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端盏饮了口茶。
她觉得，或许就连崔琬瞧不上眼的那位所谓的成亲人选，二太太也并没有让她顺利嫁过去的意思。
果不其然，老夫人笑着嗔了二太太一眼，“即便是你隔了几房的侄儿，你这个做姑母的，也没有这样在人家应考当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的道理，还不快呸几声，好叫天爷知道，方才那话，都是你随口浑说的，算不得数？”
“娘教训的是，都是媳妇浑说的，”二太太忙不迭地顺着老夫人的话，转身“呸”了几声，有模有样的拜了拜，补充道：“天爷莫怪，便当我从来没有说过那话吧。”
“这才像是个做姑母的样子，”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缓缓问道：“我记得你说，那孩子是叫诚哥儿的？”
“娘还说媳妇对诚哥儿不好呢——”二太太净了手，亲自替老夫人盛了碗鹌子羹，“要不是媳妇，凭他怎么着，便是点了进士，只怕也没有能让娘记住他姓甚名谁的本事哩，回头我可得告诉他，叫他记着我的提拔！”
老夫人被二太太这副模样逗的一笑，指着她道：“瞧瞧，还说我冤枉了你，他若是真的做了进士，自然有朝廷的官老爷们惦记着，要我这个活在后宅的女人家记着，算你哪门子的‘提拔’，不过嘛——”
老夫人话风一转，“谁让诚哥儿这个不着调的姑母，是我的儿媳呢，你话都吹出口了，难保要我替你兜着底儿，这么着吧……”
她道：“等到那孩子从贡院里出来，不拘他能不能中得了这个进士，你都把他带到我面前来瞧瞧，提拔他做官，我是没有那个本事，但是，给他保一门好亲事，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崔珍看看祖母，又看看母亲，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娘不是说，那是给崔琬相看的亲事吗？
怎么祖母又说，要给那人保媒呢，难道又不让崔琬嫁他了？
楚妈妈忙不迭地给崔珍夹了一筷子芙蓉燕菜，示意自家姑娘别说话。
二太太没理女儿疑惑的目光，只对老夫人笑道：“娘还说不是提拔呢，诚哥儿人还没出贡院，媳妇便已然从您这里替他讨了门好亲事哩，都说妻贤夫祸少，有了娘替他掌眼，媳妇便先替诚哥儿谢过娘的恩情了。”
崔珍装了满肚子的疑惑，整顿膳都没能吃出什么味儿来，好不容易等到老夫人叫了散，她便跟上二太太问道：“娘，您又不让崔琬嫁给韦诚表兄了？”
“真真是咱们姐儿，”楚妈妈看了眼满是无奈的二太太，替崔珍解惑道。
“姐儿忘了，那二姑娘先前在博雅轩前对您做了什么了？那样恶毒的货色，连嫡亲的妹妹都能狠心下得了手，太太又怎么会任由她留在京师，威胁姐儿的安全呢？”
二太太忍不住伸出指头，戳了戳女儿的脑袋。
若是她的珍姐儿，不是这样的性子，那她将崔琬嫁给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举子，自然是不用担心崔琬还能有伤害崔珍的机会的。
可是，崔珍却偏生是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模样，那她又怎么能放任崔琬这样的威胁，留在女儿的身边呢。
老夫人既然揭过了她之前所提的，让崔琬嫁给诚哥儿的话，想是这次，除却给诚哥儿保媒之外，也定然会亲自给崔琬指一门婚事的。
便是不知道，这门婚事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二太太看着女儿的神情，不由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如今，崔琬已经亲手拆了自己的两桩亲事了，若是再有下一次，只怕即便是老夫人，也不会再给这个孙女任何的机会了吧。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二老爷，也没有立场否定老夫人的决定。
不过，看明白了这一点的，也并不是只有韦氏自己。
卫姑娘穿着从陈妈妈那里讨来的女使的衣裳，趁着侯府丫环们交班的机会，走进了崔琬所在的佛堂之中。
“我不是说了，别拿那些狗都不吃的东西来糟践我？我祖母只是让我在此抄经静心，又不是要关我一辈子，你们用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便不怕我有了个什么好歹，我祖母和爹爹，会惩治你们吗？”
崔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只当进来的是膳房去而复返的丫环们，连头都没有抬，便气急败坏的呵斥道。
简直是岂有此理，她不过就是跟那文信侯世子说了几句话而已，崔瑜不是也跟他说话了吗？
崔瑜不仅跟文信侯世子说了话，她还跟皇上说了话。
可是，凭什么崔瑜不用受罚，她崔琬却要被拘在这小佛堂里思过？
莫非嫡出的姑娘犯的错便不是错，庶出的姑娘犯了错，便是不可饶恕了？
真是心偏的没边了！
而且，这些人还拿什么佛像面前，不可沾染荤腥当做借口，日日拿着那些青菜叶子来糟践她，她堂堂靖阳侯世子千金，怎么能吃这种乞丐都不吃的东西呢。
那群送膳的丫环，这才离开了多少时候，怎么能够得上好好做顿膳食呢，可别是拿别处剩下的东西装了盘，送来恶心她的吧。
她才不会吃旁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呢，大不了就把她饿晕在这里，看这些拜高踩低的刁奴们怎么交差。
“二姑娘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卫姑娘的眼眶里，唰的一下流了泪出来。
崔琬面上登时一僵，有些恼恨自己方才没有抬头，反倒让卫氏这个寒门小户出身的姑娘看了自己的笑话。
莫非她看错了卫氏，这也是个瞧着她如今落了难，便赶来奚落她的人？
崔琬眼神一冷，狠狠剜了卫姑娘一眼。
谁知道，卫姑娘却像是没有看到崔琬眼里的冷意似的，她满眼心疼的走到了崔琬的身边，哽咽道：“到底是多大的错处，竟然便要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关在这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竟然是误会了她，崔琬收回了视线，强撑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靖阳侯府家大业大，子孙即便是犯了什么些微的小错误，也是要罚的，卫家妹妹生在寒门小户，不知道这些也是有的，你不用为我难过，等过几日，祖母消了气，自然是不会忍心看着我继续在此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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