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太后刚散了早朝回宫,崔瑛已经候在一旁,亲自奉了燕窝粥伺候。
“你呀,就是太重规矩了,昨儿不是宣了你妹妹今日进宫来?我都让你不必过来侍奉了,难道有素心伺候着,你还不放心?”
太后接过她手里的斗彩龙凤碗,拿玉勺用了一口,半是嗔怪半是慈爱,“她刚回京便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合该多关心着些的。”
崔瑛一边替太后揉着额角,一边笑着回道:“母后疼爱,可若是为了妹妹,便不到您身前尽孝,臣妾如何能心安呢,便是殿下有知,也定会埋怨臣妾不孝了。”
她执意在旁伺候,直到太后用过了粥,又吃了几块茶点,才肯离开。
“这孩子跟慎哥儿一样,都孝顺极了,”太后看着崔瑛躬身退至殿门,才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由感叹。
“孝惠娘娘可是您千挑万选,亲自选出的儿媳,自然是再好没有的了,”素心替太后整理着案头的奏章,附和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娘娘对孝惠太子妃偶尔的小私心,并不如何在意。
便如这次,闹出刺杀事件的小宫女,虽然她口风咬得紧,只说是在孝惠太子妃身边伺候时犯了错误,被女官问责,因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靖阳侯府。
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后娘娘怎能不生疑,她若铁了心要查,哪里有能掩饰得了的真相。
可孝惠太子妃孝顺,又有故太子的情分在,左右也没有出什么大事,两个小宫女而已,太后娘娘便乐得糊涂一回,保全崔瑛的面子。
算算时日,横竖不过是赏菊宴那日动了什么小心思,不过看后来的样子,应是没成功的。
太后娘娘也是从中选太子妃开始,一路走过来的,于此事上的心计手段,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可后位当前,哪家又能够没有私心呢。
崔瑛是个有分寸的人,她想抬举的妹妹也算合她的眼缘,既然无伤大雅,何必把事情挑明,伤了她与崔瑛之间的婆媳情分。
太后愿意轻拿轻放,这件事情便如同过眼云烟,很快消散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了。
崔瑛回到自己居住的西偏殿。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跟崔瑜追忆往昔,借着崔晋续起姐妹亲情,她试过了,既知无用,自然便无需再去撞那道南墙。
她也没有刻意谈起刺杀,装作一无所知的关切慰问,崔瑜很聪明,毫无意义的装傻只会激起她的反感。
“四妹妹,”崔瑛掀开翠青釉气罐,温声道,“你陪我下盘棋吧。”
崔瑜应声,坐在她对面的紫檀圈椅上。
姐妹两人谁都没有多话,青玉白玉棋子交错落于楠木棋盘上。
半子之差,崔瑛险胜。
但她面上毫无喜色,捡着棋子似叹似惜,“四妹妹,难道仅仅因为这一件事情,你便再不肯当我是长姐,只将我看作是那等需要你敬着远着的贵人了吗?”
“其实,自那日看出你不愿,我便已然歇了那份心思,就连上次遣松儿召你进宫,也真的只是想与你品蟹说话而已。”
崔瑜低着头跟着她收棋子,顺着她的话道:“娘娘,最近府里出了一桩奇事,臣女讲给娘娘听着解闷吧。”
“好啊,”崔瑛从容应道。
崔瑜轻轻将蒋氏说与她的那句请松儿带给崔瑛的话重复了一遍,“娘娘定然觉得这话很是耳熟吧。”
崔瑛温目含笑,“不错,莫非弟妹这话,与四妹妹要讲与我的奇事有关?”
“娘娘别急,臣女慢慢讲给您听。”
崔瑜道:“大嫂嫂事后与我说起这话时,满目皆是悔色,她说,只怪自己当日顾虑太多,话因此禀得隐晦,以致错过了请娘娘做主的机会。”
“臣女方才听娘娘说,娘娘至今仍愿将臣女视作妹妹,那臣女斗胆,在讲这故事之前,有个问题,只想问长姐,不愿问娘娘,可以吗?”
她抬起头,看向崔瑛。
“自然,”崔瑛迎着她的目光,气定神闲。
崔瑜便道:“大嫂嫂她不知道,曾经的崔大姑娘出类拔萃至何等地步,可我的长姐有多么颖悟聪敏,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长姐,我想请教您,大嫂嫂请松儿禀报给您的那句话,您是真的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吗?”
崔瑛收子的动作一顿,她笑了一下,又抬眼道:“你这是何意?”
“长姐既然这样问我,我便当长姐是明白了。”
崔瑜跟着她笑笑,自顾说下去,“当日事发后,我一直在想,大嫂嫂的父亲蒋侍郎,他与同部为官的吏部左侍郎邓大人向来不睦,大太太毫无所知,就敢派陈妈妈拿着银子一头扎进了邓府。”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可邓大人为什么没有借此发作,拉蒋大人下水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他本来是想动手的,他甚至因顾及吏部官员之间互相弹劾,会惹本部尚书冯阁老不快,刻意给陈妈妈精挑细选了个新去处。”
“兵部武选司方主事,多么刚正不阿的人啊,前年淮阳侯替本家子侄走动,寻到了他的门上,方主事直接一纸奏疏呈送御前,淮阳侯险些被抄家夺爵。”
“去岁兵部侍郎何大人,想要抬举自己的门生,明里暗里恩威并施,就差拿刀架到方主事的脖子上了,可方主事硬是拼着得罪本部堂官也不肯松口,在那考绩簿上改动半笔,差点儿就被踢去了职方司做冷板凳。”
“有这么两件事情在前,方主事可谓声名远播,满京城里,谁人还敢跑去他门前自讨苦吃?”
“可大太太却是个连武官选拔由哪个衙门负责都弄不清楚的人,自然更不会知道方主事其人其事了。”
“邓大人给她指了这么一位下家,自然认为万无一失,他只需要在府里等着方主事上书弹劾,御史台便自会有人闻着味儿凑上前,翻出崔蒋两家的姻亲,由不得蒋大人独善其身。”
“邓大人就此备好了茶水在府里等着看戏,可他左等右等,这出好戏却始终没能如愿登台。”
“向来不畏权贵的方主事,此次竟然就偏偏肯对靖阳侯府网开一面了,虽然未曾如了大太太的意,可此事竟也就到此为止,再无音信。”
“我想,邓大人此刻定是百思不得其解,苦恼极了。”
“这一点,原本我也是想不明白的,直到那天听了大嫂嫂的话,我才终于理清了其中的缘由。”
“方主事这人有两点好处,邓大人只知他刚正不阿,却不知他知恩图报,更不知方主事如此嫉恶如仇的性子,是受谁人看重护佑,才能从先帝朝入仕起,平安做官至今日,可是长姐——”
崔瑜缓缓道:“方主事究竟仰谁大恩,您是最清楚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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