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在厉元朗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应该不能,罗谦或许只是单纯想为自己捞政绩。
挂断手机,厉元朗背着手,在椰子树下走来走去。
此刻的他,心乱如麻。
王丛远远站着,他深知,领导想心事,不能靠近和打搅,以免扰乱思索。
南方的夜晚,犹如蒸笼。
厉元朗站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于是冲王丛挥了挥手,沿着幽静小路,走回房间。
一路上的奔波,谷雨和郑立早早睡下。
只看见郑海欣站在走廊上,望着窗外景色发呆。
厉元朗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郑海欣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的夜景。
“故地重游,感慨很多吧。”
郑海欣晃了晃头,“我没你多愁善感,只是过去的记忆,很难从脑子里抹去。”
“那年,我不辞而别,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孤单一人,再也不会与你还有郑立有交集。”
“世事难料,兜兜转转,我又回到原来起点。”
念叨这里,郑海欣终于转过脸来,目视厉元朗,悠悠说道:“明天我就不跟过去了,我看见谷家人,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们,更不知道以何种身份亮相。”
“我理解。”郑海欣这番表态,也说到厉元朗心里,便说:“我派如兰陪你,正好逛一逛街,这座城市还是很不错的。”
谁知,郑海欣却提出一个要求,“我想去一趟坝上乡。”
“你原来支教的那个地方?”厉元朗好奇问。
“嗯。去看一看那座学校,见一见老熟人,另外,我还想祭拜一个人。”
这下,真把厉元朗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祭拜一个人?”
“他叫颜宁,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个名字和这件事,厉元朗第一次听说。
但他没有追问,静等着郑海欣的下文。
颜宁比郑海欣小十岁,是支教的大学生。
原本以为相差这么多的两个人,不可能有太多关联,人生的过客而已。
却想不到,突发的一件事,使得他们之间有了深厚联系。
某天傍晚,郑海欣闲来无事,就去学校后山散步。
不小心被一条蛇咬到脚踝。
很快,伤口处出现红肿,逐渐变黑,火辣辣的疼。
郑海欣第一反应,坏了,咬她的可能是毒蛇。
她强忍疼痛,一瘸一拐的就要往山下走。
可没走几步,剧烈疼痛使得她再次摔倒在地。
结果,还把手机给摔坏了,无法打电话。
荒郊野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原以为就此交待这里了,不成想,颜宁突然出现。
他正巧路过,焦急的过来一问状况,二话不说蹲下身,对准郑海欣的伤口,将里面的黑血吸出来。
费了很大的劲,直到伤口的血变得鲜红,颜宁将身上穿的体恤衫撤掉一大块,使劲勒住郑海欣的脚脖子。
一把背起她,小跑着直奔乡卫生院。
幸亏送来及时,加之事先已经把有毒的黑血吸出去,郑海欣逃过一劫。
颜宁救了自己一命,郑海欣为了表示感谢,专门请他吃了一顿自己做的饭。
还将亲自缝制的一个小礼物送给他。
有了这个开头,两个人关系逐渐走近,经常来往。
厉元朗静静听着,从郑海欣的语气中,感觉出苗头,见缝插针的问道:“你们相爱了?”
郑海欣叹了一口气,“他向我表白过,可我没同意。”
“他比我小那么多,我又是一个骨子里不肯接受姐弟恋的人。再说,他支教两年回去必得到重用,前途无量,不会窝在这么一个穷地方。”
“我们从根上,就是处在不同的人生赛道上,压根没可能,我也不想拖他后腿。”
“哦。”厉元朗若有所思的颔首,又问:“他是怎么不在的?”
“车祸。”郑海欣回忆道:“记得你曾经在机场发现过我那一次吗?”
“记得。”
“我有事出差,就是那段时间,颜宁为了救人,不幸被车撞飞,当场就没了气息……”
郑海欣说得连贯,厉元朗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忧伤,眼眶里闪烁着晶莹。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勾起你伤心往事。”
郑海欣苦涩笑了笑,“这都是命,其实我那次出差,是找借口暂时离开坝上乡的,就是为了躲他。”
“因为那时候,他对我展开疯狂追求,我担心自己坚持不住,所以就……”
“唉,现在回想起来,我要是心一软答应他,或许他的人生齿轮就不会那样运转,命运也有了新的变化……”
“但说什么都晚了,人已死,早就化作云烟,魂飞天外。按照颜宁生前愿望,他的一半骨灰安葬在老家,另一半葬在学校后山上。”
“元朗,你都想不到,他的坟墓位置,竟然是我被毒蛇咬的地方,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郑海欣说了这么多,剩下的就是站在原地,目光移回窗外……
厉元朗知道郑海欣不需要打搅,默默的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回想着郑海欣埋在心底多年的这件事,厉元朗感触良多。
次日,厉元朗见到谷政川和谷政纲。
谷政纲气色看不错,但满头白发,却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身体佝偻着。
看见厉元朗,勉强挤出笑脸,也只是笑了笑,话却难以说出口。
女儿早逝,妻子也跟他分道扬镳。
要不是厉元朗提供养老,这辈子真没什么盼头了。
人生真是一本难以莫测的书,一开始有多风光,最后就有多凄惨。
谷政川如此,谷政纲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这一切都已过去,自己能有如今的日子,全拜厉元朗所赐。
谷政纲还能说什么呢。
不说,才是最大的感谢。
谷家三人的墓地新址,并没选在谷政川哥俩房后的山上。
而是相距二十公里的一处私人墓地。
这里山清水秀,风水俱佳。
用詹海泉的话说,所有好风水全占了,是个理想之地。
并且,这处私人墓地管理严格,管理人员二十四小时巡逻,监控布满各处,不用担心人为破坏的犯罪行为。
自然,墓地收费要高一些。
可对于厉元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工资足以应付,还包括谷家两兄弟的生活费用。
反正厉元朗花钱的地方不多。
一切都按既定程序走,詹海泉负责做法事。
工作人员将谷家三人的骨灰放进墓穴里,谷政川兄弟两个,望着并排的两座坟墓,不禁潸然泪下。
厉元朗同样心酸,强忍住泪水,默默肃立。
下葬仪式持续时间不长,前后用了两个小时。
做完这一切,一行人被谷政川邀请着,去了他家做客。
这是一个新建的平房,一百平米。
除了哥俩,还有一对五十岁的夫妻,负责照顾他们的起居。
这对夫妻就是本村人,一看模样,就透露着朴实、憨厚。
做了两桌饭菜,都是当地的土特产。
突出酸辣口味,好在厉元朗不挑剔,能吃饱就行。
也是饿了,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米饭。
席间,厉元朗发现,谷政川和谷政纲哥俩,对谷雨非常喜欢,不时用眼角余光观察。
还问谷雨一些生活问题和未来规划。
谷雨得体的一一作了回答。
当听到谷雨即将进入华清大学学习,谷政川有感而发,“好,将门出虎子,有你爸爸做榜样,你肯定差不了。”
谷政纲则问:“孩子,你学什么专业?”
当听到谷雨学的是政治学专业,谷政纲忽然一愣,手中的筷子竟然掉在地上。
谷政川同样露出惊愕模样,原来的笑脸瞬间变得严峻。
厉元朗解释说:“孩子喜欢这个专业,我也支持。”
“是啊。”谷政川连连点头,但表情已然出卖了他。
显然,他应该有不同想法。
于是,饭后厉元朗专门抽出时间,和谷家哥俩聊起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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