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娆抱着手炉坐在马车之中,身旁是打扮成婢女的冷墨雨。
“难怪我今日一起来,眼皮子就跳个不停,敢情是那群草包又闹幺蛾子了。怎样,你放心就这样走吗?”
冷墨雨的话外之音,她自然听出来了。
“没什么不放心的,既然要报复,就不应该心软。更何况这些麻烦,他早晚都要面对。明日祁狅出殡,我们正好趁机离开交州。”
奚娆的神色淡淡的,眉宇之间已不像先前有那么浓重的忧色,但冷墨雨却知道,她并没有多么高兴。
兴许只要回到仇池就好了。
马车摇摇晃晃,让奚娆有了一丝困意。
昨晚她梦见初入公主府的幼安,懵懂、冲动,一腔热血,禁不起任何挑拨。
第一次和面首打架,委屈狠了却不敢找她告状,自己关上门躲在被子里哭,被抓包了还不承认,强装什么事也没有。
眼眸通红,倔强抿着小嘴的幼安,像是个凶猛的小狼崽,特别招她喜欢。
奚娆嘴上让他不要计较,转头就把主动挑事那几名面首给罚了。
他知道后大约是心里高兴,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偷偷跳墙出去摘了好大一束野花,寻得一个白玉瓷瓶插好,放在了她的窗前。
那花红红绿绿的开得热闹极了,奚娆看了就心生喜欢,便嘱咐婢女细心地养着,直到后来天气凉了,才把凋零的花儿当做肥料,洒在了花园里。
幼安没给送过什么礼物,这勉强算是一个。
论心思,其实还不如荀毅。
但当时她却真心欢喜,觉得赤子之心纯粹,感谢她的方式宛如孩童一般,因而更觉可贵。
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只是一捧普通的野花罢了。
能说明什么呢?
兴许就是一时兴起,随便摘了把花哄她开心。
突然,前面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是有人拦住了马车。
“这就是护国公主的车架?”
“不错,车上坐的就是护国公主!”
“什么公主啊,她不是假的吗?听说东宫的眠夫人就是被她害死的,她其实是西奚的亡国公主奚娆!”
“真的假的?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听说这位公主如今摄政监国,女人监国,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就是就是,从古至今何曾听过公主监国?满朝大臣竟然都不反对?”
冷墨雨顿时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刀。
“你别出去,不过是一群愚昧无知的百姓,听信流言所以在这里胡言乱语。”
奚娆却是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们敢拦我的车架,显然是受人怂恿,若是强行驱赶,定然会有人指责我心虚。”
冷墨雨皱起眉头,“肯定是那帮士族小人搞的鬼,这才几天就安耐不住了!”
“他们是想逼我知难而退。”奚娆冷冷一笑,陡然掀开门帘,目光冷厉地扫视众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本主是冒名顶替的,请问可有证据?如果没有,那就是当街污蔑监国公主,可知该当何罪?”
“擅自阻拦本主车架,就不怕马儿受惊,发疯伤人吗?还是说,你们就是想要激怒我,才能从指使你们的人手里拿到好处?”
她的声音清冷威严,极具有穿透力。
一番话如雷贯耳,当场就震慑住了不少人。
奚娆眼神如电,发现其中不少人指甲干净,脸颊饱满,虽穿着麻衣但却姿态违和。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百姓。
“蛇患发生之后,本主第一时间给交州城的百姓施药,你们可还记得?”
“如若流言不假,那本主便是与南祁有仇,不给你们下毒都是好的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言尽于此,奚娆合上了门帘。
附近真正的路人瞬时对这群人产生了怀疑。
“是啊,公主说的没错,做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呢!咦,我怎么从来没在这条街上见过你?”
“喂,别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群故意制造舆论的家伙,很快被人逮住了狐狸尾巴。
他们想跑,却被好些百姓抓住胳膊,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场面开始混乱,其中一人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钉子,走到车架跟前,对准马屁股用力地扎了下去。
咴咴——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嘶鸣,奚娆蓦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整个人往后仰倒,跌落至车厢的底部。
冷墨雨一手抠住车窗,一把拽住她的腰带,“马惊了!能抓住什么抓住什么,千万别撒手!”
奚娆眼前的景物瞬时颠倒。
受惊的马儿先是抬起前腿高高跃起,而后重重落下马蹄,疯了般朝前奔去。
车夫双手紧攥着缰绳,想要控制住它,却反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了下去。
他惊叫着摔下马车,还被马蹄狠狠踏了几脚,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已然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公主,公主殿下……”
冷墨雨心头大惊,松开奚娆的手想要冲到前面重新拽住缰绳。
哪知道前面便是岔路口,马儿突然一个急速转弯,把身后的马车甩了起来,奚娆的脑袋哐一下撞在车壁上,疼得嗡嗡作响。
“奚娆你没事吧?”冷墨雨抓着门框回头冲她大喊。
“没事,不必管我,先稳住马车再说……这样冲撞下去,不知道会撞到多少人。”
奚娆两手抠住窗楞,企图让自己能够站得稳当些。
然而她们很快就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前面的路面上出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没有车夫的牵引,癫狂的马儿直愣愣就朝着它冲了过去。
嘎吱,哐当!
奚娆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被这股巨大的力道直接颠出了窗外。
……
祁狅听着窗外嘈杂的动静,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
“出什么事了?”他躬身想要坐起来。
暗卫甲已经下车前去探查,回来后脸色凝重:“有一匹马受惊了,拉着车厢跑出了十五条街去,暂时还不清楚是否有人受伤。”
“你说重点,可是公主的车架?”祁狅急惶地问。
他的眼皮跳的厉害,越想越是心慌。
暗卫甲支支吾吾挤出一个字:“是。”
祁狅愣了一瞬。
“那还愣着干什么?现在就把孤背过去,快啊!”
暗卫丁心里为难,但祁狅此刻惶恐不安的模样任谁都看了不忍,他只能卸掉伪装,把他背了起来。
奚娆,我来了!
你等着我,不要怕!
五年前她坠落瀑布,祁狅游遍了瀑布底部也没能找到她。
靠着自欺欺人,坚定地相信她没有死,可谓是度日如年。
这次,他决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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