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车站算是偏远地区,补助多,家里孩子多,负担重的,肯定愿意换。要是咱公社的车站没有合适的人,多倒换两次,总能换回来。
这样街面上一东一西,从咱家来回上下班,骑自行车就是二十分钟的事儿。
我跟你妈都能搭把手儿。”
沈默的假期没有几天了,家里商量着,他回部队以后,怎么照顾洛清微。
沈云和沈莲都说能照看,可是她俩都大了,沈宝仓年底跑了一个多月,找了许多关系,给沈莲安排到县医院的药房,先干临时工,慢慢再转正。沈云去县浴池上班,有人要拔罐,刮痧,就是她的活儿,虽然不如县医院体面,但是正式工。
这大伯当的,也算是尽可能的一碗水端平了。
俩姑娘上班后,单位不提供住宿,一个月给两块钱住房补贴。得自己添几块钱在县里租个房子,姐俩一起住着做伴。不能天天回家了。
这样一来,照顾洛清微的活儿,就得落到三个儿媳妇和冯宁的身上,她们忙的时候,老太太帮着打下手。
话是这样说,可自家的兄弟媳妇,再怎么着也是隔着房,事实上就得老二沈河媳妇挑大头儿。
当公婆的,不能就那么看着。
沈金库王喜芬两口子就是站务员岗,沈金库打零,有啥活都干,检票,接车,打扫卫生。王喜芬主要售票,其他活儿也干。反正一个车站总共五个人,多少活儿都是这五个人干。
到哪个站都是干差不多的活儿。
要是调动,自己私下里协调好,上面领导不会为难,谁干都一样发工资嘛。
沈宝仓吧嗒吧嗒抽烟,“行,回来就回来吧。少挣点就少挣点,孩子们都有工资,能养活自己了。四媳妇有单位管着,每月发补助,也不用咱搭什么。
二弟妹在家,是更方便些,婆婆照看儿媳妇,合适。”
比嫂子照看弟媳妇,合适。
冯宁是内当家的,不能这么听着,“要是为了离家近一点,二弟和二弟妹也四十多了,回来我不反对。一家子有疼有热的,不差那十块八块的补助。
可要是为了专门回来照看四媳妇的,我不同意。咋还非得喜芬回来照看了?我这大伯母就不是婆婆?怎么就不能照看了?
妈帮着出个眼睛,有事儿叫我,换洗一下十分钟八分钟的,不耽误干外头的活儿。
有啥的。”
照看不能动但是清醒的病人,不好照看,这里不好那里不合适的,病久了脾气还怪,磨人。
这没知没觉的病人,就是良心活儿。勤着给换洗点,别躺出褥疮,就是好照顾了。
要是传出去,让人说她连个活死人都不乐意照看,把妯娌和小叔子从外面调回来,一年少挣一两百,那她成什么人了?
她闺女还得嫁人呢。
可不能落这么个名声。
王喜芬拉着大嫂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些年,我俩就没咋在家,仨孩子都是哥嫂跟前儿长起来了,全靠着嫂子教养,我这心里都有数呢。
嫂子也是快当奶奶的人了,哪天侄媳妇生了孙子,你不得给看孩子呀?家里家外的,还能把你劈成两半用?
我在外头也是够够的,主要也是想回来了。
像嫂子说的,一家子在一起,有疼有热的,比在外头熬着强。”
儿媳妇们怕婆婆,但是这会儿也都说,能帮着照看。
要这么推来推去的,没完了。
老太太一锤定音,“行了,别推来推去的。老二两口子回来吧。不为别的,这二十多年,家里家外就指着你大嫂,我这老婆子手笨,啥针线活不会,饭也做不明白,都是你大嫂管着。
老二媳妇回来,也管我几年,让你大嫂歇歇。”
其实王喜芬并没有不管,每个月五块钱的养老费从来没晚过。每年秋收,两口子请假回来帮着收地,王喜芬都会给老太太把棉衣拆洗了,每年给棉衣添新棉花再做起来。
这是老太太捧着老大媳妇这么说。
把人捧在前头,哄死人不偿命嘛。
谁在家里谁操心多,别说三个孩子都帮着照看大了,人家冯宁做的本来也不少。
这事情办得很快,前后也就是半个月,沈默前脚刚回部队,后脚沈金库两口子就调回金家园子车站了。
沈莲是临时工,请假晚去报到一星期,县医院的药房本来就有两个抓药的了,换着班上班,她晚去几天不怕没人干活。
她妈调回来了,才去报到去。
孟大夫每星期坐火车过来,给针灸两次。
农场卫生院的李院长按月来给送工资和工伤补助,洛清微是救人昏迷的,是见义勇为,算的工伤。
三个嫂子都识字有文化。沈云沈莲在家给按摩的时候,都在旁边跟着看了,有空的时候,帮着按。
老太太也不是只看着,别人没空的时候,她就到老四屋里炕上坐着,反正她常年的盘腿在炕上坐着,下地的时候少,在哪坐着都是坐着。
有时候当活动自己的胳膊腿了,帮着她四孙媳妇动一动,按一按头。老太太厉害着,脑子特别好用,孙媳妇们学着认穴位都没她学得快。人家就是在边儿上看着,不言语而已。
就这么照看着,村里的人开始传得沸沸扬扬,有些人说沈家知恩图报,有人说沈家图洛大夫的工资和补助,还有人说沈家买名声。
猫冬本来闲的时候就多,三不五时的,有人到沈家串门子,也有看他们家到底能把一个活死人照看成什么样儿,监督,看热闹,幸灾乐祸的心思都有。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一转眼,半年了,天气转热,盖不住被子,谁来沈家,见到人,都是干干净净的穿着花裙子半截袖,一天一换。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病人,就像躺着睡着了一样。
谁都不瞎,照顾得好不好,明摆着呢。
都服气了。
特别是孟大夫,感激得无以复加,却又不能明着表达,到底是放下面子,写了封信送出去,没几天,沈家老大沈江就被特招进了县里的农业局,分配到镇上的兽医站。
他本来就是兽医,以前是接零活挣钱,本职还是农民。这一下子就是农转非,在村里看来,一步登天的好运气。
沈江媳妇原本是村小的民办教师,调到公社的中心校,调动过程当中,教育局的人写档案时写错了,档案里是正式教师编。当然,这个谁都不知道,她本人都不知道。犯的错误嘛,不到下一次调档案的时候,谁都发现不了。
老二沈山学的木匠,二媳妇是沈金库两口子同事的女儿,之前没工作,在家务农,但她是初中毕业。供销社的会计退休了,要招会计,她也报名去了,十几个人报名,不是公社领导的儿女就是县里领导亲戚,都以为是走个过程,看谁关系硬。但就把她招上了。
老三沈海是瓦匠,在省城帮大伯母家一个远房亲戚建房子的时候,被路过的建筑队队长相中了,给招到建筑队上班,成了正式工人。
沈莲也转正了,成了县医院的正式工。
半年之内,沈家的孩子,几乎全都有了正式工作,但凡知道洛清微和沈家的事情的,谁不说,沈家是积了德了,照看恩人照看得好,得了好报。
谁也没想到,六月的某一天,沈默背着行李回家,说他退伍了。
回来照顾他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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