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狄秋避之不及,唯有双手弃出,牢牢握住笔身,脚下猛地蹬踹出去。然则,力尤未歇,文丹青也是一脚提起,以膝顶至,强行对抗。
两人一接招下,皆是全力施为。文丹青虽受内伤,但这武功却仍是无法小觑。尽力相搏之中,狄秋狂脉真气爆发而出,却也只是与其打了个平手。
手中握着那判官笔,虽有后招可用,扣、扳、转、拿无所不可发者。可脚上一经吃力,却是分不出力来。一相纠缠角力之下,狄秋登时便起了退让之念。
不曾想,一旁的王盘山见势焦灼,又起歹心,暗器“扑簌簌”地再发过来。这时,却是衔尾钉三发一处,一发快过一发。
“住手!”宁勋见此,连忙抢上前去,手中一招,将那三枚衔尾钉尽数接下。旋即,一个抟身借力,又将暗器还发回去。
王盘山先前已经败在其手中一回,此间却哪里敢硬接。只得一个狼狈滚身,从三发暗器的间歇之中躲了过去。随即,转身便朝远处逃窜。
王盘山如此不中用,直惹得文丹青心中咒骂,连忙运力别开狄秋。口中道:“小兄弟,你我的武功皆在伯仲之间,只怕今日分不出个胜负了。”
“文丹青,你莫不是怕了?”狄秋冷笑道。
文丹青闻言,只面颊一颤,强压着怒火道:“小兄弟,我师父森阎祖师素来惜才,你何不将这流星火雨箭交到我手上,卖一个人情?我保证,以你的武功,再加上我的美言,阎罗殿里定有你的一把交椅可坐。”
“呸!”狄秋见他招揽自己,顿时怒不可遏,直骂道,“范无救杀我父母双亲,我早已立誓与你阎罗殿不共戴天,势同水火!要我入你们阎罗殿?少痴心妄想了!”
文丹青闻言,心中大骇,下意识自言自语道:“范老八怎么……”
可未待其反应回来,狄秋已是脚下急奔,浑身上下罡气暴涨而起,朝其攻了过去,已然动了真怒。
一旁的叶明见他二人意要搏命,自忖此时不走,再无法占据先机。于是,趁着宁勋不注意,连忙拾起钢刀钻入小道,一路狂奔逃去。
但行数里,叶明却是辨不得东南西北。心中慌乱之下,不禁萌生退意,不知是该继续搜寻朱光磊女儿的下落,还是趁此机会先找到出谷去路,去寻手下兵马帮手。
犹豫之下,叶明越走越远,却见前面一条小溪横亘路中,蜿蜒至一处山坳。再行几步,便见得一处灯火通明的水榭坐落其中。
“此间怎会有住处?”叶明心中疑惑,脚下不由自主地朝那水榭靠近而去。
当到得九曲桥上,已经犹犹豫豫可以听见屋中响动。叶明仔细一听下,发现竟是卜师心母女二人在里头说话。
却听玉萝道:“娘,狄公子待我恩重如山,又怎可以弃他于不顾,那岂不是教玉萝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傻丫头,他究竟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教你这样为他上心?”卜师心斥道,“这外头全教叶家军给围了,如今我们自身都难保可以逃得出去,却还管得了他?”
玉萝闻言,又惊又急,道:“那便更不能由得狄公子一个人身处险境!娘……你快想办法救救狄公子,救救狄公子呀!”
“你……”卜师心只规劝不动,心中着火,便是把下药迷晕了女儿的法子也都想了一番。可偏玉萝将狄秋临走前塞给她的菜刀,架在了脖子上,使得自己一点强硬的法子也用不得。
屋外的叶明听了半晌,却是欣喜若狂。暗道:叶家军若是真的已经到得百花谷外,此间自己只要赶紧联络上他们,这二人便是瓮中之鳖,由得自己摆弄了。念及如此,叶明连忙伸手入怀,要取信号箭往空中发去。
可才将东西取出,还未及辨别北斗星位,却听得天上一阵“扑簌簌”的振翅之声,一只雄鹰竟然朝着其面门抓将下来。
叶明惊了一跳,也顾不上发信号箭,连忙先举刀挡在面门之上。可当要将其斩落之际,却听得一声“鹰啼”,那雄鹰一个漂亮的抟身,避开了刀锋。紧接着,竟一头撞进了那水榭的窗子。
“谁!”卜师心闻见屋外鹰啼,本未在意。但见那鹰竟破窗而入,不由地先起警觉。
玉萝更是着急喊叫道:“小雨,是狄公子来了吗?”
“着!”叶明见行踪泄露,哪敢再伏。急忙先发制人,抄起钢刀闪头便朝屋中的卜师心掷去。
卜师心闻声,已经有了防备,手中软鞭一舞,发出“日日”两声,轻易卷落了飞来的钢刀。旋即,便朝着窗外跳将出去,要行索敌。
叶明失了兵器,这时还带着一条伤臂,要正面与卜师心抗衡,根本毫无胜算。眼看其气势汹汹地追出窗来,连忙翻身就跑。
可此间卜师心已然认出他的身份,连忙一甩软鞭,卷住其脖颈,骂道:“我正要找你算账,想不到却送上门来了!”
“夫人息怒,我只是认错了,以为有人要加害令爱,这才出的手。”叶明解释道。
卜师心见他还敢扯谎,直勒紧了手中软鞭道:“好个认错了,既然你这对招子如此不堪用,且让我挖了去喂狗如何?”
叶明呼吸一窒,脸越涨越红。不由地怒道:“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百花谷中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哼!有你在我手中,却还怕你的那些狗腿子不放行?”卜师心森然道。旋即,一扯鞭绳将叶明拉至身侧,就要取出怀中毒药喂他吃下。
但还未至得手,却听得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响。卜师心怔了一怔,还未及问叶明还带了何人前来。却见狄秋与宁勋,先后露出身影,文丹青正紧追着其二人不放,大剌剌地迫来。
“救我!”叶明畏惧卜师心的下毒手段,见宁勋到场,连忙求助道。
卜师心见其朝狄秋那边呼救,不由地惊怒交迸,只当是狄秋反水,这才将人带来此处,口中忍不住骂道:“小子!你怎么敢……”
“梁夫人快走!朱谦马上到了!”狄秋全力应付着文丹青的杀招,压根未听清卜师心的话,只能抽空勉强呼喊了一声。旋即,死死将水榭的门户守住,不让文丹青前进半步。
卜师心闻言心动,这才醒悟过来他是来报讯的。忍不住往屋内看了一眼,口中喃喃道:“难怪了……”旋即,收起毒药,一掌将叶明打倒在地。重新跃入窗内,抱起玉萝就要走。
“狄大哥呢?是狄大哥来了么?”玉萝方才听到外头呼喊的声音,知有人到了附近,连忙问道。
卜师心道:“他就在外头,你要见他,就抓些紧吧。”说着,就要带她出去。
“不行,我要见到他才行!”玉萝执拗地甩开了手,往床角缩去。
“你这傻丫头,事到如今还当为娘骗你么?”卜师心恼怒地骂道,上前就要用强。
然而,事变突然,此间还未劝罢,却听远处箭声已然冲天而起。一道道火光闪烁着由低渐高,又分复由高渐低,直往水榭处落来,竟是朱谦带着弓弩手已经赶到。
文丹青知这流星火雨箭的厉害,虽知道人一定在水榭之中,但此间却不敢深入去追。只能连忙架开狄秋,往远处躲去。
眼看流星火雨箭就要落在身侧,狄秋与宁勋二人无法,也赶紧朝水榭中避去。但见卜师心母女还愣在原地,狄秋不禁吓了一跳:“怎的还不走!”
“别问了,快!”卜师心气郁满胸,直骂了一声,将女儿掼入狄秋怀中,旋即撞向后厨一面土墙,直顶处一个巨大的窟窿来。
狄秋愕然,但此间却没的说话空档,连忙抱着玉萝直跟了过去。但才从洞中钻出,流星火雨箭却已至身后头顶。只听得“轰轰”数声,直将瓦片、房梁炸了个稀烂。无数流火灌入屋中,转瞬之间,便引起大火。
而此时,朱谦已经赶至,瞅着眼前的火浪,脸上不禁露出狠辣之色,冲着手下又一串下令道:“再发!再射!一个活口也不要放过!”
“少谷主,令堂和令妹还在里头呢!”叶明见朱谦手上血肉模糊,说话如疯似魔,只当他已经神志不清,连忙劝阻道。
可朱谦却哪里还听得进去,口中歇斯底里地喊道:“那又如何!我就要他们死!你不是要流星火雨箭么?有本事就去那火力找吧!哈哈哈……”
说罢,抢过身旁手下的箭矢,以牙代手,强咬着弓弦,往那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水榭再放箭而去。
叶明眼见如此,回想起来时父亲叶盛的信任与齐王的仰仗,心中只千万般不甘。不知不觉中,浑身上下有一股热流猛地激荡起来,竟教其朝着那不断蠕动、颤抖的红色,脚下竟猛地超前踏了一步……
而水榭后方,狄秋四人已经顺利逃出。卜师心只忙不迭地催问宁勋道:“小子!那姓叶的不在,你可能教叶家军听你的话么?”
“叶将军?遭了!他……他……”宁勋被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方才正是叶明在想他呼救。遂脚下猛地止步,要回头去寻。
但未及起步,卜师心便一把将其拉住,道:“小子!我问你话呢!你可能教叶家军听令么?”
“松开!”宁勋念及叶明的安危,哪里有心思计较卜师心的话。只怒喝一声,就要往回赶去。
卜师心见他不听劝阻,索性直接松开了手道:“我松了又如何?此处三条人命你不愿救,那他那条命也由不得我不救了!”
“你!你什么意思?”宁勋闻言,脚步顿止,双目瞪向卜师心,显然十分恼怒。但旋即便明白过来其话中含义,不由地惊呼出声道,“你对他下毒了?”
“是又怎样?”卜师心冷笑道,“现在我且问你,以叶明一人性命换我三人安全离开百花谷,你究竟换是不换!”
“你!”宁勋咬牙切齿,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吓得玉萝一连缩身,紧紧贴着狄秋的胸膛,发起抖来。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狄秋不得不劝道:“宁勋,梁夫人只是情急之下,所做权宜之计,绝无加害叶明的心思。”
“狄大哥,你却还帮着她来说话!”宁勋不满道,“她若无那害人之心,却又何必练就这一身的……”
宁勋不由地想起当初与吕杏儿所看《皓首经》的内容。最终还是无法将“下毒”便是“害人”这话说出口来。
卜师心本就玲珑剔透,怎又瞧不出宁勋此时心中所想。正要发怒间,却见远处喊杀声又起,显然是朱谦又阴魂不散地追来。
忙道:“且少叙其他废话,我即便给了你解药,你敢弃我们三人而去,搭救那姓叶的么?以我对朱光磊的了解,他可不会轻易便将你救我女儿的事情揭过去!”
卜师心一针见血,话已说到关节上,将宁勋堵得哑口无言。诚然,自己回去即便能救得了叶明,但这生路却是完完全全给断了。这是去是留,已是结果立判,哪里还需费时去斟酌细节?
“你那毒马上能毒得死人么?”宁勋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卜师心见宁勋松动,轻笑一声道:“我先前既已做好要拿叶明做人质的打算,自然不会去下剧毒。三天之内,若能服下解药,自然无虞。”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包解药递了过去。
宁勋见状,急忙伸手接过,口中干巴巴道:“谢了。只那叶家军军纪甚严,我区区一个百夫长,怕也指挥不动他们。”
“你的信物呢?我听说军中该有虎符、令牌等物什,凭这些总能指挥得动他们吧?”狄秋道。
宁勋见狄秋误会,连忙解释道:“狄大哥你错怪了,虎符自然是有的,但那是元帅掌军的信物,我一个百夫长哪有资格拿?再说令牌之类,叶家军中每三个时辰一换,除了领军的人物以外,谁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哪一道令牌能使唤得动部下的。”
“麻烦……”狄秋叹了一声,暗道自己却是轻看了这军队里的规章,想不到此中法门原来如此严密谨慎。
正思索间,远处火光闪烁,点点弥漫,已经散布开来,往出谷的方向靠近。显然,朱谦是要将他们逃生的道路先一步堵住,要来一个瓮中捉鳖。
狄秋心中惶然,不敢再在原地安稳商量,唯有边逃边想对策。可四人一行,互相照顾之下,跑得哪里有追兵迅速。只走不了多远,便已有些要抢功之人,突发冷箭袭至背后。
宁勋怕那弓箭伤人,连忙拉住狄秋道:“快!快让小雨去将我马催来,我们若再步行,非被追上不可?”
狄秋一怔,猛地想起宁勋与叶明入谷时骑乘的那两匹神骏。此间,确实用得上的时候。是以连忙吹响呼哨唤来小雨,朝其引喉作马嘶之声,令它赶紧去将那两匹马催赶过来。
小雨也是聪明,只稍一犹豫便已经明白狄秋的意思。盘旋了一圈后,便朝西南方向飞去。
卜师心见这雄鹰所翔之处,正是百花谷中马厩所在,不禁愕然。出言道:“好畜生,竟教你训得这般通人性。”
“你却少见多怪,待我马儿到场,那才有你开眼界的时候。”宁勋咧嘴一笑,偷偷占那嘴上便宜。
“呸!”卜师心无愧于烈芙蓉的绰号,脾气素来火爆异常,被这一取笑,顿时火气蹿了上来。骂道,“你本事比不过人,便就较量起畜生来了,却忒得不知羞耻。”
“你说什么!我却比不过谁了?”宁勋闻言大怒,就要放声骂将起来。
“却还有脸问谁?岂不知自知之明何谓?”
“我……”
“别吵!来了!”狄秋目力极强,只见得远处沙尘滚起,两道迅影已然朝他们所在飞驰过来,遂连忙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而这两匹马端的实在神骏,仅仅几息之间,便已然到得面前。待定睛一看,却见两匹马上的缰绳皆断作了两截。从上头留着的齿印判断,分明是这马自己咬断的。
“怎样?这马可是先前从千里宗那头目手中夺下的,却不比小雨差吧?”宁勋骄傲地拍了拍马背道。
狄秋艳羡地看着这两匹马,不住地点头,正当要夸赞几句时,一个点子猛地蹿上心头。直拍手道:“有了!正好我们可以借此冲出去了。”
“狄大哥!这马虽快,但叶家军有弓弩手在列,可难躲得过去呀!更何况她们……”宁勋下意识地朝卜师心和玉萝看了一眼,显然是在说以她们二人的武功,无法在箭雨之下存活。
卜师心闻言,刚要发火,又被狄秋急匆匆打断道:“我非要仗着这马的速度冲阵,你且快脱下盔甲,让玉萝姑娘穿上,我们马上就走,可不能再耽搁了!”
说罢,连忙将玉萝扶上马鞍,自己也跃上另外一匹。
玉萝见此,只慌忙道:“狄公子不与我同行么?你若不去,我也不去!”
“别计较了,快!”狄秋也顾不上与玉萝分说细节,只连忙拉上宁勋到自己后背,拍马便朝出谷的方向飞奔。
卜师心不明其心思,但眼下形势紧急也只好连忙上马赶紧跟上。直到宁勋在马上一件件将盔甲卸下,并在狄秋的要求下递给自己女儿。
“娘,狄公子究竟要……”玉萝不明就里,只抱着那沉甸甸的盔甲不知如何是好。
卜师心见出谷在即,马上就要迎面碰上叶家军,哪里还容得解释许多。直连忙帮她将盔甲换好,自己也跟着卷起裙摆,将头上簪子收入怀中。旋即放松了马步,只容刚好与狄秋二人有一射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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