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褚善念见郭少春这斤斤计较的嘴脸,只十分反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郭堂主的意思,是要我写个欠条么?”
郭少春摊手道,“那是自然。我商道之上,无论欠条、借条,都是司空见惯之事,褚兄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那怎么会……”褚善念干笑两声,道,“只不过,我褚善念行走江湖以来,欠的多是人情,这具体事物,倒是从未欠过。”
褚善念说这话,怕的就是郭少春狮子大开口。若是其要自己写下所有家私作为代价,那可实在不由地他不痛心。
但郭少春人老成精,又岂会听不出此中言外之意。待其一席话毕,只简单道:“褚兄莫要担心,我郭少春可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只要褚兄答应,事成之后,将那背叛之人的所有,与郭某五五分账,那便足够了。”
面对郭少春的条件,褚善念乍一听几乎就要气得跳起。然而,转念一想,到时候清缴结束,教主多半会将其各营交给自己处置。那其所有究竟有多少,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么?但凡所付给郭少春的东西过得去,想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想到此处,褚善念不由心中一安。旋即,干脆道:“那就遵郭堂主的意思。”
随后,便殷切切地取来笔墨,快速挥毫一番,将方才所言事宜,一一写在纸上。而为保郭少春放心,褚善念甚至不惜将八大派的名称与其掌门人的名字都些了个完备。并假模假式地往上盖了一个碧水营的帅印,才肯作罢。
郭少春接过张欠条看了一番后,也十分满意。待细心吹干上面的墨迹,这才小心翼翼地对折起来收入怀中。
道:“如今银货两讫,那我便不多叨扰了。只出现行事,切记胆大心细,定要将这些教中蠹虫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自然,一个不留!”
但闻此言,就连帐外的宁勋也不禁为之咋舌,险些忍不住轻呼出声。此间,也不敢再偷听下去,拔腿就往伤营处跑,想着赶紧将这事告知狄秋。
而此时此刻,又陆陆续续有许多伤兵从前线撤了回来,直把军医忙得焦头烂额。宁勋一回来刚好迎面撞上大批的伤兵往营里抬去,眼前哀嚎声、哭骂声响作一片,吵得直教人头疼。
狄秋见宁勋急匆匆地赶回,连忙将他拉到一旁道:“如何?马厩防守可严密么?”
“先别提这事了,我方才见到郭少春了!”宁勋慌张道。
“他?”狄秋见宁勋神情紧张已极,不觉也将心提了起来。连忙追问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宁勋叹了口气,左右一顾,见没有人主意他们二人,这才将方才自己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直说到最后,更是担心道:“这褚善念要是将这消息往回一报,到时候别说救人,只怕这些个门派的昔日掌权人都要遭殃了!”
“该死!”狄秋忍不住骂道,“当时我就不该说什么人多好办事,让他们将这郭少春留下来。结果,却反成了祸害!”
宁勋见狄秋说法,意外道:“狄大哥,这事你也参与到其中了么?”
“不错……只是没想到这郭少春会反水变节。”狄秋望着宁勋,心中一阵纠结。
暗想:这坏事可全给凑在了一起。如今栾姑娘她们还没救出来,这头又出了这档子事。要没个三头六臂,如何能都应付过来呢?
旋即,又复道:“我们即刻启程,赶往天临教本部。这事既然进到我们的耳朵里,非得将其掐断才行。”
“那栾姑娘她们呢?”宁勋提醒道。
狄秋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然郭少春说花伶人要与八大派的掌门人接头,我们这一路过去当有机会遇上。”
狄秋此举,可谓怀着七分侥幸,所行的险着。但念在当初临别匆匆,未与花伶人留下互通消息的法门。眼下却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东临本部一行,别无他法。
随后,狄秋在宁勋的带领下,偷偷离开伤营,往马厩的方向摸去。只见此间多达十名士兵看守,防备十分严密。就连最近的哨岗之上,也是箭搭弦上时刻戒备。
狄秋虽然向来谨慎,但如今事情紧急,却也没有容他好好琢磨的机会。只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到那马匹的饲料存放之处,当即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往那草料堆中掷了过去。
干草遇上火星,一点就着,只瞬息之间,便燃起熊熊大火。看管马厩的士兵见状,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四处奔跑取水救火。
但短短几息之间,马厩中的马匹又是遇火,又是遭踢,已然再控制不住。直飞奔起来,一匹接着一匹,往那被破坏的马栏只外冲去。
狄秋与宁勋二人瞅准机会,也连忙施展轻功追了出去,口中一边高喊着“快救火”,一边抓住缰绳,借力跃上马鞍,绝尘而去。
军中士兵只忙着救火,压根没有注意到这混乱之中,跑走了二人。当看到空荡荡的马厩之际,这才知道有人在军中使坏,连忙吹响号角,呼唤人去索人捕马。
与此同时,狄秋与宁勋二人虽然已经奔出前甚远,但还在在路上将身上的盔甲一件件地脱了下来。随后,又是埋头苦赶,一直从黄昏跑到了深夜。
待到坐下马匹实在跑不动时,宁勋左右一盼,见身处之地官道不明,路标不现。尽目所视,唯有一片偌大的芦苇荡,不禁陷入了迷茫。勒住缰绳道:“狄大哥,前头只有水路,可再走不得了。”
“我也……”狄秋正想回应间,胸口却猛地一痛,内伤发作起来,一下滚落在了地上。
“狄大哥!”宁勋见状连忙下马上前查看,只见狄秋面色惨白,气短异常,不禁慌了神。
待他要输送真气到其体内之际,却未曾想狄秋体内混乱异常,竟是全然无法介入。勉强运功之下,几次三番都被震了回来。
“狄大哥!狄大哥!”眼见如此情形,宁勋更加担忧上心,忍不住高喊了几声。正当束手无策之际,却听不远处的芦苇荡中,一阵窸窣响声乍起。几只鸬鹚从水面猛地掠过,往岸边飞来。
旋即,一只渔船自水面深处缓缓划动,渐渐朝着宁勋二人靠近。隐隐约约间,陌生的吴侬之音,自芦苇荡上飘荡而至,越发响亮。
宁勋见有人烟,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呼唤道:“船家,船家!请靠岸来说话。”
一阵乱喊下,那鸬鹚鸟受了惊吓,顿时腾飞而起,掠去了踪影。而那渔船上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转瞬间,一点若不可见的渔火自黑暗中冒出了脑袋,往岸边徐徐靠来。
宁勋见那渔船接近,忙不迭地抱起狄秋走了过去。口中急呼道:“船家,可有大夫吗?我这兄弟伤得不轻,可实在耽搁不得了。”
唔……”上头渔夫探出头来看向狄秋两人,虽渔行船至岸边,却并没有抛锚。只是警惕道,“小兄弟,搁自从哪儿来的?”
宁勋被这东临方言一问,不由地一怔,自知瞒不过去,只好道:“我们是从前线回来的,船家还请帮个忙吧。”
“前线?”渔夫闻言,默了一阵,但旋即便将船身掉了个头,道,“快随上船,我舱里有药,可给你兄弟唔食。”
眼见对方对自己身份没有抵触,宁勋总算放心下来,忙抱着狄秋便上了船。而那渔夫也不防备许多,只连忙取出一个药瓮,指着旁边的几包草药道:“你自己取了煎吧,唔识不得许多好用,帮不得要紧。”
“好……”宁勋只三句话听不懂一半,但见对方举动,却也猜到了意思。旋即,连忙抢过药瓮,在那一堆草药中翻找起来。只寻得几味勉强合得上用处的,便囫囵丢入了瓮中煎熬起来。
而此间,狄秋好不容易稳住了气息。只急着问那渔夫道:“船家,这芦苇荡对面是哪里?可到天临教本部吗?”
“到得了的。”渔夫应了一声,复又反问道,“你们从前线下来,是唔是逃兵咯?”
狄秋一愕,发现那两匹军马还停在岸边不远,只当对方看出了破绽,怕担收留逃兵的罪责,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逃兵,是……”
“哈哈……没什么大不了的,逃就逃了。”不曾想,狄秋还没说完,渔夫便已经抢白道,“天临教做坏事,打自己人,不帮他们才是对哩。都坐稳啦,我带你们回家去。”
一席话毕,狄秋两人皆感意外,万没想到这渔夫会如此通情识理。正当再要说话间,却见渔夫已经支起长杆将船驶离了岸边。仰起脑袋,复又将那听不懂的歌词,再唱了起来。
随着船身颠簸,狄秋心也逐渐安定下来。随着宁勋将药煎好,三两口便服下了肚子。之后一路,便用心调养起身上的伤势,再不多说话。
随着天色渐明,行船也越来越快。直到破晓的第一缕晨光显现,水面已然再瞧不见芦苇,而是渐渐开阔起来。
望着如水般的天空,狄秋不禁想起小雨。暗忖:当初冰雪儿姐妹俩被梁闻博掳走之际,小雨定在左近。若不出意外,其应该一路跟着梁闻博而去才是。
念及如此,狄秋连忙嘬声呼啸,想要唤来小雨。可这东临地界天高地远,水光之上,悠远绵长的呼啸声,直传出了甚远,却也依旧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抬头一望,只见远处鹭鸭缓缓振翅飞起,从船身之前掠过一道道的白影。除此之外,便再无响动。
狄秋叹了一息,步出船舱,望着眼前风光,不禁为景色所迷。自言自语道:“若是不打战,此处该是多么好的休养生息之所。”
正值怅然间,宁勋也跟着来到船头,往狄秋身边一靠,道:“狄大哥,听船家说,此处便是天瀑湖了。再行个把时辰,就能登岸至天临教本部左近。”
“嗯……”狄秋略一点头,心中暗想:此处既是天临教的核心所在,防守定然严密无比。自己要找到梁闻博,还要提前想个对策才行。
然而,事态多变,向来难遂人心,还未及狄秋做好打算,天瀑湖上又生出了麻烦。渔船接着天明,本行得顺畅之间,却猛地瞧见湖面之上,一艘大船靠将过来。
那渔夫见状,连忙招手呼唤狄秋二人道:“快进来,那是江樵会的船,说不定要查我的。”
“江樵会……”狄秋一听便知这江樵会是东临十二派中的一支。只是没想到,归了天临教后,没有入了营,却是在水上活动。
遂问道:“船家,这江樵会的掌舵是谁?可好说话么?”
“你说那柯分正?”渔夫笑道,“以前张坡掌舵江樵会的时候,我们这些渔民少不了交孝敬钱。但现在不仅免了这个旧例,就连过航税都用不着咱们上了,你说他好不好说话?”
狄秋一听如此,不禁暗暗点头。心想:如今这柯分既是江樵会如今的掌舵人,说不定在他处能遇上花伶人也不一定。
想到此处,狄秋又复与宁勋说了一番自己的计较。而宁勋听罢,也十分赞同道:“正好,我们也借此机会打听一下铁肘帮的所在。不然,等上了岸,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也不是办法。”
两人一拍即合,说定计划后,便直接进了船舱。等着那江樵会的大船靠近,派人上来查探。
不过多时,待两艘船在湖上照面,果不其然对方朝渔船抛来绳锚,勾住了船体。并命令道:“例行检查,将桨子收起来吧。”
“莫得麻烦啦,我行船归家咯。”渔夫见惯了这场面,直接胡乱招呼了一声,就想打发了对面。
江樵会的人一听这熟悉的家乡话,本来也没有为难的意思。但正当放行之间,却低眼看见渔船里的二人,不由地警惕起来。
旋即,便派了两人落在渔船之上,盘问道:“这两个是谁?”
狄秋抬眼一看,正想说明自己要见柯分正。却不曾想,竟一眼认出,这下来的其中一个,竟是当初在那片林外与自己对春典切口的柯争雄。
当时,几乎脱口而出就道:“你怎么在这?”
对方闻言一愣,也立刻认出了狄秋,脸上意外之色更是多于他数倍。而身旁另一江樵会弟子显然身处事外,不知事由,见狄秋发问,只不解推了推自家兄弟道:“争雄,你们俩认识?”
“认……认识……”柯争雄生怕露馅,连忙指着渔夫道,“这不是他侄儿么,我见过两面。”
狄秋见他有意不暴露自己身份,顿时心中了然。但还是道:“兄弟久违了,不知可否引见一下,带我去找你们总把头?”
“见什么见!我们总把头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柯争雄一听,瞬间便发起怒来,指着狄秋的鼻子就骂道。
狄秋一愕,不解道:“我见怎么了?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我家总把头自上位以来,兢兢业业,老例钱都已经不收了,还处处关照这天瀑湖上的渔民。所作所为,皆是大大的功德。”柯争雄慌忙道,“现如今,却是事务缠身,辛苦得很,哪有时间见你这不入流的小子。”
一番话说毕,不仅是那同来查探的江樵会弟子,就连原本渔船中的三人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狄秋只当他错怪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这事说来要紧,就算贵派总把头忙碌,我也能等得了的。你这样拦我是又什么意思?”
“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柯争雄急道,“我家总把头忙得连梅州一役都没工夫去掺和,哪里能分得出时间见你了?再说我们船上地方小,也容不得多一个人在那碍手碍脚的。”
“我……”
“还废什么话!”柯争雄不等狄秋再说,一味抢话道,“滚回去问问你家里主事的,这样没头没脑地耽搁我们总把头时间,有没有道理!再要多说一句,小心我把你丢进湖里头喂鱼!”
说罢,柯争雄一摆手,拉着身旁弟兄就往自家船上跑。
狄秋这时也听出了其言外之意,也不敢执意再行求见。只能老老实实地拱手道歉:“是我冒昧了,那我先回家去,改日再来拜访。”
“改日也不用来了!问问你家里主事的,这么做事情有没有道理。”柯争雄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旋即便拉了绳锚上船,直接下令让船只开拔驶离。
待到船走远后,宁勋不明所以地走到狄秋身旁压低声音道:“狄大哥,这人似乎话里有话呀。”
“何止是话里有话……”狄秋恼道,“此人我见过,他是举旗队伍中的一员。只是不知背后受了什么命令,教他这般坚决不让我靠近他们江樵会的总把头,当真是怪事。”
一旁的渔夫见二人窃窃私语,忙也凑上来道:“这人我认得,是柯分正的堂兄弟。不是有句话叫狐假虎威么?这天瀑湖毕竟是江樵会的地盘,你们也就由着他放肆吧。”
“嗯……”狄秋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却也没放在心上。随后,便怀揣着满胸的疑惑,回到船舱安心疗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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