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她不如宋星澈乖巧懂事。
宋星辰嘴角淡淡地勾了勾。
这话她自踏入宋家,便听到现在。
之前她想不明白,为何他们总喜欢拿她与宋星澈做比较,更不明白,她与宋星澈同为宋家女儿,为何待遇差别如此大。
有段时间,她也乖巧懂事过,她费尽心思想融入那个家里,想从他们口中听到夸奖跟认同。
但无论她做什么,听到的只有呵斥与贬低。
之后她之所以桀骜不驯,一意孤行,也无非是想争口气。
一心证明自己并非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堪。
这三年来,经了不少事,她也想明白了。
宋家人由始至终并未接纳过她,在阮家长大的她,于他们来说,始终只是一个养不熟的外人。
他们从来不曾将她当做家人,所以看待她的时候带了先入为主的偏见,怎会觉得她好?
即便她再乖巧懂事,都比不过宋星澈。
既然她费尽心机想要融入那个家中只是徒劳,那她何必费这种心机。
他们放弃她,她亦可以放弃他们。
并非只有他们才有放弃的权力。
宋星辰神色不变,淡然开口。
“大哥说得极是,三年来无甚长进,我也自觉生性愚钝,大哥实在不应该拿我与星澈相比,因为我不配。”
宋书恒一愣。
本来以为他的呵斥会迎来宋星辰激烈的反驳与辩解,没想到,宋星辰随声附和,坦然接受。
这低眉顺眼的姿态根本不像是宋星辰的性格。
怀疑的眼神锋利自宋星辰脸上左右巡睃。
终于让他自上面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宋星辰话中虚心受教,但实则嘴角弧度上扬,明显带着几分讽刺与不屑。
所以,她说那番话,只不过是虚与委蛇,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并不是真心知道自己有错而忏悔改过。
宋书恒突然觉得对宋星辰失望至极。
他恨铁不成钢。
“我本以为你能知错改过,没想到你知错不改,就像是一团烂泥,烂到极致,扶不上墙!”
烂泥么?
宋星辰心中一凛。
其实,再恶毒的攻击跟谩骂都听过,这一句“烂泥”倒也不算什么。
“怪不得书白说你无药可救,是你自己不争气,也怪不得别人说!”
宋星辰听到这里时,恍然醒悟。
原来这就是宋书恒一直以来并不为她说半句话的真实想法:
是她不争气,所以也怪不得别人说。
他跟阮淑珍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
站在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对她肆意批判,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的感受。
她的感受是可以被忽略的。
她释然了。
抬眸看宋书恒,淡声开口。
“你说什么我附和什么,你说我知错不改,是烂泥,倘若是我辩驳的话,你又该说我什么?”
之前她还对宋书恒抱着几分期待,期待他与阮淑珍他们不一样。
而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幼稚可笑。
宋书恒被问住了。
要是宋星辰辩驳,他应该也一样会觉得宋星辰桀骜不驯,不知悔改,如同烂泥。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却被宋星辰一字一句说出口。
“你一样会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横竖在你眼里都认定了我都是烂泥,知错不改。”
心中想法被无情戳穿,宋书恒竟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从来不曾察觉到,也是宋星辰捅了出来,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宋星辰这话一语中的。
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辞过于激烈。
有些愧疚道:“星辰,是我言语有些过激......”
只是话没说完,宋星辰便不耐烦地打断,“没事。不用说了。”
“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口,道歉的话说再多也毫无意义。”
宋书恒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脸色涨红,神色亦是极其复杂。
讲大道理的应该是他才对,今天却换成了宋星辰跟他讲这种大道理。
宋书恒还是第一次觉得,本来应是极为稀疏寻常的道理,此刻听起来却是非常刺耳。
大抵是刀刃直接到肉才会觉得疼,他突然有点理解宋星辰当时的感受。
宋星辰对上宋书恒无比复杂的神色,第一次觉得心中畅快。
这话宋星辰一直想说,只是之前有所顾虑没说出口,今天终于酣畅淋漓地说出口了。
既然他们伤害她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那她为何要瞻前顾后顾虑他们的感受。
之后懒得再跟宋书恒废话,目不斜视从宋书恒身边越过,径自往阮家走。
只留下宋书恒还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宋星辰的背影。
脊背挺拔,一如既往的骄傲,头也不回。
宋书恒眼神黯淡下来。
他恍然记得,之前宋星辰整日都围着他转,看他的时候眼神似是有光一样,满眼写着崇拜。
那时他觉得宋星辰年轻爱玩不懂事。
偶尔还有几分厌弃她沉迷画画,亦不听母亲训诫,一意孤行学那些无用的国画。
对她时常不理不睬,亦不想多管。
而现在,她浑身似是带刺,不仅不围着他转了,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了,两人明明是兄妹,却更像是陌生人。
他竟是觉得有些后悔之前不应该那么对她。
大概人总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他也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宋星辰一直就是一个倔强的性子。
如同骄傲的孔雀一样骄纵肆意生长,特立独行,身上似是自带光芒一般,闪闪发光。
他那时偶尔还会羡慕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觉得宋星辰傲慢,桀骜不驯,处处都是错的,处处看她不顺眼。
大抵是他也认同母亲所说,觉得画画是不务正业,毕竟宋星辰要是这样继续下去,前程渺茫。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为她着想,为她好。
想想又觉得他虽是言行有些过激,但事出有因,并不是不可饶恕。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是真心为宋星辰好。
宋星辰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是说明白,她应该能理解。
宋书恒又想起宋星辰刚跟周时序分开,感情上遭遇变故,此刻心情应是非常难受。
被他那么两句话一骂,又是那么伤人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此时此刻肯定更加难受。
他这是做了什么!
宋书恒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本意想追上去,跟宋星辰说清楚,后来想想,如今宋星辰仍在气头上,以宋星辰的性子,肯定不会听他好好说。
现在更不会想见到他。
要是他过去,说不定兄妹两人,还会在阮老爷子面前争吵翻脸,闹了笑话。
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打定主意,宋书恒的脚步收了回来,最后上了迈巴赫,驱车离开。
*
宋书恒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比起阮淑珍之前说的话,已经算得上好听很多。
再恶毒的谩骂,宋星辰也听过,所以也习惯了。
而且,她早就已经打算跟他们一刀两断,所以——
不重要的人,说了什么话其实并不重要。
宋书恒没跟上来,之后是迈巴赫启动离开的声音,宋星辰根本没管,继续往里走。
宋书恒走了更好,她不愿意当着阮老爷子或是顾临砚的面跟宋书恒再发生冲突或是争执。
阮家是海城的名门望族。
阮家老宅是一处占地近五百平的中式院落,而阮老爷子所住的主院是一处四进四出的院子。
宋星辰脚刚迈进垂花门,里面刚好走出一个人。
看到她就喜气洋洋道,“星辰小姐,你可总算是来了。”
来人是徐妈,阮家老宅里的佣人。
自宋星辰出生的时候,徐妈就在老宅里做事了,跟宋星辰很是熟稔。
宋星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注意力就被正院空地上摆满了的大箱子吸引了过去。
这些箱子精致考究,式样古朴,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星辰之前在老宅从来没见过这些箱子,不解地问,“徐妈,这些箱子是干什么的?”
还没等徐妈回话,就有一个温温婉婉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
“这些都是我们顾家上门定亲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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