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草鞋，布袜踏在木地板上，发出低沉的声音。名海走在前面，轻巧的步伐几乎无声，我无言的看着他的背影。
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呢？
对于我，和名海的上次相见只是隔了一年不到。而对于他，我和唯岘已经是十年前的记忆。现在的名海，这个已经被岁月打磨了十年的名海，已经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名海正是锋芒毕露，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像每一个青年一样，拥有指点江山的青春意气，也拥有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而现在呢？我看着走在前面的名海。三十几岁的男人步伐正是最稳健的时候，黑色和灰色又赋予了他一种庄重感。到了会客的和室门前，他回过头，我看到了他眼角时间的刻痕，我感到了一丝熟悉的锋利气息，却和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和谐的并存着。
“请。”
他拉开了纸门，我们鱼贯而入，然后再屋子的一端正坐下来。名海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向着屋子里面鞠躬致礼，而后就在消失在纸门之后。
在这个屋子里，我见到了会津藩藩主，松平容保。
松平容保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估计着也就大概三十出头，但是也不排除是因为保养的比较好而显得年轻。如果单单从相貌来看的话，这位大人并没有给人那种一看就被威慑到的感觉。反而因为他年轻的相貌，显出了一种可以接近的亲近感。
坐在我们前面的近藤老大伏身致礼，我们也跟着做了。老大接着说道：“新选组局长近藤勇，及副长土方岁三、监察山崎丞、川上光，拜见松平容保大人。”
“好了，近藤君，别多礼了，今天是什么事情，能让局长亲自过来一趟？”松平容保微笑着挥挥手，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道。
近藤老大也用一种轻快的语调说道：“大人又拿我开玩笑了，这次前来，是为了屯所迁移的事情。”
“屯所迁移？”松平容保奇怪的反问道，“不是已经订好了在西本愿寺吗？我对这个地点没有意见。”
“西本愿寺的和尚似乎和长州那边达成了什么协定，不肯让步。”老大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
“这样啊。”松平容保点点头，“我会处理的。”
“多谢大人。”大概是没有想到松平容保大人会这么快的答应这件事情，老大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激动的说着感谢的话语，同时伏身致谢，我们也跟着做了。
“对了，这位就是你提到过的川上君吗？”松平容保突然提到了我。老大点点头，回过头来。我会意的膝行到老大的旁边，伏身说道：“新选组川上光，拜见大人。”
“还真是个一等一的好男儿呢，”松平容保笑着说道，我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是我听得出他话语中的笑意，“听近藤君说，你的剑术一流呢！”
“只是和土方副长学习过几天，一点微末伎俩，不敢入大人的眼。”我低着头，说道。虽然松平容保的声音依旧平和，似乎在和我聊着家常，但是我下意识里排斥着和他的对话。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总是觉得，这样，感觉很不对劲。
“川上君不必谦虚，将军现在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以后还请多多努力啊。”松平容保的声音泛出了笑意。
“川上定不辜负大人信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激动，带着满满的坚定。我抬起头，脸上的喜悦来不及藏住。我看见松平容保的眼睛里有了满意的神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就恢复了不悲不喜的平和模样，但是我还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那么，就这样吧。”松平容保结束了谈话。近藤老大带我们行了礼，从一边退了下去。
名海已经在柱廊上等待着了，他轻轻说了一声“这边。”，领着我们向着门口房走去。牛车一直在等着，临走之前，名海突然轻声说道：“高杉之事将成。”
高杉晋作吗？那个“三千世界鸦杀尽”的高杉晋作吗？这是什么意思？对于高杉晋作此人，我只记得他是个挺有名的文学家，到了这里来了之后，也只知道他是著名的激进分子。我看向其他人，其他三人一脸严肃，我存着疑惑，坐上牛车回去了。
是夜，在晚饭过后，我去了趟前川邸。找到山南先生的时候，他正在拿着沙漏，似乎是在控制加热的时间。等山南先生的实验告一段落，我才出声。
“是小光啊，”山南揉了揉眼睛，声音的带着浓浓的疲惫，“有什么事情吗？”
“是昨夜的事情。”我在山南先生对面坐下，“有很多疑问想要请教山南先生。”
“昨夜确实是我的责任。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特别严重的，现在都已经好了。”我指指左手，昨天被罗刹划伤的一条长长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一条淡淡的痕迹。
“已经好了？”山南先生惊讶了一下。
“嗯，”我点点头，开口带走话题：“昨天山南先生是不是感觉没有什么力气？甚至是有点难于控制自己？”
山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说道：“确实如此，小光为什么会知道？”
“我猜测，大概是因为昨天是满月吧。”我想起名海那句奇怪的“月亮真不错。”，“我所知道的西方传说里，月亮对那些传奇生物有着一定的影响，我猜，会不会对罗刹有影响？”
山南似乎陷入了沉思，烛光一闪闪的扑打在窗纸上。
“确实有这种可能。”山南最终点点头说道，“毕竟，上次的骚动，似乎也是在月圆的时候。而且变若水是什么东西，我们现在还是不知道。”
“那么，山南先生改良的变若水里，有血液的成分吗？”我问道。山南先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副长也问过我一次了。变若水的改良只是在纲道先生留下来的原液里加入缓和药性的药物，并没有对原液进行过分析。”
那么说，味道的问题确实是因为山南先生的改良，加入了缓和剂。
等等，缓和剂……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东西，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崩塌了下来，而我被压在了最底下。这些异常，这些我平常注意到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都串连在了一起，只差最后两个环节，最后两个环节。
但是这最后两个环节的关键人物中，一个就是历经离开人世的唯岘。
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被好奇心驱使着，想要迫不及待的解开所有的谜题，一方面，我又开始惧怕我可能会得到的结果。毕竟，仅仅是初步的结论，就已经是极为沉重的精神负担，一个让我惶惶不安，几近崩溃的精神负担。
我该怎么办呢？
“名海的话，小光怎么认为？”山南先生突然问道，我从自己的情绪的惊醒，匆匆的回答道：“我想，他可能是对的。从他带来的样品和上次的样品来看，里面的血腥味还是相当明显的。”
“相当明显？”山南先生惊讶的重复道，“怎么会，我的样品已经是稀释了大概50倍了，就是原液全部是血液，50倍的稀释度，依然能够闻出来……”
山南先生的眼睛中出现了深深的忧虑来，他转过身，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
“已经发觉了啊，真是不愧是山南先生啊。”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活着很累，人是为了希望而活的，而我的希望又跑到哪里去了？别说希望了，我的明天里面，连一丝亮光都没有啊。
“小光……”山南转了回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停了停，接着说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确认的话，就是刚才，而要说发现的话，大概就是二十几天前吧。”山南语气中的关心让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却落不下来。
“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人会看见。”山南温柔的说道，我摇摇头，无奈的说到：“已经哭不出来了。”
“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小光。”山南轻轻的说着。
烛火晃了一下，带着屋子里光影变幻。屋子里面很安静，听得见主屋里前川家孩子兴奋的叫声；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得见不远处八木邸的灯火。我坐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看着灯火，听着稚嫩的童声，感觉仿若隔世。
“没有关系的，会没事的，小光。”山南絮絮的说着，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不知道在安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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