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抵在他腰间,尝试推了一下,竟没推动。
萧琰仍紧紧拥着她,头埋在她颈间,原本凉丝丝的面具被她的体温一点点变得温热。
他终于松了口。
沈栖姻这时再推,才总算是稍稍挣脱了他的禁锢。
四目相对,又是两张晕红的脸。
沈栖姻却蹙眉。
她如今都怀疑,他是不是用内力控制了他的脸色,想变红就变红,不然的话,明明是他咬她在先,他脸红什么?
“你……”沈栖姻捂着被他咬过的地方,想到初四还在马车外面,便不觉压低声音道:“为何忽然咬我?”
殊不知,这声音落到某位世子爷耳朵里,只觉得软软糯糯的,还想再来一口。
他没回答,只拉下她的手,轻轻抚上方才吻过的地方,问她:“疼吗?”
“有一点。”倒也不是很疼。
但这不是重点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咬我啊?”
萧琰想了想,说:“不知道。”
“不、不知道?!”
“嗯,不知道。”他目光真挚,不似作伪:“就是方才在宫中见姻姻盯着姑母看得出神,心里便忽然涌上一股冲动,想欺负姻姻一下。”
闻言,沈栖姻心里一紧。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她总觉得这人在无形当中觉醒了什么意识似的。
咽了下口水,她背过身去坐着,尽量淡定地对身后之人说:“那,下次可不许了。”
萧琰从后面欺身上来,再次将人抱在怀里,却并没有应她那话。
他兀自取过纸笔,写下了一堆东西。
他没避讳沈栖姻,后者也就没有刻意避忌,大大方方地看了一会子,见都是一些人名,没什么意思,便将视线移开了。
不想,他却捧着她的脸,将她的头又重新转了回来,说:“姻姻,把这些都记住。”
“哦。”
见他还在继续写,沈栖因恐打扰他,也就没急着问他记这些人名是做什么,只依言背下。
拜幼时抄书所致,她对文字的记忆力不错,虽不至于过目成诵,但看个两三遍也足够了。
见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萧琰便道:“都记住了?”
“嗯。”她点头。
他便将那张纸拢在掌中,再次摊开手掌时,已化为齑粉。
他的手探出窗外,掌中之物瞬间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见状,沈栖姻心下一震。
她已有了些猜测,但还是向他求证道:“这些是什么人?”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几分,薄唇凑近她的耳畔,气息拂动她耳边的碎发,他压低声音同她说了几个字。
话落,沈栖姻的眸光蓦然凝住。
果然!
萧琰握着她的手拢在掌中把玩,语气随意地说:“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万一我人不在城中,姑母也未能及时赶到,这些人便可供姻姻驱使。”
闻言,沈栖姻蹙眉看向他,眼中满是错愕惊疑。
宫中眼线,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告诉她了?
“萧寒玉,你……”她眉心微沉,少见的纠结。
“我不明白。”沈栖姻微微摇头:“这样讲或许有自恋的嫌疑,但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何深情至此?”
说完,她罕见地在萧琰的脸上看到了不悦的神色:“否则呢?我说喜欢你,你当我说着玩的?”
“……没有。”
他说他心悦她,她是相信的。
他为她撑腰,帮她谋出路,将家当尽数交给她保管,这些都是他将她放在心上而付诸的行动,她也很感动。
但那些事情,都有退路。
可将宫中眼线暴露给她知道,就等于他亲手将刀柄递到了她的手上。
他怎么敢!
见她仍是一脸困惑,萧琰哭笑不得地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姻姻,你吃点好的吧。”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还是说,喜欢也要分程度,一分喜欢她时,可以给她金钱,两分喜欢她时,可以给她权利,等到十分喜欢她时,才给她自己的全部?
可他不是。
从他认清自己内心的那一刻起,就是十分喜欢她!
“姻姻,你总该相信,一个人喜欢你,总归是你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总不可能是他没人可喜欢了,才来喜欢你。”
“更不要说,我的姻姻如此聪颖明慧,医术还这般精妙无双,不讨人喜欢才奇怪吧?”
沈栖姻颊边微红,嘴角都快压不下去了。
“你、你偷偷吃糖了吗?”这么会哄人。
“嗯……”萧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颈侧被自己咬过的地方,眼神愈发深邃:“方才吃的。”
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沈栖姻又觉得好笑,又觉得羞赧。
她埋首进他怀里,莫名觉得安心。
萧琰顺势将人拥紧,白净修长的手掌轻轻抚过她乌黑的发,忽然问她:“姻姻,你方才……是不是有点感动?”
沈栖姻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十分坦诚地纠正道:“很感动。”不止一点点。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自他怀中抬起头来:“什么事?”
“姻姻眼下没有完全喜欢上我也没有关系……”
沈栖姻扬眉,心说他可真大度啊。
结果萧琰紧跟着就来了句:“但也不能喜欢上旁人!”
“像方才在宫中那样,眼里都是别人,全然看不到我,尤其不许!”
沈栖姻:“……”他可真小气啊。
回到沈家,沈栖姻独自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了在大门口内急得团团转的沈苍。
后者也看到了她,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姻儿!”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陛下召你进宫是为的什么事啊?”
“父亲还是别问得好。”
“……噢,好好好,不问不问。”沈苍恍然,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对波及自身,再不敢提一个字。
可他心里却忍不住在想,虽不知陛下召见她是为了什么事,但她既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料想是顺利过关,那陛下就没赏点什么?
赏自然是赏了的。
只是在回沈家前,沈栖姻已经先一步将那一匣子金瓜子安置在了别处。
眼瞧着走到岔路口,沈栖姻就要回海棠院了,沈苍忽然开口唤住了她:“姻儿啊,爹有件事要同你商量一下。”
“我不同意。”
沈苍又气又好笑:“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
沈栖姻却理不直气也壮,说:“哦,我感觉我不能同意。”
“行了,别没大没小地同爹说笑了。”沈苍故作大度:“你祖母也担心你进宫是何情况,咱们去缀锦堂叙话,再叫你琬姨做些你爱吃的饭菜,咱们边吃边聊。”
“父亲能咽得下去,女儿就放心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沈苍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妹妹出了那样大的事,我以为父亲会心力交瘁,无心饮食呢,但此刻见您中气十足,能吃能笑,便知是我多虑了。”
闻言,沈苍一脸踩了屎的表情。
却也摸不准,沈栖姻是表孝心才说了这么句话,还是存心想要给他添堵。
毕竟她说的,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但她的神情呢,又的确是“关心”无疑。
想到她之前也这么口无遮拦,沈苍也就不再纠结了。
父女二人去了缀锦堂,沈老夫人如今的精神大不如前了,人也瘦了一圈,看起来比之之前苍老了不是一点半点。
见沈栖姻安然归来,她悬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落回到了实处。
否则,便一直担心她是得罪了哪位贵人,恐全家都被她给连累了。
他们祖孙三代人俱已落座,只余蒋琬一个人忙前忙后。
沈苍喝了口茶,说:“为父这几日琢磨着,想出去寻觅个营生,但万事开头难,倒不如干回我老本行的好。”
“因此我想着,不如我就去广仁堂坐诊吧。”
“一来可赚银子贴补家用,二来也可帮你们减轻些负担。”
这好大儿终于张罗出去赚钱了,沈老夫人自然是欢喜的。
可沈栖姻听了却只觉得可笑。
她问沈苍:“父亲与我说此事,是想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单纯通知我一声啊?”
“……你便去与你那师兄师弟说一声,这是于你们也有利的事情,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
“父亲想多了,广仁堂虽难比太医院,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你、你这叫什么话!”自己的能力遭到了质疑,沈苍不免有些挂不住脸:“难道我的医术,还不足以给那些平民百姓治病?”
“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人家招谁惹谁了。”
“你……”
“您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依我师兄的性子,他是不可能让您在广仁堂坐诊的,您若实在想要行医赚钱,不如自己在外面支个摊儿吧。”
“什么?!”
他堂堂昔日太医院的太医,她居然叫他像那些闲散郎中一样在外面支个摊子?
这要是被曾经的那些同僚看见了,还不得笑话死他!
沈老夫人倒没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只觉得随便支个摊子行医,怕是会被人轻看了医术,不敢找他医治。
若果真那样,那上哪儿赚钱去?
于是也便说:“要说你这孩子年轻,到底还是想得不周全,你爹好歹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支个摊子给人看病难保不会被人笑话。”
“是吗?”沈栖姻一脸恍然的表情,说:“那您拿钱给父亲开个医馆呗。”
一听说开医馆,沈苍的眼睛“欻”的一下就亮了。
沈老夫人却如临大敌:“我哪来的银子!”
“您是没有现银,可这屋里不是还有这么多玩器摆件呢嘛。”说着,沈栖姻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沈老夫人的头上:“还有您这满头的珠翠,但凡少打扮点也够给父亲开医馆的了。”
“你这丫头惯会说嘴,那你怎么不说把陛下赏给你的银子拿出来给你开医馆呢?”
“因为我不觉得他支个摊子给人看病会被笑话啊。”
沈老夫人语塞。
沈苍在旁边听着,见自己的母亲和女儿都这般不为他着想,只觉得又气又寒心,便赌气道:“罢了罢了,我谁也不用!”
他就不信,没有她们,难道他就开不成医馆了不成!
孙氏的嫁妆可是都给了他,莫说开医馆,便是开个酒楼也足够了。
可晚些时候,蒋琬得知沈苍居然要动那笔钱时,她却极力劝阻了他:“如今府里境况艰难,妾身倒是觉得能省则省。”
“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让相公得偿所愿。”
“不止能在广仁堂坐诊,甚至,还得是二小姐亲自求着您去那给人看病。”
不得不说,蒋琬这话对沈苍的吸引力可谓相当的大。
自打沈栖姻翅膀硬了之后,沈苍便觉得自己愈发降她不住,若真能有个法子治治她,自然极好。
于是,蒋琬便“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详细说了一番,沈苍初时眉头紧皱,状似不满,不过很快就舒展了眉头,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
这次,他一定要给那臭丫头点厉害尝尝!
翌日。
沈栖姻照常准备去广仁堂,临出门前却正赶上戬宁侯府的管家登门,说是戬宁侯做主,为三公子宋淮纳沈梦姻为妾。
沈苍自然是不会拒绝。
沈梦姻一开始也并未说什么,可等戬宁侯府的人准备离开之际,她却一路追到了府外,当着过路人的面,扬声道:“我与宋公子并无肌肤之亲,那日共处一室实是被人陷害。”
“我宁死不入侯府为妾。”
“若父亲执意贪图侯府的银子定要我嫁,那我宁愿剃了头当姑子去,也不愿背负此不贞之名!”
话落,她竟不知打哪掏出一把剪刀来,扯过一缕头发就剪断了去。
沈苍闻讯匆匆忙忙地赶了出来,气得路都走不稳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逆女!”他劈手夺过沈梦姻手里的剪刀,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来人,将她给我押回去!”
沈梦姻素来胆小如鼠,这次却一反常态,死命嚷嚷:“我不曾失身于人,为何偏要我同大姐姐一样与人为妾?”
“父亲自己没有骨气,难道要女儿同您一样做软骨头吗?”
“我纵死,也不入侯府的门!”
她这一字一句厉声喊出,倒叫人对她另眼相看。
沈苍的名声本不好,这下更是将“卖女求荣”的骂名坐实了。
侯府那边也有些难办。
谢晴和沈梦姻同时与宋淮有染,这任谁听了都不免觉得是宋家公子胡闹,才造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若沈梦姻真的出了家,或是言行再过激一些直接寻死觅活的,那侯府也很难从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于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日侯府管家再次登门,说可以聘沈梦姻为平妻。
至此,这件事才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沈苍原本还恨极了沈梦姻,觉得她无理取闹,但没想到她这一闹,不止位分高了,连聘礼也多了,便难得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不过再如何高兴,他也没忘了自己心里的打算。
这一日,他在沈栖姻出门去医馆后,便也出府去了。
他果如沈栖姻所言,支了个摊儿与人诊病。
那摊位,就在广仁堂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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