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漫长。
凡是重要的一天的前夜都是漫长的,长夜历来漫漫。
张嫣然走的都是最偏僻的路,原来她已经对宫里的道路熟悉到这种地步,所以没有巡夜的侍卫阻拦她,而这一夜的侍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因为明天新皇登基。
皇宫里最冷僻的地方除了冷宫、修心院和失宠嫔妃们的住所,就属那些没有前途的生病的宫女们的住所最为荒凉了,而张嫣然来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在皇宫边缘,一片年久失修的狭小房屋,没有前途的宫女比侍从的嫔妃更可怜,嫔妃们还有娘家亲戚可以看视,还有作为皇室成员每个月的份例,但是宫女们就不一样了,没有前途就等于在这样的小屋子里等着头发变成花白,不是所有的宫女都可以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的,因为有的人得罪了宫里的主子们,就被这样发落到了这里。
这里现在只有一个人居住,在所有的房屋中只有一个小屋子亮着微弱的灯光,这里的人是睡不着的。
张嫣然走到屋门口,雨水正从屋檐上落下来,跟随来的心腹侍婢帮她撑着一把墨绿色的油纸伞,张嫣然似是无意的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在这孤寂的夜里,在这人心荒凉的地方,这一声咳嗽四下里都清晰可闻。
在这间小屋子里的孤灯下坐着一个年纪二十多岁,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女子,非常斯文秀气,但看样子也是大家闺秀,那姿态不必任何一个嫔妃的气质差,可是命运偏偏作弄,不是样子长得好就可以出人头地,皇宫里历来不缺少美女,却的是运气和胆量。
这女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衫裙,非常的旧,还有好几个补丁,但是洗的很干净,漆黑的长发随意的绾一个发髻在脑后,没有任何的插戴。
在听到门外的咳嗽声时,这个女子愣了一下,以为是幻觉,但是这里就像坟墓一样,多么希望能有一丝新鲜的空气,于是站起来,打开门,看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
“张小姐!”这宫女惊的险些跪下去。
张小姐这称呼是张嫣然没有嫁给贞元之前的称呼,认识张嫣然是在进宫前了。
“红莲姑娘,好久不见了。”张嫣然微笑。
原来这姑娘叫做红莲,在入宫前是服侍张嫣然的一个小丫鬟,五年之前入宫的,当时已经服侍了张嫣然六年,主仆的感情很好,但是玉妃觉得需要安排一个张嫣然的身边人先进宫,好为以后张嫣然入宫埋下一颗得力的棋子,但是这个红莲运气不好,模样虽然可人,但是运气实在不好,一入宫就生了痢疾,很久以后才好,但是身体却亏损下来了,什么事都做不了,在宫里,一个宫女要是连最基本的分内的事情都做不了,就不会有前途,玉妃又不准她出宫去,因为怕她泄露与张嫣然的关系,所以就将她发落到了这里,慢慢的等着她死,她的身体这一向不好,自己也知道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红莲眼睛湿润:“小姐还记得奴婢,奴婢真的很感动。”
人情冷暖,现在张嫣然贵为太子妃,是大家眼里将来的皇后,母仪天下,居然记得一个多年未见的小奴婢,而且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张嫣然待她就一直很好。
自打张嫣然做了太子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她,红莲是个聪明的女子,忽然明白了。
“小姐请进屋里说话。”红莲轻声说,今夜是个特别的夜晚,而张嫣然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刻到来,用意及其明显。
张嫣然四下里看看,也知道绝不会有人跟踪到这里,这里是最绝望最低等的地方。
张嫣然还是将带来的那个侍婢留在了外面看守,自己走进了屋子。
夜色茫茫,夜半私语。
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贞元已经穿好了龙袍,头戴皇冠,一条红毯从显仁宫一直铺到了上朝的大殿,这也是宫里在先皇丧事期间唯一的红色,只用来登基,红毯两旁沿路上满是太监垂手而立。
在濛濛的秋雨中,贞元坐在明黄色的十六人抬的御撵上,前面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打着绫罗伞盖开路,后面有宫廷乐师一路高奏礼乐,远处宫门口有礼炮声不断。
贞元坐在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见,皇帝登基,本应宣布皇后人选,但是贞元并没有立张嫣然为后。
文武百官背地里窃窃私语,贞元坐在龙骑上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处理朝政,力求公正公平,心里也知道百官们心里对皇后的事情有所非议。
张嫣然无论容貌和品德都可以母仪天下,但是贞元的心里,想到兰若,到底意难平。
而显仁宫里,张嫣然已经在黎明前回来了,亲自恭送贞元去登基的,现在的她穿着一身孝服站在宫门口,似乎在等太监们捧着贞元册封她为皇后的诏书来,可是心里也知道希望渺茫,原因说不清楚,只是女人的所谓的直觉。
但是没有诏书,只有一个小太监来告诉张嫣然先皇要出殡了,贞元命她去送葬,在宫门口和贞元回合。
新皇登基后立刻就为先皇出殡,宫里人都要去送葬。
显仁宫的宫女们也对张嫣然窃窃私语,太子妃没能在太子登基的时候跟着夫荣妻贵成为皇后,以后做皇后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现在的张嫣然是最尴尬的时候,她也彻底的知道了贞元并不爱她,爱一个人是不会让这个人这样尴尬的。但是张嫣然坦然面对着宫里的蜚短流长,吩咐人准备轿子出宫送葬。
幽兰轩中,兰若已经被看押的太监催着换好了一身白色丧服,长发绾一个发髻,鬓角戴一朵小白花,贞元登基的鼓乐声隐隐的传来,那是为新皇的庆贺,也是她的催命符,新皇登基之后,她就要跟着九重的棺木出宫了,殉葬。
等了这么久,终归没有等来贞元,兰若心如死灰,殉葬和不殉葬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兰若站在幽兰轩门口,看着远处一片巍峨的宫殿,大概是贞元登基的大殿,但是看不到他的人。
一乘白色的小轿子已经停在了幽兰轩前面,兰若将要坐着这乘轿子走完自己最后的人生,负责看守的太监们催着兰若上轿,其他殉葬的嫔妃有的哭闹,有的不复人形,只有幽兰轩这位贵主梳洗停当,这反而让太监们惶恐,这个女人太镇定了,面对死亡还如此的镇定,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否则他们会跟着倒霉的。
不想死,心已死。
兰若坐上了小轿。
四个太监抬起轿子,殉葬的妃嫔们的轿子要在内苑门口集合,跟着就从的灵柩从皇宫正门抬出去,她们都是从皇宫的侧门进宫的女子,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了,去死。
从幽兰轩到内苑,要经过一条幽幽的小巷子,除了巷子口,往东是去往内苑,往西是一座小小的院落,穿过院子,便是杂役们出入的宫门。
看守兰若的太监们看着兰若上了轿子就松了一口气,只要兰若离开了幽兰轩,以后是生是死他们就没有责任了,但是这些太监没有看到兰若的轿子出了小巷子的时候没有往东,那四个抬轿子的衣帽平常的轿夫直接奔西面而去。
而在西面,早有一乘一模一样的轿子静静的等在那里,这乘轿子代替了兰若的轿子,按照兰若的线路去往了内苑门口。
在两乘轿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一阵风出来,吹开了其中一乘轿子的白色软帘,里面微微露出一张秀气的脸,不是兰若,但是和兰若有几分相似,身材也相仿,装束更是一模一样,乍一看都会以为是兰若,而这名女子和兰若一样镇定,兰若是因为心思,而这个女子是因为解脱。
在巷子的围墙上,一个银灰色的人影一闪,冰封天下的眸子望着这偷天换日,然后嘴角一个放心的微笑,原来这个丫头已经有了主张,不需要他操心了。
这个笑容来着炎烈,本来炎烈想打晕幽兰轩的太监,劫走兰若,但是看到兰若现在已经安全了,便悄悄的离开了。
而兰若坐在轿子内,没有心思看外面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变化,直到后来才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到内苑,为什么没有女子们哭灵的声音?
兰若好奇的掀开一角轿子上的软帘,不由得大吃一惊!
内苑门口,殉葬的嫔妃们的白色小轿子竖着排成一条直线,连冷宫里的月贵人也没有被遗忘,她也曾是九重生前宠幸过的人,但是没有子嗣,殉葬自然少不了她。
月贵人一直在哭闹,不肯上轿,她还太年轻,进宫的时间也很短,不想就这样死掉,她是被太监们绑着塞进轿子里的,这个时候想不想死,都要死。
皇宫正门大开,哀乐奏起,九重的灵柩上挂满了白色的幡,后面跟着的是贞元和文武百官,再后面是以玉妃为首的九重的遗孀们以及要殉葬的嫔妃们,在如烟的秋雨中,一路白色纸钱铺天盖地,一路哭声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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