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片黑乎乎,隐约看到一棵大棕榈树的轮廓,周围挤着葱葱郁郁的蒿草。我定睛凝视这模糊幻灭的景象,瞳孔慢慢放大,然后侧目定格。
不一会儿,视网膜上便捕获到了细微的异动,长长的蒿草丛,时不时有几根草茎微微晃动,像有一只刚睁眼的野兔幼仔,迷失在里面出不来。我很清楚,那极可能是悬鸦,他在吃喝东西,或者挠痒痒。
悬鸦周身衣物裹得远比我严实,这家伙占尽了地利。山头的草丛里,嗡嗡乱飞着很多黑褐色花脚蚊子,它们好似看出我不能乱动,不敢像平时那样,一巴掌把它们拍成一滩血渍斑斑的肉饼,于是抓住时机,疯狂肆意地扑叮我。
我的爬行速度刚一放慢,脖子和脚腕儿便起了几个疙瘩,即使刺痒难耐,也得忍住不去挠,不然就引来悬鸦的子弹。
距离天亮足有十个多小时,而我要用这十个小时爬完三十米的距离,也就是说,我得像空气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到悬鸦身边,一刀抹断他的脖子。
只有保持比蜗牛还慢三拍的速度,才能一步步安全地接近敌人。我几乎是用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蒿草根部发力,使身体在意念作用下朝前推移,只能这样,才不使静止的蒿草异常晃动。因为今夜无一丝风。
附近的草丛里,幸好没有蝈蝈或蟋蟀之类的鸣叫小虫,不然,我的逼近会被悬鸦的听力察觉到。杜莫在河水泡了一下午,这会儿不知道挺过来没有。
杜莫和女孩,应该听到悬鸦已经背着狙击步枪过河,他俩必须借着黑夜游过河岸,甩掉持猎枪的厂丁。夹在悬鸦和厂丁中间太危险,天色一旦放亮,再想移动半步都会丧命。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三个时辰,我才挪动出十米,距离悬鸦不足二十米。胸口底下,总是些尖菱尖角的石子,搁得人肉皮生疼。花脚蚊子叮咬我很厉害,仿佛一群恶棍,在追着踢打一个爬行的弱者。
又过了两个时辰,黑夜变得更浓,阴云过滤下来的细密月光,反而使周围有了些微弱视觉。这个时候,远处的天空,若突然划下一道闪电,对于我和悬鸦来说,会是多么残忍血腥的一幕。
他并没有睡觉,棕榈下的浓密杂草丛,依旧有几根野草不时摇动两下。我知道,对手就在眼前了,惨烈的厮杀一触即发。
一条趴伏的身体轮廓,渐渐在蒿草丛隐现。现在,我完全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白天的狙击手悬鸦。
我俩间距不足三米,左肩头的匕首,被我右手嗖一下拽出,早已踩进石面凹槽的双脚掌,猛地用力后蹬,身体忽如离弦之箭,从细密的蒿草中窜起,持刀扑上悬鸦后颈。只要一击即中,必然插断他两肩中部的脊椎,让他顿时丧失反击能力。
可是,就在我身子拱起的瞬间,一条细软的丝线绉到我胸部。“叮铃,叮铃……”丝线被急速拉伸趋于绷紧,冲断的前一秒,一串悦耳的铜铃,在悬鸦趴伏的前端晃响。
这家伙不仅狡猾,更是谨慎到了极致,他意识到伏击位置周围蒿草茂盛,容易被对手或野兽偷袭,于是习惯性地利用鱼线,以狙击位置为圆点,拉起一条半径三米的圈,将自己保护在中心。
无论危险从哪个方向悄悄逼近他,视野极差的环境下,都会触动这根儿警报丝线。而他的头部左侧,插了一截儿棕榈树小枝,三颗成人眼球般大的铃铛,正好挂在上面。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完全超乎我和悬鸦的意料,仿佛午夜招魂的风铃,令彼此骨头上也竖起寒毛,极限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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