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直到回到慈宁宫之时，手心里还是冰冰凉凉的一片。
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恐慌了。
或许，她应该远嫁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才能够彻底摆脱掉贺恂的阴影？
不对。
一无所知的清嘉郡主，是不会因着今日之事，产生丝毫的恐惧，进而萌生出难掩的退意的。
她踏出了咸阳宫，却并不代表着踏出了锦衣卫的视线。
贺恂不是冯姝月。
想要不被贺恂怀疑，她便不能慌，不能乱，不能做出任何有违寻常之事。
颖昌长公主贺呈妤便是这个时候回到慈宁宫的。
接连几日散学后先到咸阳宫去看冯姝月冷脸的日子，直到崔瑜进宫小住之后，也未曾停止，直到今日听说皇上带着崔瑜去了咸阳宫，贺呈妤才从学堂直接回了慈宁宫。
“阿瑜姐姐没事吧？”贺呈妤伸手在崔瑜面前晃了晃，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阿瑜姐姐走神的模样。
“是不是端妃娘娘为难你了？”因着对冯姝月的脾性深有了解，贺呈妤姣好的脸庞上难掩忧色。
崔瑜回神轻轻摇了摇头，几个冷眼罢了，又能碍着她什么。
“有皇上在，端妃娘娘总是要‘温婉体贴’一些的，”崔瑜不想看着贺呈妤因她担忧，她稍稍弯起唇角道，“方才我是在想万寿节的事情呢，殿下今日是提前散学了吗？”
“没有，”贺呈妤想了想，挨在崔瑜身边坐下，附耳轻轻道，“我一贯是这个时辰散学的，前几日……我是去端妃娘娘那里了……”
崔瑜又是一讶。
贺呈妤便接着解释道：“是皇兄让我去的，我……我觉得端妃娘娘有古怪，皇兄发现了，所以、所以引我去试探她，阿瑜姐姐，你若是无事，能不去咸阳宫，便不要去了吧。”
“皇上何时命殿下去的？”崔瑜心里又是一紧，也轻轻问道，“殿下觉得端妃娘娘古怪，是不是因着看到她能够做出很多旁人未曾见过，甚至是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东西。”
贺呈妤自然将圣驾携端、宁二妃同去西苑赛马的事情说了，又琢磨着道：“端妃与我一向没有什么话说，只是碍于事情是皇兄交代的，她这才不好直接送客，因而除却广梁行宫的那个‘放大镜’，我还没有发现旁的什么，可是……”
贺呈妤抬起头，认认真真的道：“阿瑜姐姐没有觉得，端妃娘娘在模仿你吗？”
遴选后妃之事，是在景明五年年末便提上议程的。
虽然，那个时候的冯家大姑娘，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自己这个生母出身低微，日日跟在贤太妃和宝庆长公主的身后讨生活，一向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颖昌长公主。
但是，为了不在日后，犯了哪位皇后皇妃的忌讳，这些时常被太后宣召进皇宫的贵女们的喜好，贺呈妤却是默默的用心记住了的。
她记得，那个时候，最为风光的冯家大姑娘，每次出现在皇宫里面时，都是穿着瑰色的云锦衣裳，簪戴着满头的簪钗宝石，相较御花园那满园的鲜花，还要艳丽几分。
可是，自从这位冯大姑娘，在景明六年年初大病一场，又在十月里痊愈之后，贺呈妤便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样打扮的冯姝月了。
冯家大姑娘变了。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即便是有些变化，也没有什么好令人意外的。
可是，冯姝月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曾经即便是将满腹倒空，也寻不到半点儿墨水的冯家大姑娘，摇身一变，便成了锦绣诗文信手拈来的大才女。
而才名遍传京师的冯大姑娘，也不再打扮的如同芍药花那般明艳了。
在广梁行宫的时候，贺呈妤每次看到崔瑜和冯姝月一同出现，便隐约觉得不知道是哪里有些怪异。
直到近日，她因着皇帝的命令，不得不频频出现在咸阳宫，才慢慢琢磨出了这丝怪异，究竟来自于哪里。
冯家的大姑娘，如今的端妃娘娘，她表现在人前的喜好和才华，与她这个人实际上的模样，根本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样子。
她换了穿衣打扮的风格，不是因着她喜欢，而是因着，她想要模仿一个人。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贺呈妤再联想起之前冯姝月的模样，心里不免便又生出了些微的其他的猜测。
“阿瑜姐姐，”贺呈妤侧首道，“你跟端妃娘娘的母亲，冯府如今的大太太，相处过吗？”
崔瑜自然点了点，面前便又浮现起了当日随二伯母去冯府参加诗会的时候，那个长袖善舞，令各府太太姑娘们尽皆开怀的冯家大太太。
之后的几次相见，那位冯大太太，也是次次游刃有余的笑谈于各府太太们之间。
可是，贺呈妤为何会在这时，与她提起冯家大太太呢。
崔瑜心思稍转，抬眸看向了贺呈妤。
贺呈妤便坦然的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阿瑜姐姐，”贺呈妤道，“你或许没有见过大病之前的端妃娘娘，可是，那个时候的她，穿着打扮，与冯家大太太是很相近的，我之前听贤母妃和皇姐说起过，冯家如今的大太太，是冯侍郎丧妻之后续娶的，她并非是端妃娘娘的生母。”
所以，自然也并非是什么女肖母。
而是，冯姝月在闺中之时，觉得冯大太太的日子，过的风光体面，因而，她便有意无意的模仿着冯大太太的模样穿衣打扮。
而在前世入宫之后，冯贵妃在世之时，满眼里看到的，又都是崔贵妃的圣眷优渥，所以，她便改成模仿崔瑜了。
原来竟是这样的。
崔瑜前世与冯家如今的这位大太太接触甚少，只知道她素有贤惠端庄之名，而冯姝月却与之关系淡薄，生疏至如同素昧平生之人。
因而从未想过，便连她前世识得的冯贵妃，也并非全然是冯姝月自己原本的模样。
那如今这困境，倒该怪冯姝月前世没有多活几年，看到自己真正的结局了。
若是那样，今生的崔瑜，也万万不至于被拉到当前的困境之中。
“阿瑜姐姐放心——”贺呈妤轻轻握住崔瑜的手道，“虽然，我还不知道端妃娘娘她为何改而模仿你，但是，她身上的古怪，我定然会打探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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