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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当空,夜色深深,淡淡晕辉散落在乡村小院中。
房内灯火尚未熄灭,跳跃的橙色在薄薄的窗纸上映出了个墨色的人影。
隔着不远,另一侧破旧的小灶则被忽明忽暗的火红点亮。
沐秀儿矮着身子,蹲在火膛前,拿着铁钳子低头拨弄着里头燃着的柴,火烧旺了,不一会儿,传来了水即将要开的响声,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又过了会,等声音渐小,揭开锅盖,热浪扑面而来。
人向后仰,侧头一让,躲过了烫人的水气,眯了眯眼儿,锅里沸腾的热水正冒着泡泡。
弯腰,拿铁钳子抽去了柴,熄了火封了灶,沐秀儿从边上拿了木勺,把锅里的开水舀进铜壶里,装满后,用布往壶柄上一包,提着向外头走去。
进了屋,把水壶往桌上一放,对着张逸说道:“你把头发拆散了,我再去拿些热水来,马上就可以洗了。”快人快语,扔下话,又走了出去。
张逸看着那利落的身影从面前一晃而过,愣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听话地解开了发带,手摸到了油腻的头发,低头看了看有些反光的指腹,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
不一会儿,沐秀儿端了个大木盆子重新回来,看样子有些重,她借着力,步子十分的快,到了矮凳前往上头一搁,随后轻吐了口气,盆里的水不停地晃着,浮在面上的木勺子跟着起起伏伏。
“你试试这水是不是合适。”说话的人已经开始挽袖子了。
张逸伸手,指尖浸没,温暖的感觉从皮肤渗入,点了点头:“正好。”
“那就行,一会我给你洗,你手撑着点,要是脖子酸了,同我讲一声。”沐秀儿连凳带盆地向前移了移,调好位置。
想到之前手上油乎乎的感觉,张逸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自己洗吧。”
“胡说啥呢。”沐秀儿不理她,“你这样子怎么自己洗,回头把地全弄湿了,又多一件事。”说着伸手,不客气地把张逸的头往下一按,手一撩长发反披了过来,发稍浸没到了水中。
都这样了,张逸也只能配合地低下了头,很快,温热的水从头顶上淋下,顺着头发重又回到盆里,一下又一下。
这头发太久没洗粘腻得很,水淋不透,沐秀儿以指为梳慢慢顺着,有一处打了结,稍一用力,张逸头皮一紧,闷哼了一声,脑袋向前冲去。
“啊,弄疼你了?”沐秀儿赶紧收了力,另一只手在她肩头扶了把。
张逸本能地想要摇头,刚一动,头发又断了几根,这下再不敢轻举妄动,“没事。”
沐秀儿晓得她的苦处,但不这么做洗不干净,“你忍忍,一会就好了,以后常洗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话是这样说,但力小了很多。
费了一些功夫,总算是把头发全打湿了,又拿了胰子仔仔细细地抹上,搓了搓,实在是脏得厉害,竟连个沫都不起,洗了一会儿,清水慢慢变浊,沐秀儿拧了巾子,把头发小心包起,“你自己扶着,我去换水。”
张逸眯了眯眼儿,一手撑着凳边,一手扶住头发,趁着这时候,转了转脖子,水滴子趁势流进了领子,微凉。
只听见外面传来了哗啦啦倒水声,接着,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夹杂着大黄的几声低叫,新的一盆水又端了进来。
重新再打上胰子,这一回好洗多了,揉搓抓按,反反复复地冲洗,时不时有水沿着鼻子滚落,连过了几把,再换了一次水后,总算是清爽了,沐秀儿拿着巾子,反手托着给她擦了擦脸,又轻轻地把脖子上的水也吸去了,将慢慢变湿的巾子,再拧干了,重又把头发包住从上往下,轻轻绞干,“好了,你先自己擦擦,回头我收拾完,再给你继续绞。”
张逸慢慢地坐正了身子,时间久了,背有些僵,一仰头尚带着水气的青丝散落,古时的巾子不如现代的毛巾,吸水力不强,渐渐地已有水开始滴落,忙把末端的发撩了起来,她这个青皮短毛十多年的人,对这三千发瀑实在是有些无力。
好在,沐秀儿很快就处理妥当回了屋,抬眼儿一看,那头发有被越搓越乱的趋势,忙开口阻止:“你这样弄,可不成,一会又该打结了,”边说边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巾子,松松地托起头发,再放下,先把最下边的头发包起吸了水珠子,再一点一点地慢慢绞。
这会儿,张逸自在多了,由着她帮自己弄,人舒服了,头随着身后这人一晃一晃,眼皮子开始向下耷拉。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往下一冲,发根一扯,‘嘶’疼得抽了口气。
沐秀儿看出张逸困了,手上动作快了些,弄好后,又找了一块干巾子,帮她抱好,“行了,你也累了,赶紧去睡吧。”
张逸点了点头,听话得很,这一天实在是累惨了,才沾了床,眼皮子立马合上了,倒是沐秀儿收拾完,进了被窝却全无睡意。
手摸了摸被子,这床被褥跟了她多少年了,还是阿爹没走时给置办的,洗洗晒晒都感觉不到软乎劲了,仿佛是要附和她心中所想一般,不知何处吹来的风钻了进来,脖子一阵鸡皮,真要成亲这门面总是要重新修一下,两个人过日子要添加的东西可就多了,双眼儿盯着到了雨天就处处漏水的房顶,算计着所需要的花费和手头的积蓄,长长叹了口气,细回想来,那方婆子实在是个心狠的,在她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非但没给她一分一毫的零用,还搜刮得一干二净,若不是自己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背地里偷着攒钱,恐怕这日子真是没法过。
侧了个身,扳着手指开始悄悄细数自己的财产,等拼拼凑凑合出个数,这心沉了大半,把手头的钱全拿出来,怕是还差了一大截儿,真要按着自己想的去做,恐怕日后就只能饿肚子。
忍不住长长一叹,轻轻地转了个身,眼角儿瞄到了放在枕头下露出半截绳线的钱袋子,愣了老半天,终合上眼不再去看。
第二日,天还没亮,沐秀儿就起了,把吃食在小灶上热了,嘱咐了张逸几句,从正门离开。
才走到了大娘家,被堵了个正着,苏大娘一把把她拉进了屋子:“傻丫头,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夜里竟然偷跑,你这事要让人家瞧见了,可怎么好。”
“大娘,我晓得,这事我做的不对,可他脚上有伤,还病着呢,夜里只有他一个人,我怕他照顾不好自己。”沐秀儿偷跑时就没想着能够瞒过大娘的法眼儿,自知理亏,一边赔不是,一边笑着解释。
女生外向,苏大娘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儿,想想那张逸长得一表斯文,谈吐又得当,是个有些真才学的,再加上年岁又相当,比起锦阳那半大不小的小子样,也难怪这闺女动了心,可免不得还是要劝一句:“这村里最不差的,就是说三道四的婆子,你只图眼前,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了,那是个大老爷们,要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以后成了家又有什么用,光靠你伺候着?难不成你这童养媳当惯了?这男人你可不能一味地,掏心掏肺地惯着他,男人呀和女人不同,女人越宠越对你好,男人你一宠他就会四六不着边,生出些坏毛病来。”
这一大通话砸了下来,沐秀儿忙笑应了:“大娘,我省得,以后不敢了。”
指头在额间一点:“你哟……,”暂时放她一马,说正事:“对了,我和你大叔商量过了,今儿把你表哥先接了去拜会村长,然后再订下要置办的东西,明天借辆牛车,咱们进了回城,把缺的少的都给补全了。”说到这儿,又想起什么:“你表哥,手头上有多少家当,你心里头可有数了?”
沐秀儿一怔,脸上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苏大娘略松了口气,又说道:“你表哥不像是个手头宽裕的,你呢有多少斤两大娘也清楚,那嫁妆聘礼虽说省了,可你记住,近身儿子不如贴身钱,男人有钱就容易生花花心思,等成了亲后,这财权你可要抓紧了。”
钱,沐秀儿不得不又一次的在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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