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慕宁以为自己听错了,露萍说了第二遍她才恍惚过神,怎么也没想到会从祁昱珩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之前他说想要一个雨露时分怀上的龙嗣,她说拿她自己与苏妍桦换,他非但驳了她的提议还怒不可遏。
让她误以为他对自己是有些夫妻情分在的。
昨日夜里他与陛下在御书房商讨应对旱灾的对策,忙得有些晚,却还是亲自将一提盒荔枝给她送过来。
可今日他就莫名其妙地训了她的人,还说要拿她去换苏妍桦。
安慕宁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只能说帝王恩宠,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而帝王心,更是讳莫如深,让人窥不得半分。
安慕宁轻叹一口气,并不打算去细想其中缘由。
她将桌案上的纸收好,既然山不过来,那她便过去。
此事关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还有祁昱珩的太子之位、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就算在听到他说拿自己去换苏妍桦的这番话时心里不畅快,但现在两人不是闹矛盾的时候。
可就在她准备前往端敬殿时,暗中保护安弘毅的傅征匆匆来报:“殿下,大事不好了。”
“发生什么了?”安慕宁蹙眉。
“是毅儿。”提到安弘毅,傅征的脸色有些紧张,“毅儿终于得了陛下允许,能够前来南薰殿看望殿下,但在宫道上遇见了渊王殿下。”
听到祁渊两个字,安慕宁的脸色瞬间一白。
傅征道:“渊王殿下将毅儿拦住了。”
安慕宁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她怕祁渊对安弘毅不利,连忙道:“快,快随我去找毅儿!
这个时候她哪里顾得上自己是否能够面对安弘毅,便匆匆忙忙地要往他所在的平朔宫方向赶去。
“殿下!那您写的这些文案该怎么办?”
将洋洋洒洒写满字的宣纸收拾好,露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带上吧。”安慕宁并没有多想,接过露萍递上来的宣纸、揣进衣兜便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平朔宫外的宫道上。
“安世子弘毅,恳请渊王开恩,准我入东宫探望长姐。”少年行了屈膝叩首的大礼。
他身形消瘦,一袭素色百叶云纹长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可即便如此,他依旧面如冠玉,有着一双如子夜寒星般的黑眸。
“入东宫探望长姐?”
“本王竟不知,安世子心里是惦念太子妃的。”
祁渊居高临下,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开,折射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安弘毅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太子妃乃我同父同母的长姐,我自是惦念她的,只是此前未得到陛下允许,故而拖到今日才早前往东宫拜见长姐。”
“是吗?”
“听闻安世子前些时日得了些香料,昨日送进东宫送给太子妃了?”
听到香料两个字,安弘毅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明白祁渊怎么会知道东宫的事情的,有些做贼心虚,咽着口水道:“正是,我听闻长姐要从滟澜山回宫了,一定舟车劳顿,便将珍藏的香料送给长姐,以消除疲劳、排解抑郁。”
祁渊的气场顿时冷了下来:“安世子当真确定所送香料的功效是你说的那样吗?”
他浑身透着肃杀之气,似是覆上了寒冰,比冬夜还要冷上几分,威慑地安弘毅一阵心惊肉跳。
但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要装糊涂,他做事向来隐蔽,就不信祁渊会知道些什么:“臣子惶恐,不明白渊王殿下所言是什么意思。”
他边说边抬起头来。
那张脸轮廓分明,带着丝稚气,眼眸也干净明亮、纯真透彻。但安弘毅的这幅少年模样骗骗平朔宫的太妃还差不多,要骗祁渊?
他眯着眼,仿佛在看一个三岁孩童。
显然已经没了耐心,眼色一沉,如黑云压城,碎屑与沙石翻飞,骤雨和狂风瞬间就落了下来:“既听不明白——”祁渊抬脚踹在了安弘毅身上,“那便继续跪着,跪到本王满意为止。”
“臣子不知哪里冲撞了渊王殿下?”
安弘毅消瘦的身子直接被踹地滚出去了两米,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祁渊这一番到底是何意,连忙爬起来继续跪下。
“还望渊王殿下明示。”
眼前的男人与自己并无多少交集,也极少见他动怒,但此刻却对自己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叫安弘毅后背一阵发寒。
祁渊面色冷峭,“安世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这大祁皇宫,任何动作都逃不过涅槃铁骑的鹰眼。”
“有些事,当做不该做,还望安世子明白。”
祁渊的眼神冷冽、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禁退缩:“尤其是对你长姐。”
提到安慕宁,祁渊额间青筋爆起,压抑、克制着无尽的情绪。
倘若这一世的安弘毅仍然走向了反叛的那条路,那他会像上一世一样,毫不犹豫地在深宫的高墙下,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我姐死了!她死了!一尸两命!”
“渊王殿下不妨猜猜,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还是陛下的?!”
安弘毅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他魔怔地仰天大笑,杀人诛心:“渊王可能还不知道吧,行宫那一夜后,陛下从来没有碰过我姐!”
“哈哈哈,哈哈哈,她死了!你的孩子也死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怀了你的孩子!”
“闭嘴!啊!”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砍下他的脑袋的。
血溅在了寂寥幽深的高墙上,溅在他脸上、身上。
他的心也是在那个时候死的……
祁渊不想再与安弘毅多费口舌,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安弘毅也听见了,连忙抬头望去:“是长姐来了吗?”
“毅儿!”
多年未见,再见就是安弘毅跪在祁渊面前。
安慕宁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挡在安弘毅面前。
“不知毅儿做了什么,渊王要这样罚他?”
看见安弘毅身上的灰渍,安慕宁料定是祁渊对他动了手,语气冲撞:“渊王殿下要打要骂,便冲着我来吧,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
说完她就跪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
祁渊眸色一沉:“安慕宁,在你看来,我是一个不由分说就连孩子都不会放过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安慕宁不避不退地直视他。
他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屈服,所以才堵在平朔宫外,要用胞弟安弘毅来威胁她、拿捏她吗?
祁渊负在身后的手一点一点攥紧。
愠怒、不甘和占有欲在他心中反复翻搅,但最终他闭了闭眼,克制着想要将她拎起来质问她难道他在她心中就这么不堪吗的冲动。
“带他走,趁本王还没有改变心意前,走!”
“毅儿,姐姐带你走。”安慕宁没有犹豫,起身将安弘毅拉起来,带他离开的时候甚至没回头看祁渊一眼。
他逼自己站在原地。
嘴唇被他咬得发白,他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猩红的血丝布满了讳莫的双眼。
祁渊终是转身离开,却不经意瞥到地上的一张宣纸。
他将它捡起,认出了安慕宁的笔迹——
闽南有占城稻,此稻来自海西国的占城,虽个头不大、其貌不扬,却极为抗旱而且早熟,是为抗旱作物的首选。
祁渊眸中一抹黑色暗涌。
“安慕宁,”他喃喃地唤她的名字,捏着宣纸的手收紧、收紧再收紧,“你怎么会知道占城稻?”
那是上一世大旱、大饥荒闹得民不聊生的时候,他几经兜转、试验才发现的抗旱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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