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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位于北齐都城邺城北方,再加上正值隆冬季节,气温低得没有任何植物可以开放,目之所及只有冷处偏佳的雪花。夜风乍起时,也不会有人添衣,只有照在冰凉铠甲上的一轮寒月。
在万里西风瀚海沙的背景之下,站着一个身着银甲的男子,冰轮的光照在铠甲上反射出冷冷的光,让那黑夜中的轮廓显得更清冷寂寞,像是对月长啸的孤独的野狼,又像是超凡脱俗的谪仙。
军队日夜兼驰了五天,横渡黄河,直抵洛阳,才刚刚在邙山驻扎下来,仗还没有开始打,自己却已经开始想着回去了。想来还真是好笑,他是身经百战的兰陵王,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和行为?明天就要面对一场恶战了,他不在营帐里想战术,反而一个人出来对着月亮吹冷风。
厚重的铠甲能抵御刀枪,却抵挡不住寒冷,反而只能把它加深。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在夜深人静时远远看着那轮明月,明月就好像变成了某个人浅浅的笑意,让他的心里有了些慰藉和暖意,这又是为何?
莫非是思念?
可就算是思念,为什么他想到的再也不是之前那张脸了?
而是,渐渐幻化成了她?
又一阵朔风吹来,扬起高孝瓘墨黑的长发,露出一张不似凡人的美丽侧脸。
看得远处的人眯了眯眼,迸发出危险的光芒。
浓黑的夜色中,一把闪着冷光的飞刀破空而来,将莹莹的月光划成了破碎的水滴。
致命的冷光离背立而站的人越来越近,如果他再不反应,只要再过一瞬,便会被飞刀割断脖子。
飞出暗器的人是势在必得,已经露出了胜利后兔死狐悲的苦笑。
千钧一发之际,月下之人竟像是可以感知背后的情况一般,轻轻一个漂亮的侧身,不多不少、不紧不慢地避开了飞刀,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暗响,是飞刀扎入枯树三分的声音。
谁敢跟踪偷袭他?若不是自己多年养成的对危险敏锐的嗅觉,岂不是要吃了这一把小小飞刀的亏?高孝瓘快速回过头盯住凶手。
远处站着的是个黑衣男子,高大而清瘦,看到自己的暗箭伤人已经东窗事发,竟也不闪不躲,与他对视而望。
月光依旧如水,静静泻下,让时间也慢了下来,甚至开始倒退。
高孝瓘皱着眉惊讶的说:“是你。”
那人只微微一笑。
“是我,安离和。”
世事无常,无可奈何。多年前的好友,怎想得到也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无奈至极,也只能笑了。
安离和笑着走近说:“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吧,再见已是仇人,你也觉得很讽刺吧。”
“别忘了,你是北齐人。”
“北齐人?”他脚步一停,迎风大笑,“北齐把我当成换平安的工具,北齐处死了我所有的亲人,你说它是我的国家?真是让人觉得耻辱。”
高孝瓘解释:“你妹妹还是活着的,她嫁给了我。”
“愫愫?”安离和正色迷离地自语,继而抬头看着他,“看在她的份上,我暂时不杀你。”
他转过身开始大步离开,声音飘扬在风中:“胜负,就留在战场上知晓罢。”
高孝瓘出神地望着安离和的背影,目光深邃。
刚才,是谁救了他?
若不是自己感受到了背后有一阵掌力打出来的风,又怎么逃过刚才的危在旦夕。自己再怎么身经百战,毫无防备之下,也是会中招的。
而那个救自己的人,似乎让他觉得很熟悉。
邙山上的北齐军队熟悉地势,抢占山坡,养精蓄锐,结阵以待之。在人数上无法取胜,便只能从军队质量与兵法上取胜,高孝瓘、斛律光、段韶三位将军在营帐里对着地图讨论了三天三夜,最终布下了一个能让北周有来无回的精心大阵。
出战之前,照例是要做全军的动员工作,吃完战前的最后一餐,三大将军身披铠甲,英姿飒爽的站到了整装待发的士兵面前。
先是身份最尊贵的兰陵王发话:“我们有一千名将士,谁知道北周有多少?”
军队异口同声道:“二十万。”
“那我们怎么才能以弱胜强?”
“不怕苦、不怕死、撼不动、打不散!”
德高望重的老将斛律光上前说:“很好,北周二十万人只不过是轻甲步兵,而你们是人披两当铠、马披具装铠全副武装的北齐军重骑兵,你们是以一当百、纪律严明的鲜卑武士。记住!你们是鲜卑人!”
“鲜卑人!鲜卑人!”军队不断地说,气势越来越震天动地。
“好!现在就把这种气势带到战场上去!”段韶说,整了整头盔,“出发。”
三人骑上马,高孝瓘慢慢戴上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骇人面具,遮住堪比美玉的脸,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场真真正正的硬战。
离和,就让我们一起看看,现在,是谁能赢过谁。
北齐军进至太和谷,与周军不期而遇,北周军队怎么也料不到北齐军会那么快到,狭路相逢,北周遥望见对手已经阵势严整,统统惶骇失措。
段韶骑着战马,俯视着脚下的北周军队,声音雄厚地喊道:“周贼!宇文护方才在北齐的庇护下护得母亲归来,何故立刻联合突厥攻你们的恩人?”
北周的宰相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因动,乱被流放在北齐的中山宫,后来宇文护听说母亲还活着,便向高湛移交文书,希望能够把阎氏送还,并且结为邻好,北齐如期送阎氏归周,宇文护本也是颇感齐惠,拟与北齐互结和约。可是偏偏突厥木杆可汗遣使至北周,说已经调集各部精兵,如约攻齐。宇文护不禁踌躇,想要拒绝外使,害怕前后失信,有伤突厥感情,更何况母亲已经归家,再没有其他顾虑,最终决定还是联络突厥,免滋边患。
所以这场战役的性质,就北齐军而言是保家卫国,胸中义气浩然;而对北周军来讲,则是名不正言不顺,自然理亏心虚。
北周人觉得理亏,无言可答,但强词夺理道:“天遣我来,何必多问!”
段韶又道:“天道赏善罚恶,让你们至此,明明是在降罚于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们是想来送死了!”
自然是有充足的准备才有信心说得出这样的话。周军前锋都是步兵,踊跃上山,北齐军与其且战且退,等到引至深谷,北周军步兵奋力往山上攀爬、累得气喘吁吁之时,北齐军再从马上下来,借地势之便,释发久蓄之力,大肆砍杀。
另外北齐军两翼精锐也适时从阵后掩杀过来,北周军阵脚顿时大乱,慌乱之际,周军霎时瓦解,乱成一盘散沙,或坠崖,或投溪,伤毙无数,剩下的残兵败将也纷纷落荒而逃。
此时临高观望战场的高孝瓘一看出击时机成熟,就果断挥舞帅旗,再率五百精骑杀入重重敌阵,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奔洛阳附近屯兵之城金墉城之下。
北齐军服为赤红,北周军服为墨黑。五百红袍金甲的铁骑,如一股红色的怒潮,在四合如黑云的北周军重阵里席卷而过,阵势是何等的震撼,场面又是何等的壮观。五百铁血男儿如疾风般杀至城下时,北周军依仗人多势众,将他们团团包围,一时杀得是难解难分。
金墉城上的人此时还没醒过神来,不知这支从天而降的部队是何方神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城门。
危急关头,高孝瓘一把摘下骇人面具,抬起头看向城上。精美绝伦的脸庞如同闪耀夺目的绝世美玉,显露在两军人马之前,摄去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竟让厮杀的大军有一瞬间的停滞,混着沙尘的风吹起丝丝墨发,几乎像是天神派遣下来助北齐的战神。
城上的北齐军士兵一看,怎么会还认不出这美将军兰陵王。一看是援军来了,而且众人仰慕的兰陵王又是如此神勇,守城的北齐军士气顿时大振,个个都以一当百,奋勇杀敌。
而北周军这边,虽仗着人多势众,可士气低迷,底气不足。加上围攻洛阳长达两月,久攻不克,死伤惨重,军心动摇,早有退意。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一点儿不假。
此时北齐军城上箭矢如雨,呐喊如雷;城下红色铁骑横冲直撞,围城的北周军早已慌作一团。山上北周军那边,旌旗纷乱,人踩马踏,黑压压、乱糟糟地如蝗蚁一般四处逃散。北齐军内外夹击,北周十几万大军顿时全线崩溃。一时间,北周军已亏败成一团。
忽然有马蹄声从不断撤退的北周军中传出来,一片黑云中出现一条小路,安离和逆流而上,骑着战马的孤独的男子,誓要为了灭门之仇与自己的国家打一场孤军奋战的仗。
“驸马!”见到安离和以身犯险的北周败军大喊,想要阻止他的无谓斗争。
战马还在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的往前冲,直至于一片火红的赤色之前。
高孝瓘一见,呵退了想要上前抵挡的士兵,一人一马独自迎上去。红衣与黑衣,但同样气势强大地需要人仰视的两人凝视一眼,北齐军忘了趁势急追,北周军也忘了撤退,战场突然就这么静了下来。
马战,短兵相接,刀剑互相擦过发出金属的碰撞声,相碰之时似还有点点的火星迸射出来。
两人都是无比的神勇,看得两军也是热血沸腾,原本锐气已丧失殆尽的北周残兵败将又像是被鼓舞了,回过身来与北齐军再相一战。不就是以少胜强吗?之前北齐做得到,难道他们就做不到?
像是下了战死的决心,北周军倒真的又有一瞬间的死灰复燃。
可是,毕竟人已经太少,而他们不过是一些步兵,怎与装备占了优势,体力占了优势,如今人数又占了优势的北齐鲜卑军队相比。即便有了不怕死的精神,也只够让他们撑了区区几个回合,几个回合下来,仅剩的黑色士兵也已经统统被自己的鲜血染红,死相惨烈地躺在了地上。
被火红包围的战场中央,一黑一红还在打得不可开交、难舍难分,大有棋逢对手、难分高下的感觉。北齐军有些发急,向来战无不胜的兰陵王这回是真的遇到了对手,而对方似乎还有越来越占上风的趋势,这又该如何是好?
高孝瓘一下下挡退每次都离自己只有分寸距离的利刃,离和,你恨北齐,可为什么要连他们之间的情谊也一刀斩断?兄弟,你大概是真的想要取了自己的命。
心底无奈发凉,不再恋战,转守为攻,刀剑像是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安离和顿时抵挡不住。原来,他之前只是一直在让自己,无论过了多久,自己终究不是他的对手吗?他不愿相信,绝不服输。但在全力以赴的高孝瓘面前,却只像是在做垂死挣扎。
冰凉的剑锋直入血肉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怔。
高孝瓘看着他汩汩流血的伤口,面无表情道:“你输了。”
血肉被生生扯开,安离和一点点把胸口的剑拔出来,面色苍白,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不顾伤口,喃喃自语:“我输了?”
像是不忍心,高孝瓘举着已染上他的鲜血的剑,闭了闭眼,继而将剑收回,调转马头与一片密密麻麻的赤红军队绝尘而去。
只望得到一片飞扬的风沙,安离和对着模糊的背影凄然一笑,捂住自己的伤口。
高孝瓘,你还是太心软,只要这剑锋再偏半寸,就能直插他的心脏,让自己当场毙命。战场之上,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你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成大事。
脸色越来越惨白,笑容苦涩到透明,最后直直的跌下马背,只剩下马儿对着它的主人哀鸣的声音。
有一道红色身影忽然而至,焦急地扶起摔在地上的人,风风火火地将他搀上马背,而后,那道火焰般的红色身影亦跳上马策马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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