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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杜婉婷向来唤她的丫环月季打听:“二姑娘现在如何?”
“只是一只脚踩进了池子里,园子里那池沿本就是极浅的,二姑娘身边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不过是湿条裙子,人倒没有受伤。”月季一五一十的对杜婉婷回话,杜婉婷听着,倒松了口气。大户人家的池子,虽然可撑船,但都是如漏斗般,渐渐向外深延,池边极浅,池中央的水才深些,以避免发生意外。
杜婉婷踏入墨韵阁花厅时,已经坐着满满一屋子人,就连平日间没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姨娘们,此时也诚惶诚恐的,站在自家主母的身后,生怕殃及了池鱼似的。
端木淇与顾姨娘,则低头跪在厅正中,顾姨娘肩膀因哽泣,而轻轻发抖。
大夫人坐在客座上首,用帕子试着泪,委屈的哭道:“今年这是什么光景?纵然是我碍着姨娘的路子,姨娘只管勒死我便罢,何必让老六将嫡出姑娘推入池中,姑娘家何等娇弱矜贵,岂容得下这样的重手。老太太,今儿您要是不能给玥儿作主,就让我们娘仨都撞死在您面前面,免得他日,也不知是折在谁的手里。”
杜婉婷心中暗叹一气,走上前,分别向老夫人与大夫人行过礼,在大夫人身边的座位上,款款坐下,举止要多端庄有多端庄。
已经换下裙子,偎依在老夫人怀中的端木玥,见看她,瞪了她一眼,而后象是受了惊吓,直往老夫人怀里躲,嘴里直喃着:“祖母救我,祖母救我。”
“瞧这孩子,吓成这个样子,可怜见的。”老夫人心疼的抚着端木玥:“别怕,那是你嫂子。”
大夫人含着泪轻斥杜婉婷:“我本就不是你的正经婆婆,不敢说让你听我的话儿,可老太太差人去请你,你这孙媳妇儿,反倒落得最后一个才到,让老太太坐着等你半日,这象个什么话?这个家是老太太让我当的,却个个没了规矩,合着是欺负我这个继弦的人吗?”
杜婉婷顿时傻了眼,这可真是欲加之罪呀,她可是随着老夫人去传唤她的人一道过来的,与其说她最后一个到,不如说是最后一个才想起她来。可现在她能如何,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顶撞……
老夫人听着大夫人说的话,狠狠的丢给杜婉婷一记厉眼。而后目光扫过她,落在了大夫人身上,沉声道:“你那说得什么话?什么续弦不续弦得?怎么说你也是三品诰命,这侯府里的主母,还当着这个家,哪个不长眼的敢轻看了去?我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说罢,目光厉色的扫过在坐的众人,最后落在端木淇母子身上。
除了大夫人轻声抽泣外,众人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握拳义愤填膺的捶打了下手边的高几,斥责道:“自古有规矩才有方圆,看来我平日里是太纵着你们,让你们把这三纲五常,家规祖训全都通通丢到脑后去。才出这种庶弟对嫡姐下狠手的丑事来,让人看尽笑话,真是家门不幸。老六,你怎会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平日里,你姨娘就是这般教你的?说……”
脸上带着巴掌印痕的端木淇,抬起头,十一岁的孩子,双眼通红,却没有半滴眼泪,望着老夫人,平静而带委屈的道:“二姐姐出口辱骂姨娘,我本要带姨娘走,可她却让丫鬟拉住我们,还害姨娘扭了脚,我气不过,推了她一把……”
“你二姐姐是嫡女,你姨娘有错,她也是说得,若是她说错了,也自有我与你母亲教训她,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当弟弟的放肆?因你姨娘扭了脚,你就可以对她这么个娇弱女儿家,下这种狠手?你自己看看,你把你二姐姐吓成了什么样子?”老夫人厉声说着,叹气道:“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原就不指望你们能为端木家光宗耀祖,只求在我有生之年,能看着一家子人和和睦睦、本本份份的过日子,却不想竟出了你这种,无视长幼尊卑,无视男女礼法的逆子。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日后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杀兄弑父的恶事来。”
说着,慎重的站起身,威仪的下令道:“来人,请家法。”
“老六你的确该打,你可知辱与骂是两回事,你今日最好就当众把话说清楚,姨娘做了什么?你二姐姐又说你姨娘什么?否则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旦传了出去,外边人定是胡猜,身为女儿,若口出侮辱父亲的身边人,岂不等于侮辱父亲,这样的话,你能乱讲?”杜婉婷拍案而起,愤怒的瞪着跪在地上的端木淇,大声厉喝,用的却是“侮辱”一词,一个没出阁姑娘家,这罪名可是不小。接着象想到什么似的,轻声“唉噢”得一声,转身向太夫人点头行了个礼道,低头恭敬道:“祖母,孙媳刚才实在太气愤,一时无状,望祖母与母亲恕罪。”
“遇着这样的事,谁不生气……”老夫人摆摆手,无奈而气愤的道。
杜婉婷却未就此罢休,态度恭敬却义正严辞的道:“孙媳认为,今日这事不能一打了之。今日一家子都在座,还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在场。老六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玥儿出口辱骂姨娘。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您若只是将老六打一顿,而不问清原由,事后若被哪个多嘴的传了出去,外人还只当,玥儿一个没出阁的女儿家,小小年纪就如此言出不逊。而府里问都不问明,就只罚庶子,对母亲名声也不好……”
“这么多丫鬟婆子在一旁看着,还问什么?”大夫人气愤的怒责道。
杜婉婷一愣,平静的道:“若姨娘有错,玥儿说她几句,老六却将她推入水,那便狠狠将老六一顿家法,也好还玥儿一个公道。祖母莫要忘了钱家嫡女,回到家后对定定伯胡诌的话,诲在我们在安王府时没问个明白,否则哪有那些个事。”
老夫人身子明显一怔,心下自是同意了杜婉婷的做法。这后宅人口众多,一句话在这府传来传去,都能被传变了味儿,更别说传到外头去。之前钱华胡编的那些不要脸的话,及之后引起的那些个事,老夫人至今还心有余惊。
就连大夫人也觉得这话是要问个清楚。不说个清楚,万一被哪个不长眼得在老爷面前胡诌瞎传,到时还指不定老爷心里怎么想。这顾姨娘,怎么说也有个儿子,在老爷面前还长三分脸呢,万一吹个什么风,那时老爷再深究起来,对端木玥对她都没好处:“老太太,既然老四媳妇这么说,那就问个清楚,玥儿身为嫡女,说姨娘两句有何不可?我倒要听听,她说了什么样的话,算是侮辱了姨娘?”
“你倒说说,玥儿她说什么了?让你认为他是出口辱骂你姨娘,而动手作出这等狠心事来。”老夫人板着脸,厉声的命令道。
坐在她身旁,被她搂着的端木玥身子有些个发颤,咬牙狠狠的瞪着杜婉婷,见杜婉婷抬眼瞄了她一眼,端木玥立即‘哼’得一声,瞥开眼去。占着太夫人疼她,她也不怕端木淇将她说的话抖出来,那带着稚气的娇蛮样,让在场的人,看得真真的,却都各有理由的视而不见……
“二姐姐她说,她说……”端木淇此时却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说……呜……我不能说,你们打死我吧……”叫他复述辱没亲娘的话,他说不出口。
“老六,四嫂嫂劝你,还是坦白的好,你既说玥儿出口辱骂你姨娘,辱她什么?这话可要说清楚,否则若是传到老爷耳中,由他来问话,这后果,你可就要掂量着些了……”坐在座上的杜婉婷,话是对着端木淇说,余光却冷冷的斜了眼端木玥。
端木玥被她这话吓着,现在开始后悔当时她怎么会,一怒之下说出那样的话来,万一端木淇与顾姨娘说出真象,传到父亲耳中,她不被打死才怪。
“四嫂嫂,你竟也信六弟这般胡说八道?他是怕了打,才说我辱骂姨娘,不过就是在池塘边上,与他们对面过来,他们挡了我的道,芳儿请他们让道,六弟不依不饶,我便说了他句:真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顾姨娘自己走开时,不慎扭了脚,六弟就算到我的头上,将我推到水里……”端木玥对着杜婉婷,大声辨解,而后委屈的在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你看六弟,我就说这么一句,他就说我是出口侮辱姨娘,不就是怕被打,想拉我一块儿吗?祖母,玥儿知道说错话了,你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了六弟算了……”
大夫人霍得站起,指着端木玥骂道:“这样你便推她下水?你了狠的心呀……”
杜婉婷看见老夫人已经一脸上戾气,只得皱了皱眉,打断大夫人的话,给端木淇下了贴猛药:“老六,你这谎,撒的也太离谱了些,明明是丫鬟请你们让道,你却说被二姑娘丫鬟们拉住,你真是让父亲与哥哥们心寒。姨娘生出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府里……”
端木淇终归只是个孩子,一听这话急了,顾不得许多:“不,不是二姐姐说的那样,二姐姐说姨娘是……”
“你别胡说八道。”端木玥见他这架式,定是要把事情抖了出来,顿时怕了,抢在他之前开口阻止。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即便不知道端木玥说了什么,也知道定是很难听,个个好奇她说了什么。大夫人胸口更是起伏不定,直觉自己与女儿掉进了杜婉婷的陷井里。二夫人从头到尾都事不关己的坐着看戏,没说一句话,但以她在大宅子的经验来看,这侯府内宅要变天。
杜婉婷扫了端木玥一眼,平静对老夫人道:“祖母,不如这样,我们都回避,您让二姑娘自己说给您听如何?”
端木玥气不打一处来,却一句也不敢再多说,盯着杜婉婷,不甘心的攥紧了双拳:迟早要这个贱人好看。
老夫人皱着眉头,凝视低着头的端木玥片晌,沉声道:“七娘与玥儿留下,老六与顾芬也在这跪着,其他人先出去。”
杜婉婷听老夫人这么说,便放心的随众人前往偏厅歇着,这大府宅子里,没有不问清红皂白动家法的道理,也没有两人犯错,只罚一人的道理。看端木玥全身发抖的样,想来错得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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