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菜色多得完全不像一个人能吃完的,但叶红烟来的时候,桌上就只剩下半碟残羹。
“绫雪妹妹,可让你久等了?”叶红烟满面绯红,神色比来时更加精神,像是遇到了极好的事情,整个人显得异常愉快。
叶绫雪一个人坐在那儿,吃饱喝足的聿玄已经被吩咐到其他地方回避去了,“不碍事,倒是不晓得姐姐用膳了吗?”
“我已用过。既然衣裳也定制好了,那咱们也回去吧。”叶红烟没有入座的打算,反而挥手唤来店小二:“据闻天福楼的桂花糕是城中最好的,难得出来一趟,带一些回去用。”
“还是姐姐细心,绫雪初来城里诸事不懂,亏得姐姐照顾了。”叶绫雪眸光闪烁,嘴角的笑意有几分诡谲。
回到相府正是午后,除了出来迎接的下人忙忙碌碌外,相府仍旧一片安宁,不落半点声响。
秀音早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了,心里一直惶恐不安,自家小姐明明说好要带她一起去的,怎么一大早却不见人,听说是跟大小姐出去了,吓得她一早上茶饭不思。相府大小姐叶红烟是什么样的人,恐怕自家的小姐根本不知道吧!也难怪了,谁叫那叶红烟装得那么好。
她正打算出去寻找,就看见叶红烟的骄子落在府门,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自家的小姐叶绫雪。
“小姐,您可回来了。”秀音在府上也算是很有眼力见的人,见叶红烟后脚跟着从轿子里出来,有些担心的话立即吞回了肚子,但心中还是落下了悬起的大石。
两位小姐寒暄了几句便分头离开,叶红烟也并没有多少话想要对一个庶女多说,叶绫雪送别她的背影后才领着秀音回房。
“小姐,今儿个遇上什么好事了吗?您看上去很高兴。”秀音越来越觉得自家的小姐好像有点搞不清立场,一刻心七上八下的,就是摸不着头脑。
叶绫雪看出来她的心事,却不打算把事情告诉她。
前世的某日她得罪了叶珞儿,当夜叶珞儿就赏了她人生第一大酷刑,险些要了她的小命。
“贱蹄子就该有贱蹄子的样子,也敢自称是相府的小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不嫌丢人啊?也不看看你配不配穿这身衣裳,真脏!给我撕了!她就赏给你们玩吧。”叶珞儿的声音仿佛还在脑海中回响,逐渐清晰,扰得她新训不宁,然而她嘴角残酷的笑意却愈发明显。
叶绫雪站在茶桌边,看着桌上的糕点出神。
“你哪里来的深仇大恨,都快把桂花糕盯穿了。”一道锐利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冷冷淡淡地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聿玄已经来到身边,他把自己收拾了一遍,整个儿显得人模人样,总算与那个传闻中的大美男有点接近了。
“是吗?那么明显吗?”叶绫雪坐下来,掐下一小块桂花糕送进嘴里,舔而不腻的糕点入口即化,确实是顶尖的味道。
聿玄本没有什么情绪,却很容易为叶绫雪眼底的恨意触动,那股恨,比他的更甚百倍。
“小聿,今晚如果有男人靠近我的房间,就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明早就放了。给,这个给你戴着。”叶绫雪随手丢了一个信物交给聿玄,这点小事以聿玄的本事完全不费力气,也没有危险。
聿玄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女人的玉佩,叶绫雪从别人身上扯下来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只不过没有出声。
聿玄脸色有些古怪,看上去一脸“这东西不适合我用”的表情,呆了半天,忽然挑眉看着叶绫雪道:“小姐,依我之见这个地方不宜久留。看着也不像是你的家,为何非要留在这里?如果你想走,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
叶绫雪轻轻一笑,说这句话的人太多了,曾经她也觉得自己是无法逃避,而今生,她是不想逃避。“小聿,我有一个想要让他赔命的仇家,但现在跟他斗就如以卵击石,我一个人无法办到,却不得不办,换做是你,一脚已经踏进了仇恨,你会抽身吗?”
“赔命么……”聿玄顿了顿,目光游离到其他地方,许久才开口道,“漂亮的姑娘就不该天天仇啊恨的,这些事交给男人就行。”
聿玄不再提起这个问题,眼前的女子自信而又坚强,莫名地让人想要帮助。
叶绫雪并不知道聿玄心里在想什么东西,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吞下,心底一片清凉。
夕阳西下,天边云色如血,层云浸染,一如当日她脚下满地的殷红,触目惊心……
曾经她也觉得所谓“我不犯人,人就不犯我”,这简直愚蠢透了。
她素来就知道叶红烟喜欢点桂花糕带回家分给几位姐妹,但她却到最后才知道,这一切的善意都是虚伪的,叶红烟虽然表面上对她极好,实际上她的存在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而府中常常失踪或死亡的侍从侍女,大多都出自叶红烟之手,轻而易举地投毒轻而易举地杀人,对叶红烟来说,恐怕还没有什么没曾玩过的伎俩。
当她失去利用价值,又夺走了叶红烟心爱的人之后,那股恨意完全在她身上报复出来,让她知道,叶红烟到底是多狠毒的女人,以至于再一次感受到来自她的所谓“善意”,她也完全不敢为之所动。
“我待你那般好,为何你还要抢走我心爱的人?!”当年叶红烟指着她大骂,当时她还觉得十分委屈冤枉,现在想来,狗男女配一对,他们的确天造地设。
叶绫雪整一个下午坐在房间里,直到傍晚,门外总是发出一些特别奇怪的细小的声音,片刻过后却又消失了,一连好几次,不用猜,她知道是什么回事。
如果今天她不将聿玄带回来,那这群被雇佣而来的黑衣人就会将她凌辱折磨,让她半个月下不来床,她还记得那一天满床鲜血,空留下她“嘤嘤”哭号却无人来救,她甚至还记得那一天黑夜里的寒风冷彻骨髓,男人淫靡的笑声伴着床板“咿呀”的响声不绝于耳。
唇边渐渐有了丝腥味,不知不觉自己咬破了嘴唇。
可很快门外便再没有半点动静,她只是突然觉得脑袋一沉,竟然便不自然地昏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当她醒来猛然睁大眼睛的时候,不禁被吓了一跳。
聿玄就坐在他的枕边上静静地看着她,一双原本醉蒙蒙的眼睛此时看上去矍铄得像雪地捕食的野狼。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从前他可是老实得很,一步都不敢跟她靠近。
“昨天我好像是被打晕了,出什么事了吗?”叶绫雪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并无异常,于是搂着被子问道。
“没事,我把你打晕了。”聿玄冷冷淡淡,嘴角噙着一抹难察的笑意。
“哈?”
聿玄递上一碗热腾腾的粥水,早已经做好了要喂食她的打算,饭勺已经递到了叶绫雪的唇边,“女孩子家的,就应当早些休息。”
叶绫雪看着他的脸,分不清那是关心还是无意所言,但那却教她心中暖流横生,尝了一口那清淡的白粥,忽然又有些诧异,她记忆之中秀音刚见到她的时候总是起得比她还晚,毕竟是生活在相府的丫鬟,哪有她这些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勤劳呢。
那么说这粥是从哪来的?
聿玄并没有搭理她神色的打算,言简意赅地道,“看不出你还挺残暴的,把人家姑娘家的搞成那样。”
叶绫雪眼前一亮,“哦?昨天的事有效果了?”
她不去追究“残暴”二字,他本有机会遇到真正残暴的。
聿玄的眼睛特别尖,即便是叶绫雪眼底掠过的一丝变化他也能轻易捕捉到,于是不再多说,将准备好叠在柜子上的外衣为她披上,他看上去不像打手,倒像个贴心的老管家,“哼,外头天冷,多穿些衣裳。”
“知道了,聿大官家,”叶绫雪搂紧衣裳,满意地揉了揉他俊俏的脸蛋,“那么等时间一到,我也去看好戏。”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秀音才捧着脸盆过来敲门,可门却先一步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梳洗完毕正要出门的叶绫雪,“咦?小姐您这又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叶红烟。”
“唉?!小姐您等等秀音,秀音随您一道去。”秀音确是担心过头了,对叶绫雪的事情比对自己的事还要紧张,却也因此让叶绫雪心中一暖。
穿过回廊和后院,不需灯光,光凭记忆她都能径直找到叶红烟的房间。
叶绫雪抿了一口嘴角的甜味,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有害人的天赋。
当然了,当初除了她叶绫雪外,其他兄弟姐妹可对她喜爱滥用毒药的事了如指掌,在叶珞儿之后还有一位四小姐,也是侧室所生,早早就被叶红烟毒死了,叶绫雪对那个四小姐可是一面也没有见到过,当年她问起叶红烟“四小姐去了哪儿”的时候,她还告诉她“是感染了风寒,病死的”。
方走到叶红烟居住的别院外,她便听到了尖锐的喊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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