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断黛西的电话，立刻回拨了这个陌生号码。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
我第一句话就是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学长，给你添麻烦了，我下午绝对按时赶过去，绝不会耽误接下来的画展。”
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了这个拉关系的称呼，他总不至于太生气。
陈得问我的第一句话却委实是出乎预料：“哦？你怎么知道打电话给你的人会是我？”
我心中咯噔一声响。
失策了，我只顾着先伏低做小，拿出态度，把疑似旷工的事情给带过去，将我没有他私人号码的事给抛到脑后去了。他的名片上是有联系方式不假，可那分明是他的工作号码。
说实话无疑有出卖黛西的风险，在我确认他们的交情比寻常上下属更可靠之前，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
我硬着头皮回答：“猜的。”
陈得在听筒另一边发出轻笑：“这样啊，不知道林小姐你有没有兴趣猜下一期的双色球号码，要是猜中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对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么？你不是对工作无所谓的人。”
话音颇为轻快，听起来并没有讽刺的意思，而是调侃居多，就像是我们并非刚认识没多久，而是老同学旧相识。
我顿感微妙，可是不敢问也没法问，唯有含糊了具体细节，实话实说道：“我最近要换住处，昨晚跟中介一起去看房子，回来的有些晚，所以耽误了工作，抱歉，以后都不会了。”
“这样啊。”陈得没有发表意见，这样留有余韵的说话方式跟D先生更像了。
正午时分，我心底却是一阵阵的发毛，将早餐午餐并成一顿解决，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了画廊，。
黛西正在午休跟同事聊天，见我跑的气喘吁吁，来的这样快，连忙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我说：“不急，林小姐，陈先生已经告诉过我了，看房子是件麻烦事，你一个女孩还是白天去吧。”
我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在心中怒斥陈得是个大嘴巴，但面对关心我的人，还是维持着礼貌透露了几句跟昨晚看房经历有关的话。
黛西深以为然，附和着也讲述了一番她租房被坑的经历，末了还贴心地询问了我的租房需求，说是遇到合适的房子会给我介绍。
我对此其实是不抱太大希望，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仍是道着谢答应了下来。
这天下午，我为了补齐上午缺失的进度，恨不能把画笔在纸上磨出火星子来，别说是刻意将笔触用的生涩了，就连速度都顾不上去把控了，等陈得照例来查看进度，顿感脊背一僵。
若是为了这种事露馅，委实是不划算的买卖。
陈得饶有兴致的在旁边欣赏了一番我的画，就在我以为他会冷不丁冒出几句吓我一跳的话时，他却是说：“画的很好。”
昨天还是不错，今天就成了很好，对画的评价等级是提高了，但这其中必定发生了我不知晓的事。
会跟容云衍或者D先生有关么？
自从陈得出现在我的生活中，D先生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直觉告诉我，这不代表他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渔村里新出现的无名尸一日确定不了身份，那帮犯罪分子对我的威胁就会持续一日。
我望向画室窗外那片被建筑夹在中间的天空，因为恰好没有云经过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被钉死的蓝色幕布，洁净而没有生机，若是能添上几笔就好了。
屏幕上容云衍的电话几乎跟司机一起出现，我坐进车里示意司机靠边停车，然后接了起来。
我没有先开口，而是将听筒贴在耳边，沉默着等他兴师问罪或者按捺不住火气跟我争执，可我等了又等，耳畔唯有夹杂在忙音里的沉重呼吸声。
容云衍赶在我失去耐心，要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开口，他的嗓音疲惫至极：“我最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我扪心自问，他前阵子的表现堪称无可挑剔。
容云衍这次索性就是委屈了：“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容家就是你的家，你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搬出去会习惯么？”
他似乎忘记自己为了苏然驱赶过我一次的事了。
我无意在电话里翻旧账，望着车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告诉他：“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习惯，最开始的时候容家也不是我的家，我很感激你和叔叔阿姨的照顾，所以我想自立了。”
三年前，自立二字一度离我相当遥远，我以为自己的生活中永远会有容云衍，以至于等他忽然消失，才意识到我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离开时需要戒断的地步，直到他在我快要习惯时回来。
我很高兴自己能在走过回头路之后，有勇气再次迈步离开他，这一次我甚至不再需要去戒断。
听筒另一边，容云衍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但有人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喊了他一声。
我屏息凝神的仔细分辨，听出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声，登时心头一紧的问：“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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