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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到得差不多，晚宴也将开始。
龙洋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与人对答也是不若往常风度翩翩，众人都不知龙大侠今日为何这般奇怪，只有龙洋自己晓得，他的整个心思都在寻人上头。
偏偏他要找的人又不能声张。一想到善眉当初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都差点被害，凶手如今都未曾找出，他更不敢冒险把下午的发现对身边人说。这不能言其奥妙，只可低调寻找的苦，如今他算是体会到了，只能一边应酬，一边到处搜寻那一对人的影子。
奇怪的却是，下午一见之后，这对人却宛若消失一般，他心想那周老板的请柬多半也是这两人所偷，他们此次前来，必定是有所图谋，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想着想着，这推断也渐渐成了希望。
他只求能亲眼看到善眉，站在她面前，时光荏苒，一别半载，却只轻轻问一句，“你可还好？”
天意弄人，越是想要寻找的东西，就偏偏不出现。
整场晚宴龙洋都心思飘渺，就连洛城名伶的折子戏，他都未看入眼中。周围觥筹交错，举杯畅怀，他坐在主桌，却觉得周围的热闹跟自己完全隔离开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致，只顾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几杯酒水下肚，折子戏渐到高潮，压台的花旦还未出场，龙盟主却离席而去。
……
唱戏的小师弟果然是个学习功力相当强大的好受，在奋力研习饭卡所著的《18招让他爱你直到冥王星》之后，对男男恋的至高精髓掌握不少。单莓见她如此好学奋进，心中自然欢喜，又加上此人属性为雌性伪受，乃是比受还要无害纯良的物种，与其亲近度也是日进千里，几乎到了相见恨晚的地步，心中因为忠犬招蜂引蝶造成的创伤，也算是愈合了一部分。
一路护送性质高昂的小师弟登台亮相，单莓不忘叮嘱她，见到师兄的时候，该扑倒则扑倒，该下药则下药，务求行事高效准确，伪受乖巧地点头答应，这就要准备着上台去。
单莓忽然想到，既然做对方的启蒙老师，自然是要跟踪记录，保证这段姻缘品质优良，便出声叫住了欲上台去的伪受，
“诶，过了今天，我怎么再去找你们啊？”
伪受装扮的美人回眸一笑，从里衣的衣襟里掏了样东西出来，“这玉佩是我们戏院人人有的东西，你带着这个到东边的名伶楼来，他们自然就会引你来见我的。”
单莓“哦”了声，伸手接过玉佩，左右翻看了下，玉质一般，花纹倒是挺别致，随手往腰间一别，随即对伪受挥挥手，“去吧去吧，想唱就唱，唱得响亮啊。”
伪受一愣，展颜微笑，果真转头上台去了，留下单莓在戏院旁的后台摸着那玉佩偷乐。
空气里幽风阵阵，飘散着凛冽的梅花香，室外的夜晚果然不宜久留，单莓正欲转身回去呢，忽闻身后一个沉沉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道，
“……善眉？”
单莓被这句情意怯怯的呼唤叫得一雷，裹紧了身上外套，想假装低头研究玉佩，就这么装傻混过去。
不想，背后那声音的主人固执得很，见她没什么反应，两三步便窜上来，紧紧捉住了她手臂，速度极快，步伐稳健，下手相当使劲。一把捞过单莓的肩膀硬是把她转过来，捏得她手臂肩膀一起痛。
单莓看清面前来人，好好的小心肝又是一雷，脑袋里呼啸着飞驰而过的统统是些不愉悦的回忆，血腥、苦涩、左风的伤，她的痛。
面上倒是依旧面瘫得风轻云淡，“咦？你找谁？认错人了？”
龙洋苦笑。
就算白日里距离远，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如今两人相距咫尺，他怎可能再错认？但又一想，善眉如此不想与他相认，心中未免凄苦，到嘴边的那句“你可还好”，却是百转千回，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盯着善眉那总透澈清浅的眼睛看。
单莓被盯得背后的毛都竖起来。
虽然小南哥哥说了，要杀她的并不是龙洋，但毕竟当初那递药的人自称是龙洋派来的，就算是再亲近的人，经过这么一遭也该有些隔阂，何况是他们不怎么熟？
“这位公子，我俩素昧平生，你这样握着我的肩膀，叫外人看到了恐怕不好。”单莓出言提醒龙洋注意分寸。
龙洋却置若罔闻，伸手轻柔地隔着面纱抚上她脸颊，指尖再一勾一扯，这薄薄面纱便随风而落，露出了里头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握住单莓肩膀的手，便又重了几分。龙洋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敢相信善眉居然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还能这样触碰她，同她说话，
“善眉、善眉、善眉……”
他只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
有谁知道，那晚左风同善眉失踪，人人都以为龙盟主下令追查、心中牵挂的，是妹夫左风的踪迹，而他真正担忧心扰的，却从来都是那一抹雪白身影。
——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自己在与西门长老叙话时，刚说了自己的名字叫“龙洋”，就见偏桌那一身绣了菊花的白衣少年，嘴中茶水喷了很远，在空中制出一片淡淡水雾。
第二次循着血腥气寻到她院子里，却只见到她扶着床柱弯腰拼了命地吐。身子单薄，摸样娇小，让他莫名联想到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
那时候以为她是男子，心中烦恼，总做些拣酱萝卜、共进早膳的傻事，以为那一声“龙兄”听在耳中，亦是能高兴上一整天。
后来因为她牵扯到啸龙堡掌门被屠，这信任与怀疑，横亘在两人之间，终究是进一步不得，退一步不舍……再到她忽然告辞，再次相见，却是众英雄围攻魔教之时。
此中坎坷，心路起伏，却又在地牢发现她是个女子。
……是女子呵。
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丝毫没有犹豫地便雀跃起来，只觉得就算是魔教的女子又如何，如此纯澈的眼睛，就算是魔教中人，也必定不会做什么恶事；只需等旖旎与左风完婚，便可还她自由，予她幸福。
可是她却因为被自己囚禁在地牢之中，中了那“噬血幽魂”，险些命丧黄泉……又失了她的踪迹。
她就是一只展翅的鸟儿，自己却是那地上仰头的龟，跟不上她的步伐。如今看到她在自己手中，能摸得到，能看到她那双微挑的桃花眼，依旧如此灵动纯澈，龙洋不禁心神荡漾，酒意上涌。
抚在她脸上的手，轻轻转到她后脑，托住了颈项，低头便吻上去。
感到手中的人儿不安分地后退着，使劲要挣脱出他怀抱，嘴里还“唔唔唔”地叫嚷着什么，龙洋心中一痛，唇上更是加重了力道。轻轻一咬，怀中的人吃痛，轻哼出声，他便乘机侵入她口中，怜惜又疼爱地加深这个吻，那柔软的唇瓣，怀中人儿纤细的腰，嘴中香甜气息，无一不让他心潮澎湃，浑然忘我。
就连对方在自己小腿骨上狠狠地踹了几脚，也丝毫不能中断他的柔情蜜意。
“靠！你亲个鸟啊！”
——
单莓那声“唔唔唔”说的就是这个，只可惜龙洋亲得j□j，哪里还顾及她在说什么。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单莓这下可是慌了神，舌头被翻搅，嘴唇被咬破，没有丝毫的甜蜜，全都是惶恐和恶心。谁知道龙洋的小腿骨就跟钢筋水泥似地，她踢到脚趾动痛，也丝毫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
可见，“防狼18招”里的秘籍，用来对付皮糙肉厚的武林高手，显然是无用的。
如此痛不欲生的桥段，单莓却忽然想到左风和自己的那两个吻。
虽然两次都属于左风刚睡醒的迷糊状态，但无论是触觉还是味觉，都弥漫着忠犬身上独有的美好回忆，哪像这个bt盟主，弯男做不成，如今又来调戏她良家腐女，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手臂和肩膀统统都被牢牢箍住，让她动弹不得。单莓的后背抵在树干上，越想越不甘愿，满腔悲愤无处宣泄，只觉腰上的皮肤如火一般灼烧，那个位置，正是背部图腾所在。
左风犬啊，你快快来救你师姐，用爱与正义的拳头，把这个bt痛殴到宇宙尽头去吧！
心中如此哭嚎的单莓，却没想到这念头实现得这样快。
“……师姐？”
这一声呼唤轻不可闻，如此突兀，被夜晚清冷的风送到两人耳边，两人皆是一震，龙洋缓缓松开了对单莓的钳制。
单莓的唇瓣上还残留被龙洋这头恶犬咬破的伤口，血腥气混着酒味，隐隐作痛。她不敢置信地转过脸，看到月光、廊下，那一个高大身影。
华贵衣服，俊逸发型，却掩不住他眼中无措神伤；左风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犬，温顺地蹲在家门口固执不走，却连开口呼唤的勇气都没有。
他乌发被夜风吹起，表情看来如此无措而慌张。不知为何，他右手轻轻地抚着左手手臂，眉头蹙起，似乎左臂疼痛不已。
三人一时不语。
怎么办呢。
单莓愣神。
心中高呼的“LUCKY”渐渐转变成悲剧的“OH，NO”。眼前这情况，分明就是传说中，小攻看到小受倒在别的男人怀里，小受看到小攻抱着别的男人在怀中，你抱他，我被他抱……无数怨念、误会、狗血、眼泪，皆是从这一刻开始。
料想左风该是悲愤地转头，咬唇直接泪奔，心上从此便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单莓顿生被捉奸在床的忐忑心情，紧张得心都快要蹦出胸膛，只来得及开口指控龙洋，
“是他！是这个变态要亲我的！”
一边的龙洋也不反驳，沉默着接受她的指控。两人皆是低头认错状。
龙洋心知对善眉有愧，方才根本就是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轻薄了她。他也不是个吃完就走人的主，这下立马低头认错，“我会娶你……”
话音未落，只觉耳边一阵劲风袭来，利如电惊如雷。
他下意识地后仰，却仍旧未躲开这极快极狠的一拳，被打得偏过脸，啐了一口血。
“我叫你滚远一点。”
尚未收回拳头的左风气息不稳，也不知是因为这一拳耗费了他太多气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因为动作而露出了左边手臂的左风，臂上那朵血色菊花隐隐发亮，在夜色中看去，尤其诡异。
夹在当中的单莓看看龙洋，再看看左风。周围气压太低，她心肝脆弱，受不了这种互放杀气的情况，紧张得连唇上的血都忘记要擦，只好默默站到左风背后，借着他身形躲一躲。有了忠犬护主，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想到刚才被强吻、被咬破嘴唇，还被对方小腿胫骨折磨得隐隐作痛的脚趾，不禁怒从中来，躲在左风背后跟着附和一句，“听到我们家左风说什么没？”挥挥手，“要撤乘早，过时不候。”
龙洋原本还想说什么，看到单莓下意识的动作，再听到她话语，脸上的表情仿佛又被重击一下，“你就……这样看我……？”
这样厌恶我，这样地想要远离我？
“……”左风不说话。单莓也不说话。
三人对峙，冷风过境。只闻不远处的戏台上，唱作俱佳，灯火辉煌，不知这折子戏是演到了何处，台下交错着响起的呼喝，将这夜色亦装点了些热闹甜蜜。
待到热闹渐渐消散，忽听得一个悲泣的声音浅吟低唱，“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这曲子悠扬，却带了难以名状的忧伤在里头，反反复复，只回旋同一段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伶人的嗓音里带了些淡淡的哀伤，这歌在安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看客们似乎也是听得痴了。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江水这样宽广，无论如何也无法渡过。
……永远也无法渡过。
嘴边还残留着善眉柔软甜美的气息，眼看着躲在左风背后的她，却又如此遥远。
这汉江，终究是太过宽广，他以为游女触手可得，却不知对方其心无情。终是相思所托，付诸流水。
酒足饭饱，宴席终散。
“……我知道了，我不会对他们说见过你的。”你是白羽的鸟儿，无法被华丽的笼囚禁。我们终究隔了一条无法渡过的江。
龙洋转身，要回宴席，那背影萧瑟寂寞，渐渐没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
龙洋走后，单莓开始正经地自我反省：是不是自己扮男装实在太过成功，搞得一个两个都对她那白衣少年的扮相着迷万分？
左风伸手，轻轻抹去她唇角血迹，却反常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脸色紧绷得很难看。没想到忠犬一发怒，也是效果了得。顿时，凶悍忠犬的气势，让身为主人的单莓都不敢随便发言，只好乖乖跟着他回客栈去。
这一整天的打探，就以一个奇怪的结尾收场。
事实证明，无论是妇女还是少女，都不是有效信息的可靠来源，被广大少女包围了一整天的左风，结果也没能找回什么有效的讯息，还憋了一肚子莫名的脾气，回到客栈后便开始生闷气。
虽然他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但单莓就是觉得左风犬自从从那当铺回来之后，整个人身上就笼罩了一层混杂了忧郁、愤怒、悲伤、心痛，全方位一体式的情绪，隐忍不发，还时不时地盯着她腰上挂的玉佩猛看。表面上对单莓言听计从，背地里却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固执得很。
单莓经过食诱、哄骗等手段，都不能为其打开一扇倾诉心中情绪的窗口，实在也很着急，这么搅合了几天，甚至开始认真考虑j□j的可能性，憋得难受，只好背着忧郁的左风犬出门寻花问柳。
洛城东边有个人人皆知的名伶楼，也可说是洛城特产。
单莓一身女装站在门口的时候，实在引来了不少人侧目：这名伶楼里上到楼主，下到扫地洒水的小童，无一例外皆是男子，见到一个大姑娘，大白天地拿着块玉佩站到门口，一脸淡然面无表情，却不知她究竟是出神还是发呆，好半天也不说话，一时半会儿，居然也没人上前询问。
而当事人的单莓，本想来找那师弟伪受，查探这几天与师兄两人间进展情况，谁料想名伶楼居然是个如此销魂之所！此时的她，正处于腐魂熊熊燃烧的阶段，看着这满目的男银，老老少少，个个皆是眉清目秀、细若扶柳，吐气如兰、身娇体嫩，一推即倒。看得她销魂不已，j□j，神游太虚，四大皆空……
“这位姑娘，来名伶楼有何贵干呢？”
忽然一个柔软低沉的声音打散了单莓的发呆，回神便见一个气质大叔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单莓不愧是个非常有节操的腐女，二话不说，老实交代，
“我来找这玉佩的主人。”
非常顺利地，单莓便被带到伪受姑娘的屋子里。两人一见面，便如同红四军见到了红六军，革命者找到了组织；伪受姑娘激动地将这两天她与师兄的进展一一说给单莓听，时不时地还询问些中肯的意见。
“那天练功时候我摔倒，师兄立刻就过来扶我，我按照姑娘你说的，非常自然地倒入他怀中……”
“然后然后？”单莓脑中浮现出少年一号抱着少年二号，沐浴在阳光之中的美景，“他脸红了没？”
“脸红了脸红了，”伪受姑娘丝毫不觉自己已被同化，继续兴奋地说，“师兄他还坚持要给我的脚上药，每天都来看我……”
“做得好哇！哈哈哈哈……”单莓笑眯眯地拍拍伪受的肩，催她将一点一滴的内情都老实交代出来。
……
两人这一聊，居然就聊了大半天，甚至过了晚膳许久，二人都未意识到时间。
直到伪受姑娘的师兄脸色难看地敲开房门，说是给师弟送吃的，却掩不住他脸上，看到师弟和一个女子共处一屋的神伤。单莓看着师兄脸上这表情，明显就是传说中，“小攻看到小受居然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怀疑小受不愿接受自己的感情”戏码，知道有戏，瞥了眼浑然不觉的伪受姑娘，自觉好人要做到底，便一边告辞，一边俯下身在伪受姑娘的脸上亲了下。
这清脆的“啵”一声，弄得伪受姑娘满脸诧异，师兄的脸色更是黑了好几层。
单莓淡定地对伪受告辞，还故意当着师兄的面，把那玉佩交还给师弟童鞋，眼见师兄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心想：要你那慢吞吞的师兄擦枪走火，不下狠药，断然是不行滴。
飞了个“不用谢我”的飞吻，单莓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名伶楼，这才觉得自己肚子饿得很。
“咦，这位姑娘原来还未走？”白天领单莓进去的大叔受见单莓才从名伶楼里出来，有些惊讶地问。
“唔，聊天聊得高兴了，就忘了时间。”
“我见那一直守在楼前的公子走了，还以为你也走了呢，原来是我误会了。”大叔笑笑。
“公子？”单莓忽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身黑衣，一直跟在你后头的那一位啊，”大叔见单莓没什么表情，又补充道，“他见你手里拿了玉佩进了名伶楼，还一直守在外头，直到半个时辰前才离……诶，姑娘？”
就算是白痴，都该知道这一身黑衣，跟在她后头的人是谁了。
单莓飞速往两人住的客栈赶，只希望左风犬不要太笨，做些忠犬自以为对的事情出来。
“嗵”地一声推开客栈房间的门，看到里头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人，整个屋子静得异常，单莓只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自以为对的事情”。
——
例如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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