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沧海别 > 66竹叶青 番

??    “我知道这八年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知道每年七夕的夜晚,你都会偷偷把一壶竹叶青放到我房中来。还有二月十八,是桐儿的生辰,你会送她一个拨浪鼓,年年的都是鹅黄色,每一个,我都一直留着。”

  

      这一番话,唐采竹近来时常会想起,想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可以和那个人说。

  

      尽管这八年来,那个人始终没有在她眼前露面过。

  

      —番外·八年前—

  

      冀州城外,桐树林。

  

      “姑娘!”

  

      幽静的树林内,忽然响起一声疾呼,少女身着鹅色裙衫,青丝束发,疾行在林间更不停顿,对身后传来的声音充耳不闻。

  

      穆南山自后追来,绕过一棵高大的桐树,得见前边一个妙曼倩影,见正是之前在茶肆中不慎得罪的女郎后,当下心中一喜,奔上去道:“姑娘留步!”

  

      少女如柳弯眉轻轻一蹙,毫不客气地将不悦之色表露在外,对着一个箭步冲到面前来的男人道:“让开。”

  

      穆南山嘻嘻一笑,非但不让开,反弯腰探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一愣,瞪着面前这张大笑脸,不满道:“我叫你让开!”

  

      穆南山微一蹙眉,小声嘀咕道:“小妞还有点凶……”眼看少女面色一变,忙薄唇一挑,赔笑道:“别动气别动气,刚才在茶肆冒犯姑娘实属意外,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一回。”

  

      少女脸色不变,冷冷看着他道:“我原不原谅你关你什么事?再不闪开,别怪我不客气。”

  

      穆南山听她这一番话,忽然有些愣住,刮着鼻梁正思忖对策,忽见少女水袖一飞,凭风借来三枚桐叶,偷偷灌注内力于桐叶之上,进而玉指一撩,使叶片疾飞似镖,向自己激射而来。

  

      穆南山双眸一虚,整个人竟呆在原处一动不动,那三枚桐叶立刻贴着他面颊往后一掠,在上边划开不深不浅地三道口子。

  

      少女果然一怔,看着他渗出血来的面颊,脱口道:“你……你怎么不躲开?”

  

      穆南山瞅着她这半似紧张,半似羞恼的生动表情,不知为何,扯了个弥天大谎,呵着气道:“在下武功低微……躲不开。”

  

      清风一阵,林内树叶纷纷飘落,盘旋在他琥珀似的深邃双眸里,少女咬着粉嫩的唇瓣,疑信参半地瞪他一眼,转身走向树林深处。

  

      穆南山扭头看来,望着她消失在漫天桐叶飞舞之处的背影,没有再追,只是不经意地笑弯了眉眼。

  

      十天后,冀州城大街。

  

      初秋时节,天高云淡,冀州气候正在不热不凉之间,本该是极其怡人,但穆南山的脸色却显得有些烦躁。

  

      他今日身着一件漆黑长衫,胸前微微敞开,白色里衣也格外松散,露出其中部分古铜色胸膛。隔着两层衣料,可见那处精壮结实,宽阔伟岸,唯一可惜之处便是这孔武有力的宽胸下边,竟给他环住的双臂遮挡起来,造成种欲拒还迎、意犹未尽的遗憾和诱惑。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装扮虽然不算露骨,但因其俊朗容颜,还是惹得一路妇女纷纷掉头,目不转睛。

  

      跟在后边的林鱼低着头,实在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异样眼色,沉吟一番后,终是鼓足勇气踏上前来,探手理了理穆南山的衣襟,低声道:“大人,这是冀州大街,不比咱夺天宫,可得讲究些。”

  

      穆南山偏头觑他一眼,不以为然道:“爷就喜欢这样。”说着又将林鱼理好的衣襟一拉,两件衣衫登时松松垮垮地搭在双臂上。

  

      林鱼一脸无奈,好说歹说道:“我说大人,这都入秋了,城里风大,你这般穿着怕是会着凉……”

  

      穆南山轻轻一笑,似在故意逗他般:“爷热着呢。”

  

      林鱼满脸苦恼,便要再劝几句,忽见穆南山双足一顿,毫无预兆地在街边停了下来。

  

      林鱼不解道:“大人,怎么不走了?”

  

      穆南山定定看着前方人头攒动处,面上原本便有的三分笑意立时变为八分:“是她……真是她。”

  

      林鱼挠着头道:“谁啊?”循着穆南山视线一看,只见前边人来人往,虽然略显拥挤嘈杂,但迎面走来的一名黄衫少女却是清丽动人,格外引人注目,且那走马观花、打量身周闹市的神色,更似孩童般天真无邪,真个叫人心神一荡。

  

      林鱼在教中不少见美人,但这般出水芙蓉的少女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时也不由呆住,正在沉醉时分,忽听穆南山道:“有了!”

  

      林鱼一愣,便要抬头往穆南山看去,却给他一把擒住肩头,拽到一边道:“鱼儿,快揍我!”

  

      林鱼呆道:“大人……你说什么?”

  

      穆南山一脸正色,急匆匆道:“让你揍我,听不懂啊?”话声甫毕,竟抓起林鱼拳头来,往自己脸上狠狠一砸。

  

      林鱼大吃一惊,叫着要躲开,却给穆南山生生擒住动弹不得,一时惊异道:“大大大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呀?!”

  

      穆南山嫌他拳头不够给力,眼看少女便要往这边走来,情急之下只好自己给脸上来了两拳,边打边道:“少废话,快来揍我!待会儿那姑娘过来了就把我推出去,说我欠你银两没还,狠一点,知道不?!”

  

      林鱼这一惊险些傻掉:“大人你不欠我银两啊!鱼儿的命都是你的……你怎会欠我东西啊!”

  

      穆南山气急败坏,便要抓起他的手再给自己脸上添一分颜色,忽地大嘶一声,摸着刚才被自己揍过的地方,皱眉道:“原来我打人这么疼的……”

  

      林鱼忽然叫道:“大人,她来了!”

  

      穆南山一个激灵,细目看去,果真见少女已带着笑往这边一卖花簪的摊贩走来,当下把林鱼一拽,咬着牙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没有?”

  

      林鱼半懵半傻道:“记得呢。”

  

      穆南山挤眉弄眼道:“那还不快推我出去!”

  

      林鱼眉头一皱,盯着穆南山看了片刻,忽地飞来一腿往他臀上一踢,硬生生将他踢飞在那家摊贩前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少女一双玉足面前。

  

      身周登时哗声大作,各人掉头看来,那少女亦是一脸惊骇之色,闪身往后退去,却给穆南山抓住鞋尖道:“姑娘,姑娘救我……”

  

      少女柳眉一蹙,正要开口让地上这衣衫不整的人松手,却见前边人潮处忽地冲来一人,满脸凶神恶煞道:“狗东西!连老子的钱都敢讹,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

  

      穆南山张大嘴巴,扭头一瞥林鱼这副摩拳擦掌的凶恶脸色,正要回话,却给他一脚狠狠踩住膝盖,大叱道:“你今日到底还不还钱?!不还钱老子就要了你这条命!”

  

      穆南山痛得脸型扭曲,颤声道:“小的……小的真没钱。”

  

      林鱼脸色大变:“没钱?!”忽地从怀里揣出一把匕首来,拔出刀鞘,刀锋直逼到穆南山眼前,阴森森道:“刀剑不长眼,别他妈不见棺材不掉泪。”

  

      穆南山咽一口唾沫,舌头打结道:“大大大爷……小的身上真没钱,你若不信大可……”熟料话未说完,便见林鱼手中匕首往下一刺,眼看便要没入自己胸膛里,忽听旁边少女喊道:“住手!”

  

      两个人心中一松。

  

      林鱼板着脸抬头看去,怒目横眉道:“干什么?!”

  

      少女神色淡淡道:“他欠了你多少银子?”

  

      林鱼一想,雄赳赳道:“二两!”

  

      少女皱眉道:“不过是二两银子而已,至于要了一个人的命吗?”

  

      穆南山趁这当口抱起腿来痛呼几下,其声甚是哀惨,少女听后不由蹙眉更甚,打开钱囊来掏出二两银子,扔给林鱼道:“钱我替他还了,你走吧。”

  

      林鱼接住银子,登时一呆,满脸凶色也跟着消散,穆南山看他似要露馅,忙低声喊道:“还不快走!”

  

      林鱼一个激灵,忙擦着银子掉头跑开,一路竟是头也不回,穆南山暗里郁闷得磨牙,谁知嘴里一动竟吃出血腥味来,抬手一擦,才知自己嘴角、鼻孔处全已见红,当下不由嘶了一声。

  

      少女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没事吧?”

  

      穆南山嘿笑一声,抬起头来,对着少女道:“我没事,多谢姑娘相……诶,是你!”双眸中闪起一颗大星星。

  

      少女也是这会儿他抬头,才看清他的脸容,淡漠面色有一瞬变化,但最后还是蹙着眉道:“原来是你。”

  

      穆南山勉强笑笑,低下头道:“让姑娘见笑了。”

  

      少女微一抿唇,倒有少许尴尬起来,垂眸一看他面颊上尚未消褪的划痕,正是自己那日在桐树林中伤他所致,心中更有一丝愧疚,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穆南山心头一喜,但还是悻悻道:“没事,我武功不好,在道上时常被人欺负,都习惯了……”

  

      少女打量他伤势,淡声道:“还是处理一下的好。”说着转身往街边一处走去,“跟我来吧。”

  

      穆南山一路窃喜,跟着少女走进一家医馆,在伙计的招呼下涂上伤药。少女原本站在一边看着,等伙计要给他胸膛那处检查时,方默不作声地扭开头去,偏生穆南山就趁这会儿跟她聊个不停,唧唧喳喳的,就差没探手把她的脑袋扳过来,恼得少女双颊一红,不自在道:“我在外面等你。”

  

      话声甫毕,人立刻走到了医馆外,旁边擦药的伙计一瞅,忍不住打趣道:“到底是个小姑娘,害臊了。”

  

      穆南山失声笑起,动身凑近伙计耳边,唇角一勾道:“怎样,漂亮吧?”

  

      伙计一边给他擦药,一边笑道:“外乡人吧,我打小在冀州城里长大,可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

  

      穆南山笑得更发得意:“那是,爷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妞。”

  

      时近黄昏,大街上还是车水马龙,唐采竹站在医馆边,左等右等还是不见穆南山出来,心急之下只好赶回馆内,熟料刚一近门,便觉眼前光线一暗,穆南山倚在门边,宽大胸膛正对着她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笑着道:“让姑娘久等了。”

  

      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混着药草味道,轻飘飘地钻进唐采竹鼻尖里,让她莫名心中一悸,有些局促地低下眉,退开身道:“你没事的话,我便走了。”

  

      “别、别啊……”穆南山急了,忙赶过来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还没报,你怎能就这样走了?”

  

      唐采竹闻言一笑,看着他道:“你一没功夫二没钱,拿什么来报?”

  

      穆南山定定道:“只要姑娘开口,要什么我都能报!”

  

      唐采竹眼睫轻轻一眨,向来清冷的脸上竟真的泛出一点笑容来,声似银铃道:“不用,我并无所求。”言罢,噙着笑转身离开,这一次再没有回头。

  

      穆南山一时竟痴了,呆呆站在门边,等她遥遥走远,满眼里都还是她之前那嫣然笑容,神飞天外中,硬是到那抹月色似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人潮远处时,才蓦地回过神来,大声喊道:“这月十五约姑娘在城外桐树林喝酒赏月,顺便还姑娘银两,姑娘一定要来啊——”

  

      大街上本便嘈杂,故而穆南山这一句话并不算格格不入,反倒是如石头沉湖一般,没过多久便没入水底,没了痕迹,所以他并不知道唐采竹有没有听到这个邀约,更不知道她听到后会不会前来,他只是从这一天开始起就一直盼着,盼着这月月圆的那一刻。

  

      —

  

      林鱼回到客栈,忐忐忑忑地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才将一脸春风得意的穆南山盼回来。

  

      门一开,他便立刻哈着腰迎上去,两眼几乎要迸出泪来,忙不迭道:“大人大人大人,你可算回来了,这一下午可是急死我了!”言罢一瞅穆南山微冷神色,忙补充关切道:“大人没事吧?”

  

      穆南山嘴角一抽,一把推开他道:“大人我好得很。”

  

      林鱼倒在墙角,忽又一骨碌爬起来,赶上前给穆南山倒了杯茶水道:“大人今日之事办得如何?”

  

      穆南山接过茶杯来一饮而尽,并未作答,只坐在窗前的圆木桌边,看着外边朦朦胧胧的夜色怔怔出神。

  

      房间在客栈三楼,风吹灯摇下,正能望到对面屋檐外升起的明月,不多不少,恰恰圆到一半,幽寂地映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那般清冷,却又那般美丽。

  

      林鱼在后跟着一看,忽感慨道:“今夜月色不错,只可惜少了星辰作陪,啧啧。”

  

      穆南山双眸一亮,对着林鱼招手道:“过来。”

  

      林鱼巴巴贴过去,听得穆南山在耳边冗述一番,最后道:“记住没有?”

  

      林鱼愣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穆南山挑唇一笑,痴痴望着那月道:“良宵美夜,我穆南山怎能让明月孤升……”

  

      数日后,月圆之夜。

  

      晚风簌簌,城外桐树林中哗啦啦地响个不休,一地斑驳的月色剪影便也随着来回摇动,在唐采竹脸上投下蝶翼飞舞般的树影。

  

      她还是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裙衫,一头黑亮的秀发仅用一条青丝束起,临风翩舞的模样,像极一颗独立山中、飘扬在风里山竹。

  

      她从树根盘绕处缓步走来,玉足踩在厚厚的叶层上,眼波流转,环顾四周,但却迟迟不见那个人影,原本怦然而动的心绪不由黯淡几分。

  

      山月冉冉升上天幕,如似玉盘,银霜洒在簌簌发响的桐树叶上,在抖动间一明一灭的,好似繁星,然唐采竹却无心欣赏这良辰美景,脚下步伐越来越急,在林中辗转走动一番后,胸中蓦地荡开一阵失落。

  

      她轻轻咬住唇瓣,便要掉头离开,却听一曲洞箫自身后飘来,其声清幽深远,若虚若幻,悠然如天中行云,灵动似山间泉音,直将她神思一攥。

  

      她愁容一展,转身往那洞箫传来之处望去,忽见身周桐树叶中飞出一群如似萤火之物,各个明胜青灯,在漫天夜色里盘旋舞动,灿若一片星辰。她大吃一惊,怔忪中正逢其中一个掠到眼前,定睛一看,才见那物竟是双爪上绑着小型花灯的白鸽,数十只飞旋在月色满林的夜里,美似人间梦境。

  

      她胸中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景致,杏仁双眸中全是漫夜灯火闪烁,眼角溢出甜美笑容,便在失神之中,耳边洞箫徐徐探近,那人从白鸽散开后缓步走来,玉箫抵唇,黑衫翩飞,琥珀似的眼眸中竟好像有她痴痴看去的模样。

  

      唐采竹霍然一愣,支支吾吾道:“你……”

  

      穆南山轻轻将玉箫放下来,走在白鸽花灯飞动之中,淡笑道:“这是在下给姑娘的第一份谢礼,不知姑娘可否喜欢?”

  

      他今夜竟不是往日那副不羁的邋遢模样,黑衫整洁,发髻高束,整个人竟有番玉树临风之采,唐采竹怔怔看着他,到底是年方十六的妙龄少女,一时之间竟有些赧然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穆南山看她这般,更是喜逐颜开,收起玉箫,从怀里取出两盏瓷杯、一壶小酒来,道:“一壶竹叶青,以邀姑娘月下小酌,不知这第二份礼,姑娘又喜不喜欢?”

  

      晚风徐来,散去脸上兴奋的燥热,唐采竹暗里微攥双手,故作矜持道:“雕虫小技,华而不实,不喜欢。”

  

      穆南山微一挑眉,俯身探近她道:“可是真心话?”

  

      唐采竹躲开他道:“自然是真心话。”

  

      穆南山笑道:“女人果然口是心非。”说着竟往唐采竹袖口一握,拉着她到旁边一棵大树脚来,席地坐下,斟满两杯酒道:“快坐。”

  

      唐采竹站在他面前,狐疑地瞅他半天,暗道既然来了,也就不多这一番共饮,便下定决心在他对面坐下来,穆南山见之缓缓一笑,把酒杯递过去道:“姑娘现在可能将芳名告诉在下了?”

  

      唐采竹并不接他送来的酒,只看着那杯盏中清澈的琼液,淡淡道:“陆竹。”

  

      穆南山闻言一笑:“原来是小竹姑娘。”端杯动作一动不动,似根本不将唐采竹的怠慢放在心上,唐采竹细看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酒取来,问道:“你呢?”

  

      穆南山目光从她玉手上轻轻一略,看着她道:“叶青。”

  

      唐采竹动作一滞,自然听出他是以这杯“竹叶青”谎报姓名,然因念及自己也是随意胡诌,便也没有计较,只品了口酒,抿唇道:“不知叶大哥哪里人士,竟能弄来这么醇香的竹叶青。”

  

      穆南山给自己斟酒,笑道:“江南无名商贾一个,做些小买卖,近几年来赔了不少,就来冀州投靠了一个卖酒的朋友。”摇一摇玉瓷酒壶,道:“这不,同他讨来的。”

  

      唐采竹好笑道:“既然有这本事,怎么不叫那位朋友替你还了那恶霸的债?白白给人揍一顿,真是不值当。”

  

      说到这里,穆南山忽打了个响指,道:“差点忘了。”放下酒壶来,从钱袋里取来二两银子,道:“喏,还给姑娘的钱。”

  

      唐采竹微微一愣,看着他宽大的手掌,低眉道:“算了,酒不错,算我开的酒钱。”说着把杯中酒缓缓饮尽,兀自用心细细品尝,当真是觉得甘之若醴,余味绵长,便是唐门珍藏的名酒都难有这等清醇之味,当下不由笑堆眼角。

  

      圆月在林上,身周飞鸽逐渐散入夜幕之外,空留满林振翼回音,穆南山看着唐采竹掩面酌酒的笑容,凝着她微绯的玉腮,神色在夜景衬托下越发痴惘。

  

      唐采竹一杯饮尽,落杯看来,穆南山忙举杯就唇,掩住适才那痴痴神色,唐采竹虽然年纪轻轻,但向来爱品酒,故这厢美酒入腹后,心情逐渐大好起来,微笑着道:“刚才叶大哥吹的那首曲子不错,不知可否借玉箫一看?”

  

      穆南山自然奉上玉箫,趁势道:“小竹姑娘也懂音律?”

  

      唐采竹把玩着他那精致崭新的玉箫,道:“略懂一二,不过比起吹箫弄琴,我更爱跳舞些。”

  

      穆南山一愣:“原来小竹姑娘善舞。”说着竟眉开眼笑起来,提议道:“不如趁这明月当空,我二人合作一曲如何?”

  

      唐采竹登时一怔,握着杯盏没有说话,穆南山不给她思忖时间,放下酒杯后,便拉着她走到前边空地上来,虽然还是规规矩矩地捏她袖口,但还是惹得唐采竹那个少女心砰然中一动。

  

      身边树叶依然在风里摇曳,夜中渗着淡淡酒香,她随着他似走似舞的步伐,双腿不自觉地跟着迈开,皓腕轻轻被他一举,似月水袖从他含笑面容前拂过,她回头看来时,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棕眸。

  

      飘渺洞箫又在林中响起,那本是天月教杀人之时必用的摄魂魔器,但这一次,这支玉箫在穆南山手中真的只是一支萧,所奏真的只是一首曲,所取不是命,而是一颗美人心……

  

      “你吹的是《凤求凰》?”

  

      “唯有此曲,才足以和小竹姑娘的绝世舞姿相配。”

  

      “叶大哥……过奖了。”双颊微粉,不知是不是酒醺的缘故。

  

      “小竹可是冀州人?”他笑。

  

      “不是。”这般说着,竟轻轻低下头。

  

      “可惜了,明日我有急事要离开此地,来日不知何时能见,在此可否邀约小竹姑娘,明年七夕之夜,再在这林中-共聚?”

  

      她听罢扑哧一笑,又抬起头来:“也带着这一壶竹叶青么?”

  

      他笑得开怀:“你若喜欢,我自然年年带来,只要不死,便不会落下。”

  

      她微微一笑,眉眼在月色里映出他的模样:“那……好吧。”

  

      —

  

      天月教中的日子是压抑而黑暗的,当上剑皇之前,要面对的是无数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的对手,要努力变强,要自相残杀,要在必要的时机学会欺骗和背叛。夺魁之后,面对的是统领所有教众的尊主大人,是所有对尊主之位、对天月之名构成威胁的各门各派,是无尽的杀戮,是冰冷的灵魂,是无数黑夜里永无止境的噩梦和恐慌。

  

      爱恋就像一场梦,趁兴而来,梦醒而逝,就连流连在心尖的那一丝感觉,都极容易被鲜血覆盖。

  

      一年的时间,可以完成太多的任务,可以杀死太多的人。尽管穆南山看似生性洒然,旷达不羁,但那把剑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还是震撼到了他的心灵。

  

      成为天月剑皇,是他从小的梦想,是他在关外边城阴暗潮湿的陋巷里日夜期冀的未来,他为此在天月峰上拼了十年,十年后亲手杀死同门,一剑战败师父,在泯灭人性的边缘处登上这个让他日思夜寐的位置,可到头来却发现,他成为的不是他的梦,而是天月尊主的一只手。

  

      一只替他杀尽天下的手。

  

      他开始反抗,换来的自然是死路一条,可笑的就是老天开眼,偏生没有让他死成。

  

      恰恰就是在来年七夕,在风吹叶动的桐树林外,月色还是娇美如昔,桐叶唰唰摇动的声音依旧动人,但这一切景致在他带血的眼中都成了模糊混沌,凄凄夜色下,他只看得到前方逃亡的曲径。

  

      其实那时候,穆南山已经忘了去年秋天在桐树林里的那个约定,甚至也忘了那个在林中伴他起舞的少女,直到他负隅顽抗地爬进林中,透过漫空飞舞落叶,看到独立在月色下的唐采竹时,才从记忆深处,将她一点点想起。

  

      那是去年,他在此处邂逅的少女。

  

      可是他却食言而肥,没有给她带来承诺的竹叶青。

  

      他为此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哄她展颜,却是到了很多年后才幡然明白,他来不及兑现给她的,又岂止是一壶竹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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