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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当一个人已成为你的习惯，他的离开对你将会是毁灭性的伤害。因为他实在是太无所不在，每一次做着熟悉的事情，都会止不住想起那个人，想起他曾经和你在一起的音容笑貌，而这，便是永久的煎熬。
就像我这些天过得生活。
早上起床后，绫香帮我梳洗打扮好，还未出门就唤道：“荆楚，今日我们去长春宫吧。”说完，无人应答，绫香低头开了门，门前除了顺子再无他人，熟悉的位置再没了熟悉的身影，而我，无能为力。
荆楚走后，我才发现最宠着我的不是四爷也不是胤禩，而是他。总是细心地替我打点好一切，不论是天寒时让绫香给我备好披风，还是身子不适时就会出现的春凳，都变成了我生命中的理所当然，而当我多次忘记该做什么该拿什么之后，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
“还在哭啊？”十三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门前抹眼泪，他过来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我披在身上，拉了我起来：“进去吧，总得把自己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心里才好受吗？欧阳荆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谁都知道，他希望你幸福。”
我任由他送进屋子按到软榻上坐好，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叹了口气：“梦竹，你笑笑好吗？那至少说句话好吗？你这样子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即使不想想你自己，想想你大哥二哥和你额娘，还有紫萱，他们都为你担心。你这样死气沉沉的折磨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就好受了吗？”
我低着头，慢慢地挤出一句话：“胤祥，我很想死。”
他猛地一惊，冲过来扶正我，震惊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伸出手指在他胸前一笔一划的写着：“我说，我很想死。”他手上加了力气，有些疼，我皱眉：“疼……”他哼了一声：“还知道疼就好。以后不许再说不想活的话，让四哥听到，你还不如死了！”
我点点头，他这才放了我，坐在一旁给我倒了杯热茶：“他走了多半个月了，你也该好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以后，别再这么糟蹋自己了。”我复又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茶，温暖逐渐在我心中蔓延。
十三说得对，荆楚不会希望我这样，我也不能这样。我唯一希望的是身边人的平安，而太子毁了我的平安，既然如此，我也绝对不会让他顺心，即使，让我付出巨大的代价。
恍然回想起荆楚跟我说的那句话，心里恨意霎时蔓延：“当初，我撞破过太子爷和张贵人偷情。”
张贵人，就是野史上有名的张春华，因为跟太子有染，事情暴露后被康熙赐死，这件事也成为了康熙废太子的导火索之一。不知荆楚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下撞到他们偷情，虽然荆楚无心向外人透露此事，太子也不会放心，一直想找机会除掉他。恰好南巡时康熙遇袭，那人又交代了“内奸”，太子便误打误撞的查出荆楚的身世，用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除掉他。
而荆楚本可以否认，但为了让我逃脱干系，不惜以死护我，让康熙相信我只是疼惜下人，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他成功了，康熙不但容忍了我为一个反清复明成员的求情，这段日子对我的魂游天外无精打采也给予了充分的包容和理解，并没有怀疑我。
想到这，对那个好色而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除了厌恶，更多了一层恨意。
十一月末，天气彻底冷了下来，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把紫禁城装扮的分外好看，银白的天地之间，我一身红衣，任白雪落满衣襟。
胤禩如约出现，我看着他。从四月初被赐婚开始，到如今已经近八个月，而我跟他的交流几乎为零，除了寥寥数语，他什么也没留下。
他撑伞而来，见我立于雪中，忙过来替我挡住：“怎么不打把伞？绫香怎么愈发不机灵了？”我苦涩的扯扯嘴角：“以前，都是荆楚替我撑伞，他走之后，我也记不得去拿，就这样了。”
他愣了一下，过一会儿才尴尬的道：“你还好吗？”我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胤禩紧了紧我身上的披风：“还在恼我那时没为荆楚求情？”
我摇摇头：“没有。”
他奇怪道：“那是怎么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你想要皇位吗？”他猛地一怔，随即笑笑：“你明知道答案，何必问我。”我点点头：“那好，想办法除掉太子，然后以你在大臣中的人望成为太子，我也不用嫁给他，这样不是一箭双雕吗？”
胤禩一怔，好一会儿才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手中虽然有太子的把柄，但还不至于让皇阿玛产生废太子的念头，最多让他挨一顿骂，你再等等，等我想好一个万全的方法，自然就能让你不用嫁给她。”
虽然已经猜到他的答案，心里还是一冷，我推开他：“等？等到什么时候？皇阿玛早就跟太子说了，要我们新年成婚，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皇阿玛不久就会下旨命人筹备我们的婚礼，你还让我等？等在成婚那天你去带我私奔吗？”
他见我神色激动，忙安抚道：“梦竹，我从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唉，你知道太子和张贵人的事情吧？”我点点头：“听过些风吹草动。”他点点头：“我们现在手里只有这个把柄，太子干过的荒唐事情虽多，但几乎都被皇阿玛和老四想办法解决了，这件事虽然能让皇阿玛动怒，却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动摇储君的地位。你知道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心逐渐冰冷，我笑笑：“就不能为我赌一回吗？就算输了，你还是皇阿玛的儿子，即使做不了太子，日后也是亲王，何必担心？”
胤禩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拉住我的手：“梦竹，我赌不起，若是输了，我将一无所有。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娶你进门。”
我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我相信的爱情，竟如此经不起推敲。四爷因为颜贵人是他安插在宫里的棋子，即使我被陷害也不能交出真凶，是为了皇位；胤禩因为要万无一失的当上太子，不肯为我犯险，也是为了皇位。原来，我从来不曾动摇过别人，从来不曾。
伸手扯下胸前一直佩戴的玉兔，丢还给他：“今日，就当我没来找过你。但我告诉你，你不会成功的。”
胤禩莫名奇妙的接了那个玉兔项链，听我这么说猛地一惊：“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我说，你不会成为太子，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笑得勉强：“梦竹，你生我的气，我知道，但别说这种话……你知道我对你的心，你明知道。”
我冷笑一声：“我本来知道，但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转身离开，不再看他。不会再有人为了我的幸福而战，那我就自己为自己努力一次，即使后果严重，我也要为自己赌一把。荆楚，也许我要辜负你的苦心，你拼死护住的这条命，也许存在不了多久了。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你在那里等等我，等到了那边，我愿用一切，相筹你一世深情。
康熙四十四年冬，养心殿。
年前最后一次的家宴，康熙显然兴致很高，见我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他自然更加开心。宴会逐渐到了高潮，康熙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我们，眼中盈满笑意。从他的表情中我猜得到他想说什么，心中已做好准备，只等他开口。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康熙朗笑道：“凌雪啊，正月初一是你的生辰，朕打算那日让你和太子于那日成婚，你意下如何？”
养心殿前所未有的寂静，我看了胤禩一眼，他面色如常，却躲着我的目光，答案已经不言而喻。而四爷看着我，轻轻摇摇头，我报以淡淡一笑，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行大礼：“回皇上的话，梦竹不愿意。”
康熙一怔，有些不相信的问我：“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依旧跪着看他，第一次，我觉得他离我那么遥远，第一次，我真正感觉到他是皇上，而不是那个娇宠我的父亲，心里已经不抱希望，脸上却依旧淡淡的：“我不愿意嫁给太子爷，梦竹甘愿受罚。”
养心殿彻底的寂静了，太子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我微微一笑，等着康熙的回答。他的脸色冷冷的，盯着我许久，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略带愤怒的开口：“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愿不愿意嫁给太子？”
我笑笑：“皇上，梦竹不愿意。”
康熙点点头，冷笑了一声：“好，这就是朕宠了三年的女儿，真是给朕争面子！啊！来人，把她送回绛雪轩软禁，等候发落！”
我俯身行大礼，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离开。转身时，四爷静静地看着我，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我报以安慰的一笑，昂首阔步的离开。
被软禁在绛雪轩的五天里，我谁也没有见过，其实，我也没有期待谁能来看我。康熙盛怒，那天我被送回来后，听说他在养心殿气得摔东西，吓得太子等人集体跪下求情才勉强平息了他的怒气，不至于急火攻心伤了身体。
其实，我心里不是没有内疚过，康熙一直待我很好，虽然他也曾误会过我，但是还是好多过坏，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在这里，“阿玛”对我唯一的定义就是他，一个慈爱的父亲，虽然他也是这个大清朝的皇帝，但是他竭力对我好，给我一切我想要的，除了这桩婚事。
第六天下午，终于等来了消息，来的人是四爷，他静静地看着一身素服，脱下了所有绫罗首饰的我，沉默了一会儿道：“纳兰梦竹，皇阿玛撤销对你的一切封赏，恢复你纳兰府四小姐的身份，送至城郊闭门思过，以示惩戒。”
我笑笑：“纳兰家的人，都没事吗？”
他点点头，我马上跪下行礼：“民女梦竹谢皇上恩典。”
再次起身时，我对绫香笑笑：“如果可以，出了这里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绫香早已哭红了眼睛，跪在地上朝四爷磕头：“求四爷让奴婢过去服侍小姐，求四爷开恩。”我摇摇头，快步出了绛雪轩，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能有这样的待遇，也许是因为押送我的人是四爷吧。
随着马车的颠簸，我掀开窗帘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恢弘华丽的紫禁城，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早就盼着有一天能出了这围困之地，但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只是，心里再也不觉得恐惧，不觉得累，也许是因为如今我失无所失。
当马车终于停下时，我自己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破旧的黑色木门，有些茫然无措，四爷走到我身边对四周守卫的侍从打了个手势，他们行礼走到一边，他走过来静静地看着我：“可有什么交代的？”
我笑笑：“若梦竹说有，四爷肯帮忙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我低声道：“绫香自幼跟着我，如今也有十七岁了，过两年她年纪够了的时候，望四爷帮她出宫觅个好人家，让她能有个好归宿。”四爷点点头：“知道了，还有呢？”
我想了想：“纳兰府的老老小小都仰仗四爷保护了，谢四爷，以后就看他们的造化吧，四爷不必费心了。”他依旧点头，等着我的下文，我笑笑：“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就这样吧。”
他突然拉住我，虽然动作很小，手上却使了十足的力：“我保证，你不会呆在这里太久。”
我看着他：“为何你还愿意帮我？惹恼了皇上，你也受不住。”
他依旧静静地看着我：“我说过，我放弃过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心里一酸，脸上却还是笑着：“你以为你这样讲，我就会原谅你了？”却还是不可抑制的红了眼眶，四爷定定的看着我，突然伸手拥我入怀：“好好照顾自己，你身子不好。”
我点点头，从他怀里离开：“回去吧。”转身进了那扇门，他在后面定定的看着我，仿佛就像要把这一刻，变成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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