揉冰凉苍白的双颊,让它看起来有些血色:“好了,走吧。”
雍亲王府的花园中早就聚满了人,胤禛邀请了所有的阿哥及其亲眷,庆祝四子的满月。钮祜禄氏安静的站在一众女眷中,温柔而小心的抱着她唯一的儿子,脸上是难掩的幸福愉悦。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钮祜禄?安瑶,她四十三年九月嫁入雍亲王府,七年之后的八月十三才生下弘历,这些年应该不会很轻松。不过胤禛本就子嗣稀少,这个孩子更是弘时后七年才有的儿子,意义自然非同小可。所以即使是他那样平淡冷静的人,也开心的办了一场满月宴。
钮祜禄?安瑶跟七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温婉娴静的人,比起嫡福晋那拉氏,她多了些与世无争的平静淡然,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像胤禛喜欢的女子,温婉美好,是那种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细水长流的女子。本来相貌并不是十分明艳的她,如今荣升为母亲,突然异常光彩照人,也许那就是母亲的骄傲吧。
周围帮忙打点的自然少不了那拉氏和李氏等人,胤禛身边的女人几乎各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永远有能力为他省下不少心力,即使李氏眼中的不忿和嫉妒那么刺眼,她还是尽力笑得谦卑和顺,甘愿陪衬在钮祜禄氏身边,做一天的绿叶衬红花。
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打量着这些女人,她们虽然各个笑容满面,眼神各异,却无一例外的带着些许的失落。都是不被丈夫疼爱的女人,有什么可炫耀的呢?就算尽力争抢,拼命斗争,胤禛那样冷的如同一块冰的男子,哪里是她们能轻易融化的。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分分合合、遍体鳞伤才换来了今天的倾心相报,做雍正的女人,谈何容易。
而要做他的女人,就要住进这里,跟这些女人一起生活,我募得一惊,不自觉抱紧双臂,有些可笑的模样。肩膀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扶住,十三的声音轻柔的在身边响起:“冷吗?”
我摇摇头,转而一笑:“还好。”他忙侧开身子,让出之前被他挡住的阳光,照的我心中一暖,神色也缓和了些。他终于笑了,看了一眼不远处把酒言欢的一众人:“四哥今日很高兴,冷落了你吧?”
我又摇摇头,心中却暗叹,若是想要嫁给他,还是早点习惯这冷落才好。十三仿佛猜到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点点我的额头:“你跟她们不一样,四哥怎么舍得冷落你。”
十三似乎总是充当胤禛的说客,我不由得笑了:“好了,你也早些过去吧,他酒量浅,不说别人,十四那样混闹,还不把他灌醉了?你这拼命十三郎好歹当一次黑骑士,为他保驾护航吧。”
十三好奇的盯着我:“什么是黑骑士?”
我一愣,许久不曾冒出的现代词汇竟然脱口而出,还真是不小心,便尴尬的摇头:“没什么,就跟将军差不多,反正就是保护别人的就对了。”
十三不可置否,耸耸肩,转身离开,深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带着他的潇洒和阳刚。我静静的看着胤禛站在众阿哥中间,自始至终温和的上扬嘴角,可难改面色清冷的本性,就连笑起来都那么寂寞。十七正跟着一旁的十四谈笑风生,不经意间看向我这里,四目相对,他知道我心情欠佳,并未有太大表示,只举杯浅笑,一饮而尽,我亦报以一笑,满怀安慰。
这样热闹的集会,不知还会有几次,明年依次上演的巨变,估计会让他们惶恐到应接不暇,太子被废后,十三被囚,八爷党和胤禛最终势不两立,一方张牙舞爪,另一方以退为进,康熙朝最难熬的十年即将拉开帷幕。我身处其中,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却不能言说。
“你还是在这。”胤禛站在我身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温暖的颜色把后回廊染得一片橘红,看起来像老照片里昏黄的背景,那么熟悉得让人窝心。我靠在回廊边,轻轻点点头:“这里很好,很安静。”
胤禛轻轻嗤笑:“这里虽然安静,总归是太偏僻,以后总不能让你住在这里,那我岂不是连见你一面都难了?”
他那样性子的人,能说出这番调笑的话,也实属难得,这其中暗藏的柔情蜜意,也让我的心温暖了许多。我任由他拉住我的手,一味看着天边的斜阳:“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他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说下去,我弯起嘴角:“我的梦想就是跟你坐在这回廊里,两人携手并肩,看夕阳西下,此去经年,直至白头。”
他的手更紧的握住我的:“那不会是一个梦想,我们会的。”
我笑笑,并不回答,我多么希望我们可以,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成为紫禁城里高高在上的皇帝,帝王心最是孤独,那时,我们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举案齐眉,谈笑如常?就连并肩相伴都是奢侈的我们,真能挨过风雨飘摇的未来吗?
我回握住他的手,低声问:“胤禛,如果十三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他一怔,笑容有些许的褪去,随即道:“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我微微一笑:“只是如果,不要生气。”
他摇摇头:“我不生气,如果十三弟不在了,我就只有你。”
我眯着眼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撒娇的幸福小女人,胤禛,你放心,胤祥不在的十年里,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不管用什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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