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想了片刻说道：“啥咱国十字会？可能说的是中国红十字会吧？！”
“对对对！中国红十字会……”黑蛋挠了挠头，“这个十字会是弄啥的？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名堂。”
大家也跟着问“书呆子”，都认为“书呆子”读书多懂得多：“红十字会到底是干啥的？它跟咱弄粮食有啥关系？”
“谁叫你们不上学不读书？”“书呆子”卖起了关子，“连这小知识都不懂……红十字会是慈善救济机构，专做慈善好事儿的……你们在县城没看到过吗？县城的洋医院门口挂着一块白布上涂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洋医生出外看病背着的小箱子上也涂着一个红色的十字……不过这红十字会的来历我记不清了。”
“俺从来没去过县城。”小扁豆儿连忙叫道。
“书呆子”说道：“小扁豆儿是没去过县城，其他弟兄那次在县城为牛八吹儿子抬花轿娶媳妇儿，不是都到过县城吗？！花轿从洋医院大门儿前边走过，难道你们都没看到白布上面的红十字儿？”
“抬花轿娶媳妇儿累得屁都放不出来了，谁还有心注意红十字儿黑十字儿的！兄弟们是来商量解决饿肚子的事儿，又不是来商量看病的事儿……不管这红十字会是弄啥的，它跟咱抢官府的粮食有啥关系？”大家起哄道。
“有关系喔！”黑蛋兴奋地接着说道，“慢一把听牛八吹说，红十字会通过官方运到咱县县城不少白花花的救灾大米，县里的孬官儿全部私吞了……孬官偷偷把大米囤放在县城秘密的仓库里，最近可能要用一些马车运到开封私人粮行卖高价……慢一把心里很是不平非常气愤。”
“这些鳖孙儿……咱们把大米劫了！”“闷儿雷”咬着牙骂道。
“不义之粮取之何妨？！”“书呆子”不慌不忙地说道，“弟兄们虽没读过书，但都听过说古书的吧……说书的说过山东好汉智取生辰纲，我们兄弟这次来个智取灾粮纲！”
“啥纲不纲的……不就是抢官府的大米吗！俺早就知道黑哥要抢大米！”“马后炮”激动地说道。
“吃饱大米饭死了也值！”大伙儿立即兴奋起来，“俺把脑袋交给黑哥啦！”
小兄弟扁豆儿高兴道：“抢了大米也让麦芽儿和她的爷爷奶奶吃顿饱饭。”
“麦芽儿是谁？”黑蛋问扁豆儿。
“就是咱村那个放鸭子黑黑瘦瘦的小妞儿哇！”
“喔……是她呀……她有一个瞎奶奶一个糊涂爷爷，够可怜的。”黑蛋眼光里充满了同情。
小扁豆儿说道：“她自己倒不觉得可怜，整天放着鸭子蹦蹦跳跳挺高兴的。”
“看来你们是好朋友啰！”黑蛋嬉笑着说道，“一个鸭倌儿一个羊倌儿，两个小倌倌儿……咱们要是弄到大米你先给麦芽儿家扛去一袋子。”
小扁豆儿听了兴奋得鼻子都翘了起来，脸上罕见地出现一层红晕，连说：“中中！”
迟了一会儿“臭蒿”懵懵懂懂地问道：“这救灾大米是咱国的红十字会在哪里种出来的？”
“臭蒿”这么傻乎乎地一问，倒把大家问住了。
“这个……”黑蛋挠了挠头瞪了瞪眼，“你老弟问的真蹊跷！你管他从哪里种出来的！总不会是从咱黄河滩里种出来的。”
“书呆子”笑了起来，“国家的红十字会有的是钱，这钱都是国内和外国的人捐赠的。有钱哪里买不到大米哇？南方有的是大米，南方的人一年到头儿吃的都是大米饭。”
正在高兴的小扁豆儿，这时从嫩喉咙里哈出一口气儿，他巴砸了几下嫩嘴唇儿，用嫩舌头儿舔了舔涎水浸出的嘴角儿，轻声叹道：“俺要是生在南方就好啦！就可以整年吃到大米饭了。”
“你咋不对你爹娘说把你生在南方哇？！”“马后炮”故意一本正经地逗扁豆儿。
小扁豆儿尴尬地挠了挠头，“咋说哇？没法说呀！”
大伙“轰”的一声笑了起来，小扁豆儿不好意思起来。
随即小扁豆儿又好奇地问道，“南方是啥地方？离咱这儿多远？”看来小扁豆儿对吃大米的南方真的向往迷恋起来，好像他以后真的要跑到南方去放羊、吃大米饭。
放羊娃儿的这一问，一下又把大家又问住了……只有“书呆子”不动声色地“嘻嘻”笑着，大家都痴痴呆呆地瞪着两只眼睛不说话了。
黑蛋怪笑了一声说道：“老哥知道南方！”
“呀嗨！没想到黑哥儿去过南方哇？！”大家笑着起哄道。
黑蛋顽皮地笑着看了看小扁豆儿调侃道：“你要想去南方……赶着你那一群羊，带着井水和干粮，向南一直走……一直走到一群羊死光了，你饿得晕倒了就到了南方了。”
“扁豆儿哇……南方不是容易去的呀！”大伙儿一边调笑小扁豆儿，一边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扁豆儿疑惑地愣愣看着大家，不知为何大伙发笑，迟疑地说道：“南方就恁远？”
“远着哩！”黑蛋笑着说道，“即便你扁豆儿到了南方，热得你也受不了，你得整天泡在水里，一离开水日头儿就把你晒成了烤鸭啦！”
小扁豆儿惊叹道：“哎呀！南方就恁热？！大米再好吃俺也不敢去了，不能变成烤鸭哇！”
大伙儿又哄笑起来，“那就乖乖儿待在咱葫芦庄吧。”
黑蛋这时慢慢卷了一根烟点着猛地吸了一口，向大伙摆了摆手，“不逗小扁豆儿了，不说笑了！不说那些驴头不对马嘴的事儿了，继续说咱们的正经事儿吧。”黑蛋缓缓吐出一缕烟雾，停了停看了看大家的脸色，继续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俺就是要与老弟们商量劫大米的事儿……孬官把咱逼上梁山啦！”黑蛋甩掉烟头儿，把烟头儿狠狠踩在脚下，“啪”地一拳砸在饭桌上，脖子上的青筋膨胀起来，浮肿的脸颊两边被子弹贯穿留下的疤痕，明显地颤动起来，“犯在孬官手里是死，饿死也是死，反正都是死，能叫打死别叫饿死！”黑蛋看了看大伙，“老弟们有害怕的，就回家不要参与，咱们还是好弟兄，劫来的大米也有一份儿。”
“黑哥儿不怕俺们怕个啥？！黑哥儿说得好，能叫打死别叫饿死！更不能叫吓死呀！”大家一起说道。
“好！”黑蛋举起拳头叫了一声，“我们这些大活人儿，咋着也不能等着叫饿死哇！咱兄弟们豁出去啦！我们只好这样走险道儿求生存啦！”
黑蛋这时眼里含着泪水回想起他的老爹旱灾年被饿死的情景……那是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正是他发育长身体的时期，可偏偏这个时候旱灾来了，庄稼全旱死了颗粒无收，老爹把家里能充饥的东西都让他与他的老娘吃了，老爹被活活地饿死在小厨房里，临死嘴里塞满了刷锅的老丝瓜瓤……黑蛋一直认为自己个子矮都是少年饥饿造成的。
黑蛋接着说道：“为了不饿死咱们兄弟只有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了，只有豁出去啦！这是一招儿险棋，一定要在险中取胜！即便是遇到不测也没啥要后悔的，总比等死当饿死鬼强哇！老弟们千万别给家里人说这事儿，免得吓着咱的亲人，别没捉住狐狸落身骚气……老哥没读过书肚里缺少墨水儿，有胆量没计谋，这事儿的谋划正好用上书呆子老弟，咱们听听书呆子咋个摆布。”
这时小扁豆儿突然蹦出一句话：“俺不会对家里人说，俺就没有家里人儿。”
“你小子闭嘴别乱插话！”黑蛋吓唬扁豆儿道，“再插话抢了大米就不给麦芽儿啦。”
“运大米的事儿首先得弄确实！弄确实了才能去做。”“书呆子”喝了一口麸皮汤咬了一口咸黄瓜抹了一下嘴唇儿，转了转眼珠儿说道，“牛八吹是吹响器支好儿的，他咋会知道官官儿们的黑心事儿？”
“老弟有所不知，慢一把和牛八吹与县城的马车行老板是多年的拜把弟兄，运大米就是用马车行的马车，马车行老板说的话不会有假！”黑蛋解释道。
“这么说……看来确有其事！”“书呆子”低头思索道。
黑蛋肯定地说道：“慢一把从来不说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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