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里,惊动了祖父祖母全家老小都来探望何世恒,但生怕打扰他休息,家人大多只在门外没进屋。
都是嫌下人说不清楚,要亲自来问一问,得知是劳累过度,没有什么大症候,才稍稍安心些。
说起来,刚开始备考,何世恒还觉得自己游刃有余,毕竟他从小功课就好,只是三年不读书,捡回来也不算太难。
可随着父亲和祖父为他安排名师来授课,随着学问越来越深,书本里尚且有限,书本之外家国天下,才是无穷无尽一辈子也学不完的。
这三年,他正经事一件没干,成日里游手好闲,连展怀迁去打仗是为了什么都不愿过问,当面对先生们的提问,脑袋里一片茫然,何世恒终于明白,明年春闱,莫说殿试中状元,他连上榜都岌岌可危。
于是没日没夜地读书,除了那日到太师府提亲,别家红白喜事,宫中宴请都见不到他的身影,那些曾经结伴流连于市井街巷的“兄弟”们,谁都没再见过他,上门请了几回请不动后,再也不来打扰了。
何世恒简直如同从人世间消失了般,只有家里伺候的丫鬟小厮知道公子在做些什么,何夫人规劝过儿子,要保重身体,但又不忍心打击他好学上进的心,加之这些日子忙着张罗婚事,不怎么过来照看,一不留神,这孩子就学过了头。
展怀迁看到的触目惊心的血,都是何世恒流的鼻血,而他起先只是觉着累了,趴下歇一会儿,自己流鼻血不知道,到后来不省人事也不知道,被救醒后还懵懵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玉颜赶到时,家人们大多散了,刚好遇上太医也来了,已诊治罢了,正向何夫人禀告。
太医说道:“公子尚有些发烧,今晚若能退了,自然无事,但不可再如此辛苦,熬夜最伤心肝,且要安养几日,方可回课堂。”
何夫人颔首:“有劳大人,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大人早些回去,改日再请您来坐坐,必好生款待。”
太医作揖道是不敢当,便带着随侍与司空府下人去开方,何夫人见玉颜来了,招手让她上前,温和地说:“怀迁大惊小怪把你找来,但既然来了,进去陪那傻子说说话,如今我的话是不中用了,你劝劝他,让他悠着些,他或许还肯听。我们何家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只要做个正经人,做正经事,将来即便不入仕途又如何,可是这话,我都说累了,他听不进去。”
玉颜亦坦率地说:“我会劝他好好休息,但不入仕途也无所谓的话,就不说了。这是他的心愿和执念,他不去拼一拼,始终是心里的遗憾,就算还能拼下一届,那时候的心境也不同,也许再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拼命和执着,我不忍心泼他冷水。”
何夫人笑道:“好,你们到底是心意相通的,去吧,他见了你会高兴,怀迁还在府里,一会儿让他带你一同回去。”
且说玉颜来时,曾想过愿意彻夜照顾世恒,但何夫人这句话,便是挑明了不可以,他们还只是订婚,礼仪规矩不容许的事,母亲既然恪守原则,她也不敢强求。
卧房里,何世恒正浑身不自在,一手抵着额头来缓解脑袋发胀的痛苦,听见脚步声,闭着眼睛就说:“我自己歇会儿就好,没什么要紧的,别都来看我。”
玉颜站定道:“那我回去了?”
何世恒猛然睁开眼,已是满脸欣喜,伸出手道:“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外头风凉不凉?”
一听这话,玉颜心头泛酸,竟是没出息的湿了眼眶,待坐到床边,双手交叠,何世恒反而哄她说:“我没病,就是累着了,气候往冬天去干燥得很,我小时候也爱流鼻血,你记不记得?”
玉颜努力冷静下来,说道:“世恒,就当是为了我,千万保重。”
何世恒心疼不已:“我又让你操心了,是我不好。”
眼看心爱的人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不知这些日子念书有多辛苦,玉颜又不能冷静,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但如今她哭,会有人哄有人疼,有人在乎她把她捧在心尖上。
“我乖乖躺上三天,再不碰一下书,每日五顿饭。”何世恒说,“你若不信,就每天来陪我,照顾我,或是就在家里住下。”
玉颜摇了摇头:“不能住下,不合规矩,那就说好了,往后三天我来陪你照顾你,喝药吃饭,不许嫌我烦,不把你养好了,我、我和哪个成亲去?”
何世恒笑起来:“一想到十一月后,你要天天在我身边,我就乐得又该流鼻血了。”
玉颜轻轻捶了他一下,心疼地说:“千万好好的,别叫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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