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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她再一次听到那声冰冷的不起涟漪的问句，勾起一抹苦笑，恭敬地跪在地上。
“回禀将军，奴婢名珞，是皇上派来伺候您的宫婢。”声音沉稳谦卑，眼里则如一滩死水。“既然将军醒了，奴婢现在就去为您宣太医。”
珞……
韩骁本来微睁着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忽然间地就睁大了。
他记得这个名字，不，应该说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从他口中出来的名字，他的杀妻仇人，他的——女儿。
久久的沉默后，清珞起身，正欲去唤太医的时候，却被韩骁拉住了。
“将军有什么吩咐。”
“……水……”
说着，韩骁放开了手。拉住，放下，他也说不清是为何。
清珞收回还留有几丝疼痛的手，径直走到桌前，将盛得七分满的茶杯端向韩骁。
“将军，请用。”
韩骁伸出手，因为初醒的原因，有些微微的颤抖。
清珞在心里淡淡地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不忍……
“将军，还是让奴婢来喂您喝吧！”
韩骁眉头一紧，挣扎着一把夺过茶杯，仰头灌下水后，将茶杯一砸。
“区区一宫婢，休得污我堂堂狄国虎龙将军之名。”
“奴婢知错，请将军恕罪。”清珞双腿一曲，跪在地上，散落的茶杯碎屑透过罗裙刺入膝盖中。尖锐的痛感让清珞不禁一颤，她却只是紧咬贝齿，身影未移动分毫，甚至连一声痛呼也没有。
“你……”
“出什么事了，我听到……”
推门而入的狄墨，看到房内的光景，怔了怔，随即恢复其帝王之尊，对着门外淡淡地吩咐道：“传太医。”
“微臣，叩……”韩骁支起身子，挣扎着欲向狄墨跪地磕头，却惊觉自己的腿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皇上，臣……”
狄墨急急地走过去，眼里是悲痛与担心。
“将军中毒太深，已然半身瘫痪。”
“你说什么！”韩骁垂首无言，清珞却已惊呼出声，猛地站起身来。因为膝盖的伤，又一次狠狠地摔倒在地。
狄墨不满地颦起眉，上前将清珞扶了起来，在她耳边低语：“怎么回事儿，你爹残了，难道你也准备跟着残。”
啪地一声，清珞的手出乎意料地扇在了狄墨脸上。呼吸有些急促，眼里是无法掩饰的愤怒。
“大胆！”一只暗箭随着声音破风而来，直袭清珞的面门。
狄墨搂过清珞，一个转身，巧妙地避过那险险的暗箭。
“将军不必生气，令嫒是太担心您的身体，才会情急之下出手伤朕。”
话音一毕，韩骁的眼睛又一次放大了，怔怔地盯着狄墨怀里的清珞。
一瞬间，时间停止了，空间凝固了。
韩骁就这样怔怔地盯着，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真的，是他的孩子……
清珞转过头，避开那束灼人的目光，手指使劲地掐了一下搂抱住他的人。
狄墨眼睛一瞪，笑容却是不变。只是手毫无声息地回掐了一下怀中的人。
“带我出去。”清珞低声恨恨说道。
“这样不是挺好。上演一出另类的父女相见。”
“带我出去。”清珞加重口气，又使劲的掐了狄墨一下。
“没门儿，好不容易盼到一出好戏。”
“带我出去。”
“除非你求我。”
“痴人说梦。
“你，是韩清珞。”似是下定决心，韩骁忽地插嘴问道。
“我不是。“
清珞的声音颤了颤，眼睛死死的盯着狄墨，使劲儿的咬住下唇。
“求你，带我出去。”
“啧啧，不够诚意。”
清珞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催促着她，让她的拳头落在这个疯子的脸上。可当眼角的余光瞥到韩骁时，又奇迹般地放下了。
她不愿，不愿在这种窝囊的情况下看见这个人。
“求皇上带草民出去。”
狄墨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芒。抱着清珞的手也不禁紧了紧。
气氛一阵诡异。
正在这时，拥拥嚷嚷的脚步声逼近，是太医已到。
“微臣参见皇上。”一致的跪地身影，一致的高呼。
“众卿免礼，去好好替将军诊治。”
“微臣遵旨。”
人群由围住狄墨改为围住韩骁。
狄墨淡淡地瞥过去一眼，又淡淡地看了看怀中的清珞。
随即大步跨出房门。
“你要带我去哪儿？”
看着越来越陌生的景色，清珞狐疑地问出声。
“朕的昭阳殿。你的腿受伤了，需要好好处理。”
依旧是那般清清淡淡的声音。
清珞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疏离感，莫名地让她觉得有些心痛。
可明明，是她先拉开这种感觉的，为什么痛的会是她。
疑惑地看向狄墨，却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如同迷雾森林一般的墨色的瞳孔。
疑云尽消，心痛却加剧了。
一样的人，又怎么会不懂彼此的心。
将头埋向背光的一方，纠结着，还是闷闷地开了口。
“对不起。”
狄墨的脚步顿了顿，眼里似乎有些东西闪了闪。
手轻拍了一下清珞的脑袋，又继续向昭阳殿走去，只是眼底的冷寒随着脚步的推移渐渐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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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
阳光普照，本是秋日里一个怡气养神的大好日子。
昭阳殿内却不时的传来阵阵杀猪般的嚎叫。
其声音之凄厉，叫人——甚至空中悠闲散步的太阳——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啧啧，珞少刚才不是很英勇吗？怎的叫得这般凄厉。”
狄墨一边从绛紫色的陶盘中挑了块精致的桂花糕放在嘴里细嚼慢咽，一边冷嘲着正因被宫婢上药而嚎叫的清珞。
“英勇不凡的墨少，竟然会吃这种女子最爱的甜食。啊！救命呀！痛……”
“啧啧，珞少要来点吗？”狄墨优雅地拈起一块桂花糕，在清珞眼前晃了晃，看见清珞的眼跟着桂花糕一转一转，满意一笑，“看来珞少是很想要，不过，我不给你。”说着，将桂花糕塞进嘴里，边咀嚼着边挑衅地看着清珞。
“你……”清珞瞪着狄墨，眼里几乎快喷出火来了。膝盖处的疼痛感觉不到了，凄厉的嚎叫也消停了。
“禀皇上，清珞小姐的腿伤已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嗯，下去领赏吧！”
“多谢皇上。”
清珞看了看自己包裹了一层伤布的腿，又看了看离去的宫婢，和煦一笑。
“谢谢你，墨少。”
谢谢你，以皇帝之尊与我为友。
谢谢你，煞费苦心地转移我的注意力。
狄墨了然一笑，将整盘的桂花糕递给清珞，自己则坐在她旁边。
“怎么样，有何打算。”
清珞拿起一块桂花糕，对着窗口透过的阳光处举了起来，眯着眼，静静地看那光影流转。
“墨少，安排我早日上战场如何？”
“你在逃避。”
“有时，逃避也是一种面对。”
“或许。不过珞少，我狄国要的是一个心无旁骛，运筹帷幄之中的将军。而不是一个连自己都不能面对的孬种。”
“墨少……”
“这是自由进出宫中的腰牌，要怎么用随你。”狄墨从袖口摸出一个雕着梨花的椭圆腰牌递给清珞。
清珞愣了愣，收下，小心的放入怀中。
“为什么？”
“只是墨少赠给珞少的礼物而已。”
“那，多谢了。”
清珞勾起唇角，双手撑在床榻上，一点点的站起来，又活动活动了双腿。
灼热的刺痛还在，不过至少也能走路了。
“韩清珞，朕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说。”狄墨收起所有的嬉笑，淡淡的看了眼清珞，“天下统一之日，便是韩将军出宫之时。换句话说，天下一日未统一，韩将军便一日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臣女知道该怎么做了。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跪安吧！”
“臣女告退。”
一步一步的退出房门，清珞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已经有些灰暗的天空。
一天，过得好快，真的好快。
垂下头，挂上笑容，离开。
房内，狄墨透过窗口，看着越行越远的有些颤颤巍巍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钝痛。
“太傅，这种节骨眼上，损一员大将换一个未知数。真的好吗？”
“陛下不用担心。现在的清珞小姐就像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旦碰上个好的玉器师傅，便会有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
“可是……”
“陛下，为了狄国一统天下的宏愿，需要这些必要的牺牲。”
“一，统，天，下。”
狄墨一字一句地念道，声音有些苍茫。
他似乎回到那个月夜。
“吾以吾狄氏之高贵血统起誓，倾尽吾身之力，一统天下。”
“吾以吾狄氏之高贵血统起誓，倾尽吾身之力，一统天下。”
“吾以吾狄氏之高贵血统起誓，倾尽吾身之力，一统天下。”
“……”
犹记得那个苍茫的月夜，他的声音就这样一遍一遍的覆盖满这空空荡荡的寂静中，他的誓言，他的宿命。
对，这一切，都是为了——一统天下。
轻勾嘴唇，眼神狠烈而坚定。
身后的老者满意地点点头，轻轻的向后退了几步。瞬间，身影便遁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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