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了第一筐矿石出来,王岩大概知道了。
这里很多人都是官府的囚犯,有些是死囚,有些不是。
最短的判了五年,最长的二十年。
可大家无一例外,都在这里挖矿。
等他出洞口以后,看见了久违的蓝天白云,深呼吸一口,才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就在这时,身边的官兵甩动着鞭子,恶狠狠地道:“倒了就赶紧进去挖,要是挖少了,晚上不用吃饭了!”
“快点!”
王岩连忙垂眸,却无意间发现,不远处插着一面旗子。
旗子上,写了“邹”字。
王岩内心一惊,邹家!
这里是邹家的矿场!
邹家跟朝廷合作挖铜矿,朝廷分八成,邹家分两成。
之前是听说过要找监狱里的人来挖,所以如果他不是邹家人抓来的,就是有人故意把他当成犯人,送来邹家的矿场。
想到那个死在矿洞里的平阳知府的侄子,王岩闭紧嘴巴。
这个时候,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迎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二次挖矿,他娴熟了些,很快又出来了。这座矿场很大,高处都有打手巡逻,想逃是逃不出去的。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他们可以短暂地休息。
官兵送来了清粥和窝窝头,让他们排队去领。
窝窝头可以领两个,再打一碗稀粥,这便是他们的午饭了。但王岩看见,排在他前面老者只领了一个窝窝头就走了。
他正犹豫要拿一个还是两个,后面的人小声提醒道:“这是米糠做的,吃多了不好。”
王岩闻声,拿了一个就走。
等到坐下来,他才看清刚刚跟他说话的人是个青年男子,有个人跟他靠在一起喝粥,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约莫二十四五岁。
王岩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叫李强。边上这位是我义弟,宋宏才。”
王岩道:“你们也犯了事?”
李强点了点头:“我们兄弟落草为寇,不想被平阳府抓了。”
“你呢?”
王岩一脸苦涩:“我也差不多是这样。”
李强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指着那片区域对王岩道:“那边是炼铜的。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工人,不仅有工钱,吃的还好。”
“不像我们,都是犯人来劳作的,如果不好好听话,连命都可能没了。”
“不过我记得,你们这批犯人好像是从京城刑部送来的。”
王岩大惊,京城刑部?
不知道有没有邹家的手笔,还是有人想借邹家的手除掉他?
他正要细问,突然管事的挥动鞭子,大声呵斥道:“不许说话,赶紧吃完干活。”
王岩连忙垂头喝粥,生怕惹来管事的鞭子。
不过他咽不下窝窝头,太糙了,只吃了两口就埋进了渣土里。
吃完饭,他们又要开始劳作了。
最年长的一位老者带头,他高高的,瘦瘦的,看起来已经年近古稀。
这么大的年纪,手脚却比年轻人还要麻利。
王岩跟着他往矿洞里去,他提醒道:“那窝窝头你每天最少要吃一个,不然你没有力气干活。但是也不能多吃,多吃了拉不出来,容易腹胀至死。”
王岩吓得脸色一白,连忙问道:“大叔,您来这里多久了?”
老者道:“三年了……”
“还有七年……我就能出去了。”
“我那老妻还在家中等我。”
王岩吞咽着唾沫,想问老者犯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老者继续开口:“在这里,你要足够听话,足够卖力,否则死在这里都算是幸运的。”
“要是被他们带走……死是肯定的,死前还会遭受非人的折磨。”
王岩吓得颤抖,惊声道:“官府不管吗?”
老者道:“管?怎么管?”
“矿洞里每年出的事故那么多,死几个人算什么事?”
“更何况都是些犯人,谁会为犯人伸冤的?”
王岩道:“可有些不是死刑啊……官府也不管吗?”
老者道:“别做梦了,到了矿场上,谁管你是不是死刑?他们只管你有没有用?”
“有用就用,没用就填坑。”
“所以你要想活着走出去,就要让你自己变得有用。”
王岩觉得世界都荒谬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犯人?尤其是,很多人只是短期牢狱,他们怎么敢草菅人命的?
可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不信也不行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窝窝头也没有,每个人分到一碗清粥配上两根咸菜,多一根都没有。
然后就将他们像赶牲口一样,赶到一个院子里。
院子很宽敞,但外面都是打手。
里面的房间就是他们休息的地方,也是牢笼。
因为那房檐特别矮,根本站不直身体。里面还有一股臭味,叫人作呕。
老者率先进去,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躺下,便不再管其他人了。
王岩看见有窗户,第一个先朝窗户跑去。结果那窗下放着粪桶,他当场就被熏吐了。
等再想换位置,发现其他位置上都有人了,想贴着墙站都不行,因为站不直身体。
就这样,王岩被迫躺在了粪桶边上。
他被那股奇臭的味道,熏得晕头转向的,几乎昏死过去。
什么王家?什么苏珍珠?什么茶庄?
他通通都想不起来了,他感觉自己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在生不如死的境地里煎熬着,他多想冲出去,让那伙人给他一个痛快。
可他又懦弱得缩成一团,那袖子挡住了口鼻,尽量让自己好受一些。
不知不觉间,王岩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楚王已经抵达平阳府。
他让属下花钱打探出消息,很快打探出府衙里的张捕头人脉广,还深得知府大人的信任。
最主要的,他还有一个妻弟在京城兵马司当值。
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兵,可楚王还是打着他的名号找到了张捕头。
他是京城口音,到张捕头家里带了许多礼物,说是来平阳府备考,请张捕头代为照顾。
张捕头见他斯斯文文的,又是个年轻的读书人,礼数也周到,便当即帮他租了房子,住了下来。
张捕头带楚王安顿的时候,平阳知府召集所有官兵。
张铺头急匆匆赶去集合,楚王示意自己的属下常东也跟上去。
不一会,常东就回来了。
楚王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常东道:“曹知府的侄子不见了,召集官兵去找呢。”
“听几个官兵议论说,一个大活人丢不了,除非被抓去矿山了。”
楚王皱眉,疑惑道:“知府的侄子他们也敢抓?”
常东道:“听他们那口气,就算被抓,应该也是抓错了。”
楚王道:“今晚不宜打草惊蛇。”
“明天等张捕头回来,你多准备点酒菜。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常东点头,继续带人去蹲守了。
官兵寻了一夜,都没有找到曹大人的侄儿,平阳府闹得沸沸扬扬的,天亮才消停些。
楚王等到张捕头回来,连忙叫常东去请。
张捕头累了一夜,本就想吃点好的就去睡觉,听常东说准备好了酒菜,便径直来了。
三杯酒下肚,把什么都说了。
曹大人的侄儿嗜赌,每次赌输了,就去牢房里折腾犯人,让犯人想办法弄钱给他花。
曹大人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平时就管得严,不许他下大狱。
可他总是偷着躲着去,因此见过他的人不多,一时间没法找。
不过昨天刑部送的犯人到了,连同平阳府最近抓的盗贼,一同送到矿山上去。
曹知府担心是不是有错漏,准备去矿山上亲自看一看。
矿山看得严,而且隶属朝廷管,平时就跟他们府衙不对付。
这不,就让他们这些官兵先回来休息了。
楚王看了一眼常东,常东就搀扶张捕头去休息了。
等到常东回来,楚王道:“得想办法进矿山去看一眼。”
常东道:“曹知府带去的人不多,看来矿山不好进。”
楚王道:“不好进也要想办法,不能不查。”
常东道:“那属下叫人扮盗贼,先进狱内?”
楚王点头,另外想着,能不能在府衙里混一个文书当一当?
可突然去提及,曹知府肯定不会答应。
如果有别人的举荐信就好办了。
他想到来平阳府之前拜访的李总兵,当即便对常东道:“你先跑一趟顺德,让李总兵给我写一份举荐信,要快!”
“曹知府如今心烦意乱,估计看一眼就会安排空职,倘若等他闲暇,怕不好糊弄。”
常东领命,即刻奔赴顺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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