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阳侯府之内，“四姑娘”这三个字，似乎天然便是能够吸引裴家小侯爷注意的。
裴昭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了没有将目光往那几封家书上面瞟。
没想到这寄信之人的身份，竟然便这样轻松的从崔姑娘的胞兄口中得知了。
可是崔五公子这寥寥几语，却似是记钝刀，正正好好的劈到了裴小侯爷的心口。
卢家大公子其人，裴昭幼时便听过他的才名。
但真正对这位才名满天下的卢家公子有了印象，还是在今年的上巳节。
那个时候，裴昭因着卢大公子那声“表妹”，唬的如同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捉拿的毛贼，慌乱的将那只内藏玄机的镯子，塞进了崔姑娘手里面。
可是卢大公子却衣带当风，翩然而至，不由分说，便将旁的女子安作表率，还要崔姑娘向那女子学习。
裴昭固然替崔姑娘不服，但却也记的崔姑娘听闻卢家公子那话时的失落不言。
所以，崔姑娘那时的失落，不只是因着受到了表兄的苛责，也是因着她如他珍视她似的，钦慕着卢家公子，因而卢家公子夸奖旁的女子，这才令她难掩低落的吗？
如今听崔姑娘兄长的说法，那卢家公子也并非是对崔姑娘无意。
裴昭不由便想起了今日离府之前，程妈妈与他说的那话。
“卢家与崔家连着姻亲，卢家大太太又与崔家四太太姑嫂和睦，若是小侯爷再不抓紧些，若卢、崔两家就此为卢公子与崔姑娘定了亲，那又应当如何是好。”
裴昭起先想，那卢家公子虽然是崔姑娘的表兄，可他非但瞧不到崔姑娘的好，反倒要拿旁的姑娘来鞭策崔姑娘，纵然他这个人再好，又如何值得崔姑娘喜欢。
可是如今，卢家公子对崔姑娘的关切与挂念，却明明白白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连着亲的姑表兄妹，若是崔姑娘做了卢公子的妻子，公婆定然爱护，卢公子本人也是品行端正的才俊。
那记钝刀劈砍出的伤口慢慢渗出了血，揪的裴昭面前的花木皆失了颜色。
偏生崔五公子仿佛还嫌那伤口不够真切，复又言笑晏晏的举起了刀柄。
“说起来，若非三妹妹今日成亲，瑜姐儿没准儿也便跟表兄一起启程，去清淮府给外祖父请安了，”崔昀放下那信，又作势数了数日子，叹息道。
“我与父亲至多便也只能在京师待个十天半月，便要回冬州去了，若真是那么着，他们表兄妹伴着，倒是不用旁人担心，只是可怜了我这个嫡亲的兄长，反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自家妹妹一眼了。”
崔三公子便将眉毛一挑，只打趣堂弟道：“现下你倒是担心妹妹被旁人抢去了，谁让你幼时没有个做兄长的模样，也难怪四妹妹宁肯与卢家表兄习文练字，也不要与你这个嫡亲的哥哥打马球了，你瞧卢家表兄——”
“从前知道我们四妹妹在练字，便不拘是多难寻的帖子，都给四妹妹讨了来；知道四妹妹在读书，便不拘多么珍贵的孤本都肯拿给四妹妹阅看……”
崔晔一一细数道。
“就是春闱前那会子，卢家表兄还不忘腾出功夫，替四妹妹指点文章呢，这是何等的用心，若我是四妹妹，也喜欢有个如此这般的表兄。”
崔昀便摆出失策之态，摇头叹息道：“三哥便莫要再拿我取笑了，我不就是幼时不懂事，爱与瑜姐儿抢个话本子瞧吗？哪知道便被表兄抢了先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摇头晃脑，又叹息了一番，却又齐齐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站着的，目露苦涩的小裴侯。
“莫非小侯爷也有与我相似的经历？”崔昀佯作茫然的以那家书作扇，举在胸前，微微晃着送风，“倒是没有听说小侯爷府内也有妹妹啊。”
裴昭正因这兄弟俩的话伤神，倏然听到崔昀唤自己，这便勉强提了提嘴角，回神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些公务，不慎走了神儿，还请勿怪。”
崔昀便拉长着声调“哦”了一声，凤眸微弯道：“无妨、无妨，自然是公务要紧，若是小侯爷还有旁的要事急着处理，也无需不好意思，父亲那边，我自会代为说一声的，大家都能理解，定然不会怪罪。”
可是那所谓的公务，本便只是托词罢了，更何况裴昭又岂会在崔家的宴席上失礼折返。
他勉强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明日再处理不迟。”
崔昀唇角更弯，仍想说些什么，还是崔昱不忍看着这两个堂弟一唱一和的摆戏台，抢先开了口，请裴昭移步，前去入席。
“你猜，小裴侯的话本、古籍何时送到？”眼看着两人的身影转过一个弯，崔昀便放下了手里面的家书，笑眯眯的对崔晔道，“我猜最慢也便在明日了，三哥赌不赌？”
崔晔拿眼觑他，“赌坊里面摇骰子尚且讲究个输赢参半，五弟自抢了这定然能胜的结果，岂不是明着出千儿。”
崔景在旁听的满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茫然道：“小裴侯何时答应要赠你们话本、古籍了？我怎么不知道呢，莫非是你们此次西征途中便约定好了的？那战事如此紧急，你们还有闲情逸趣商讨这些？”
崔晔雅正端方至极的面庞上倏然浮起了一抹狡黠之色，老神在在的对自家弟弟摇头道：“那话本、古籍，可不是赠给我们的，你若是也想沾些光，倒不若去求求四妹妹。”
崔景面上的茫然之色更甚。
只较他小了半月的崔昀噗嗤一笑，神秘兮兮的附耳道：“四哥若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约莫再等个把时辰，大概便能够明白了。”
兄弟俩一人一边，勾肩搭背的将仍在茫然之中的崔景带去了宴席。
可小裴侯的话本、古籍，倒要较崔昀所猜的，更快的送到了崔四姑娘的面前。
“小侯爷给我的？”崔瑜刚刚看完了卢公子那封言简意赅，仅仅写着“略有眉目，将往淮阳，归京之后再行详谈，功课勿忘”这几个大字的家书，便收到了那满满塞着各样孤本古籍，还有据说是京师最新的话本子的大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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