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醒来第一句话:“妈妈,痛!”泪水一下涌进杜惜若眼中,想抱住孩子,又怕碰确他的伤口,只能俯身亲了亲孩子的前额,“笑笑,别怕......”
蔡文涛隔着大玻璃窗望见特护病房内的情形,“我以为她强悍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幸好,还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身边的江雅秋横他一眼:“如果男人靠得住,女人何必变得强悍!”
耿绍昀突然有一种想狠狠扇自己一耳光的冲动。蔡文涛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任重而道远呐!”
一声“嗤”笑传来,沈嘉恒抱臂倚靠墙壁,悠闲看着他们三人。
蔡文涛一瞬间全身戒备,眼神阴狠:“你还敢来?”
“为什么不敢?”沈嘉恒诧异,“你闯进我家里,把我的老婆儿子劫走,难道我不可以寻求司法保护?”
警察已经来到,要求蔡文涛就前一夜发生在沈宅的枪击事件,到警局协助调查。蔡文涛也不慌乱,只是有几分不耐烦:“我去打个转就回来,雅秋,麻烦给我的律师去个电话。”
耿绍昀说:“文涛,如果有事就给我电话。”
“当然不会有事,”蔡文涛笑:“别小看了惜若,一切尽在她的预料中。”江雅秋陪蔡文涛一起离开。
杜惜若在喂笑笑喝牛奶,刚动过手术,只能给孩子喝流汁。外面发生的事情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专心照顾笑笑。
“这三年来,我常常想,”沈嘉恒望着他们母子,“如果没有你,我和她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形?”
“我不知道,”耿绍昀回答,“但我很清楚,如果没有你,我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沈嘉恒调过头,耿绍昀冷冷的看他。兄弟,这个词对于彼此而言,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沈嘉恒伤感,回头又看着他们母子,她正为笑笑擦脸,轻柔细致,一脸温暖的笑,这样的笑容,已很难得看到。
“我和她有过一个孩子,得知她怀孕时,我真高兴,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肺腑的高兴,我想,就算将来留不住她,至少我还有孩子,有一个念想。我肯定能做一个好父亲,不会让我的孩子重复我小时候的命运,可惜,我们缘份太浅,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她真狠,将近四个月孩子,快成形了......”他喘一口气,“孩子没有了,我还是不死心,我求她,求她爱我,只要她肯爱我,肯和我好好的在一起,我把一切还给她。她说,她死都不会爱我,宁可死也不会要我。”
“哦,”耿绍昀漠然:“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该清楚,我这个人没什么同情心。”
“我以为你会感到高兴。”他对大玻璃另一侧的杜惜若微笑挥挥手,她已经转过视线,正向他看过来,“我不会离婚,死都不会放手!”
“那你就去死好了。”杜惜若走出了病房,站在门口,轻描淡写的语气,声音里没有温度,“等你死了,由不得你不放手。有没有想好怎么个死法?我一定成全你。”
“这个由你来帮我选比较好,需要多长时间?”
“一年!”
“好,”他点点头,“我等你!”
临走时,沈嘉恒对耿绍昀笑,似乎幸灾乐祸:“我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小小,以后,你也永远得不到她了!”
“那又怎么样呢?”耿绍昀平静说:“我又不是你。”
蔡文涛真如他自己所言,到警局打了个转就回来。刚把地盘夺回来,按理说应该很忙才对,他却可以在医院里晃上一整天。
耿绍昀问:“你没事可做吗?”
“有,很多事,可先得把这边的事处理完。”蔡文涛无可奈何,看一眼对面紧闭的门,“你知道,我欠她很多钱。”
耿绍昀笑一下,“可不可以问你一些事情?”
“你问,我就答;你不问,我当然不答。”
耿绍昀神色凝重起来:“笑笑是怎么受伤的?”
“这件事要从一年半前讲起,当时我被蔡隽帆逼得走投无路,趁夜潜入沈宅,打算绑架沈嘉恒的儿子做人质……”蔡文涛把他和杜惜若相遇的前后情形详细讲了一遍,“卧室里虽然没有安装摄像头,却有窃听装置,我们的一言一行全在别人的撑握之中。”
“你是怎么脱险的?”
蔡文涛嘿嘿笑:“我就说你太小看她了,她给我的那张卡并不是什么瑞士银行卡,一张国内通用的金卡而已。在给我写密码的那张纸上,她同时写下了新区别墅的地址,二个人的名字及联系方式、联络暗号。还有两个建议,第一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第二个是有钱可使鬼推磨。她让我换衣服的时候,就把新区别墅的钥匙放进了给我更换的那件衣服口袋里。”
耿绍昀顿时了然,她知道自己被沈嘉恒监控,故意让他听到她和蔡文涛的谈话,所有人以为蔡文涛会效仿蔡九当年,前往泰国避难,以图东山再起。蔡隽帆在可能通往泰国的路途上布下天罗地网,却万万想不到蔡文涛根本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而是躲入了杜家的新区别墅里。
“惜若让我去求助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爸手下坐第二把交椅的楚杰,你应该听过这个人吧?”
耿绍昀点头,楚杰跟随蔡九多年,重情重义、能力出众,虽然年纪比蔡文涛还要小,在道上却颇有威望。对于蔡家两兄内杠,他一直持中立态度。前一夜的决定性争斗中,他却站到了蔡文涛这一边,是蔡文涛大获全胜的关键。原来,归根到底还是杜修宇的面子。
“我在一个——”蔡文涛踌躇一下,才说:“一个女人的帮助下,把戒指和从沈家穿出来的那件衣服转交到楚杰手中,他传话给我,说知道怎么做了。第二天,外面就传出了我死亡的消息。风头过后,我潜出本城,找到惜若让我求援的第二个人——邻城的老大。行有行规,他不能明着干涉不属于自己地盘的事,便暗中支持我,布置了近一年,我以另一个身份回来站稳脚跟,重新和自己兄弟争斗。”
“惜若仍然被沈嘉恒软禁着,而且看管比一年前更加严密,我没办联络她,直到江雅秋找上我。雅秋是个很让人佩服的女子,”蔡文涛赞赏:“她早清醒过来,为避开沈嘉恒耳目,不得不继续装植物人,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惜若所有指令全部是通过她向外传达。两天前,雅秋要我尽快把惜若母子带出沈宅,我安排好人手去接他们母子出来,没想到碰见蔡隽帆也在,双方动起手。混乱中,蔡隽帆向惜若开枪,子弹击中笑笑......”
“惜若大概是怒极了,调动杜家在这个城市里可用的一切力量,铁了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让蔡隽帆的势力彻底消失,所以有了前一夜的大火拼。”
蔡文涛走了很久,耿绍昀还在独自出神,她宁可自己苦苦捱着,也不肯向他求援。他走出休息室望向对面,笑笑睡着了,她守在床畔,凝神注视孩子安详的睡颜,神情温柔眷恋。只有这个时候,昔日小小的影子才依稀可见,可是,那么的遥远。
重逢后,杜惜若与耿绍昀保持适当的距离,冷淡而客气,但并不阻止他和笑笑亲近。一段时间下来,笑笑康复得差不多,很喜欢粘耿绍昀,却不肯叫他爸爸。甚至有一次杜惜若指着耿绍昀教他喊“爸爸。”笑笑天真的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不是爸爸,没有爸爸。”
耿绍昀啼笑皆非:“慢慢来,慢慢来吧!”两人单独相处时,他说:“谢谢你!”
杜惜若看他一眼,明白他为什么道谢,“不,你别误会,笑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仅此而已。”
他轻叹一口气:“我明白,不会误会。”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一口,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味,不由眉宇紧皱。
杜惜若慢慢扰动咖啡,低垂的眼帘下,有一道疲倦的阴影。她最近很忙,一边要照顾笑笑,一边要处理一些事务,常常需要用咖啡来提神。
他看着她:“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很多事情,可以让我来做!”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声音很低:“带笑笑走吧,等他出院,你带他远离我的身边。”
耿绍昀意外,心中不是没有过奢望,只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把笑笑交给他。
“我需要一年时间,”还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对于这世上的一切,懒洋洋不怎么在乎,“一年后,如果我安然无恙,会把他带回身边;万一......”她喝一口咖啡,接着说:“我早就立下遗嘱,笑笑将继承杜氏家族的一切财产,在他没有成年之前,你作为他的监护人,替他掌管一切产业。请你看在父子情份上,好好照顾笑笑。至于小彤,她很善良,应该容得下笑笑的吧。”
他凝神仔细看她,问:“一年时间,你要做什么?”
她别开脸,“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管。”
他依然目不转睛看她:“我和小彤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杜氏董事局成员一半以上是当年追随你父亲打天下的人,只有你父亲可以镇得住他们,我刚接管杜氏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买帐,何况还有傅传玉暗中使绊子。我需要赵叔的支持,他顾念那帮兄弟的旧情,犹豫不决,小彤为了帮我,才告诉赵叔,她和我确立了恋人关系,并且和我假订婚。”
“哦,”杜惜若讶然:“她居然肯为你做到这一步。”停一下,说:“你该娶她的,人生难得碰到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辜负了她,对她不公平。”
“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可惜,我心里没有她,娶了她,才是对她不公平,她值得更好的人给她完整的感情。”
杜惜若笑:“最初,你愿意娶的我时候,心里也没有我。那时你怎么说的?你说,娶谁不是娶,不如娶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妻子。”
“那不同,”他简短的说:“那时候,我心里没其她人。”
她不再说话,拿起杯子,发觉咖啡已经凉了,又恹恹的放下。
“用一年的时间对付沈嘉恒吗?”他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她抬起头,发觉他站在她近前,低着头,“笑笑太小,不应该离开母亲,你想要怎么做,告诉我,让我去替你做。”
她仰起头,秀气的唇微抿,唇角上扬,揶揄的笑:“沈家毕竟是你母亲的家族,你能做到哪一步?”
“你要求做哪一步?”他正视她的眼,乌黑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入她眼底。
她有片刻的错神,眼角的余光瞄见江雅秋正向室内探头张望,站起身到对面的沙发坐下,“秋姐,进来吧!”
江雅秋捧着一叠文件进来,杜惜若开始一一翻看,她处理公务并不避开耿绍昀。他坐在对面看她,她批阅文件不急不躁,丝毫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即使他一直盯着她看,也不能干扰她的情绪,严肃而认真。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以前的小小多懒呀,连续工作时间一般不超过四十五钟,就开始打瞌睡或开小差。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都没办法让她勤奋一点,她振振有词:“如果我太能干了,怎么体现出你的能力?”可那个人是小小,没心没肺,快乐单纯的小小。
杜惜若拿起其中的一份文件反复看,问江雅秋:“华丰的收购工作不顺利吗?至今为止收购的股份只占华丰集团总股的8%,是什么原因?”
江雅秋看了看耿绍昀,杜惜若顺着她的视线瞄一眼,轻摇了一下头,“没关系,你说就是。”
江雅秋说:“按照沈家族长绝对控股的传统,沈嘉恒掌控A、B股各50%以上,耿、耿先生掌控A股8%,B股4%,沈天豪三兄弟总共掌控A股15%,B股18%。这几个人的股权不太好收购,其它一些小股东包括沈嘉恒的继母和兄弟都没问题,已经签下转让书。”
杜惜若看向耿绍昀,“我和赵延通过电话,他说你把手上所有股权转让给了我?”
“股权受让书我早签过,在赵延手上。”
她点点头:“谢谢,华丰的股权我会按高价收购,至于杜氏的股权——”她侧首稍作思索,“以后再说。”
“那一切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耿绍昀说:“我三个舅舅手中的股权,你不用指望了,他们都是沈家直系子孙,就算有内部矛盾,也不敢拿家族利益来胡闹,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杜惜若不以为然,对江雅秋说:“收购华丰的事让成浩接手。”成浩是杜修宇为女儿培养的另一个得力助手,杜惜若自由后,立刻把他招过来和江雅秋联手,“他手上有的是这些富豪子弟的私秘丑闻,让他对付他们;再不行,把楚杰叫来帮手,总之沈天豪三兄弟手上的股权不卖也得卖。”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耿绍昀皱眉,“就算你收购成功,沈嘉恒依然掌握绝对控股权,华丰大权不可能旁落。”
“不要紧,”杜惜若说:“我只要以第二大股东的身份进入华丰董事会就行。”
“在商言商,商场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很正常,让人输也输得心服口服。但以私隐要挟,未免下作,更不应该引进黑道势力来挟迫对方。”
杜惜诧异失声笑:“你好像忘记我们杜家是怎么起家的吧?”
“杜世伯洗底漂白不容易,他并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耿绍昀叹一口气,“小小,做回以前那个快乐的小小吧,剩下的事,让我来帮你做,就当是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杜惜若沉默一下,扬起脸冷冷的笑:“你现在才说这句话,不觉得太晚了吗?我被沈嘉恒糟蹋的时候,你在哪里?”
耿绍昀痛惜看她:“小小——”
“别叫我小小,小小死了。”她语气骤然激烈,“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他说,既然注定不能一辈子拥有,不如趁现在我还被他控制中,玩个痛快。只要他高兴,随时随地......”她重重喘一口气,咬牙:“这个变态!”眼底隐约闪烁着泪光。
耿绍昀震惊,知道她会受苦,没想到是这样的屈辱。从小被捧在掌心的明珠,如果不是因为笑笑,何必忍受这莫大的屈辱。他分不清胸中难受的感觉是悔恨还是痛楚,走到她面前,扶住她轻轻颤动的肩。
她抬手,慢慢的,用力拂开他的手,“你不是要为杜氏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吗,那么,我现在就做给你看,看看你和沈嘉恒共同铸造出来的这个继承人有多合格。我所做的一切,你只需要旁观就行,没有必要指手划脚。我会亲手把我所承受的一切,一点一点,连本带利返还给所有加诸于我身上的人。”
他沉默的看她,对不起三个字太单薄,经历了这么多事,再多的话,都是苍白无力。
“妈妈。”笑笑稚嫩的声音传来。杜惜若微微一震,仿佛如梦初醒。笑笑赤脚站在门口,乌溜溜的眼睛怯怯望着父母。她的神情变得柔和,抱起孩子,柔声问:“笑笑,你怎么跑出病房了。”
笑笑搂住母亲的脖子,“笑笑找妈妈。“
她温柔微笑:“是妈妈不对,妈妈该陪着笑笑的。”
她和笑笑已经回到了对面病房。他还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总裁,”江雅秋轻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谢谢您!”
耿绍昀回头看她一眼,一言不发。
“一年多前,朱总裁从美国邀请专家来为我会诊,实际上是你的安排,对吗?”江雅秋笑了笑:“我很感激您。可是,你既然会授意绍谦把我的病情说得严重,并在沈嘉恒眼皮底下,让人不动声色治好我,难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您早就知道我已经清醒,却什么也不问我,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无言以答,看见小小签署的一份份文件,以为她爱上了沈嘉恒,怕她不相信他的话。于是等着她自己发现错误,受到教训,等着她主动向他求援。
“惜若已经不是往日的小小,”江雅秋慢慢说:“变成这个样子,她自己也不喜欢,但是,她需要生存,她有她自己要守护的人与物。”
江雅秋沉重叹一口气:“法国的多情酒庄,是杜先生生前送给杜夫人的礼物,听小小说,杜先生曾经向杜夫人许诺,要陪伴她在多情酒庄酿一辈子酒。那个地方,不仅是小小的一段美好回忆,也是杜夫人生前的一个梦。当时,沈嘉恒要拿多情酒庄抵债,小小无论如何也不肯签字,沈嘉恒把笑笑关起来,吩咐任何人不许给他吃喝,才一岁多的孩子,被单独关进一个黑房子。笑笑在房间里不停的哭,小小在房外,拍打着房门哭,僵持了近二个小时,小小受不了啦,对着沈嘉恒哭喊:我签,我签字——,等她签完字,进了房间,笑笑已经哭不出声音,趴在地上,全身浸在屎尿里。”她底下头,一滴泪无声落在手背上,“从那以后,小小这个人就再也不存在了,总裁,不要试图找回昔日的小小,找不回来了!”
耿绍昀胸口抽痛,他明明可以救回小小的,却什么也没做。沈嘉恒扼杀了小小,他则是帮凶,充斥在胸口的愤怒,更多的是因为自己。
他僵立了很久,缓缓移步走进对面的病房。她搂着笑笑,低声讲故事。温暖的笑容下,隐藏了多少的悲恸?
“惜若。”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她没有回头。
“我曾经从你的身边走开过两次,第一次,你叫我留下,我走了;第二次,你让我离开,我也走了。这一次,无论你是要我留,还是要我走,我都不会再走开第三次!”
笑笑出院这天,蔡文涛、成浩、楚杰相继带着手下出现。成浩和楚杰是杜修宇从贫民窟捡回的孤儿,杜修宇似乎偏好相貌出众的人,被他助养的一批孩子,各有特色,分布不同行业中,但无论男女都有一个共同点,无一不是外表出色。俊秀的成浩、帅气的楚杰、美艳的江雅秋、再上英挺的蔡文涛,俊男美女,怎么看怎么养眼。一群人围着杜惜若母子,前呼后拥,颇有当年杜修宇的架势,而杜惜若也越来越神似杜修宇,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爸爸。”临上车之际,笑笑突然举起双手对着杜惜若身后喊,和耿绍昀相处这么久,他第一次喊出这两个字。
杜惜若止步回头,耿绍昀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们,听到笑笑的喊声,几步跨上前,笑笑扑入他怀中,“爸爸,一起走。”
耿绍昀摸了摸孩子的脸,轻轻叹口气。其他人会意,自觉退开一段距离,让他们有单独谈话的空间。
“还是不肯带笑笑走吗?”杜惜若低声问。
笑笑在耿绍昀怀中不安份的扭动身子,他按抚般轻拍孩子的后背,简洁明了说:“我会留在笑笑身边,我想我应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
他下定决心的事,除非有重大变故,否则一般很难让他改变主意。杜惜若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另一个问题:“你会出席会议的吧?”她指的是半个月后,杜氏的年度股东会和董事会,耿绍昀转让给她的股权中,她只收下了华丰集团的股权,并把收购资金汇入他的帐上,杜氏的20%股权则还给了他,作为股东以及上一届的核心领导者,他没有理由不出席年度重大会议。
耿绍昀点头,“会。”
“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明天先回旧金山,笑笑刚出院,不适合长途飞行,请你替我照顾他一些日子,等你去参加会议时,把他一起带到纽约去,可以吗?”她的语气极其客气,重逢以来,她对他一向很客气,客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他转开脸,淡淡答应:“好,你可以放心。”不远处,绍谦正缠着江雅秋说话,弟弟对于江雅秋的感情,耿绍昀一直清楚,他们两人的性情年龄颇有差距,曾经以为这份感情不过是绍谦年少轻狂时的一种激清,从没料到他会这么的认真与执着。
杜惜若顺着耿绍昀的视线望去,不由笑一下:“明天我会让秋姐送笑笑到你那边去,秋姐和成浩都留在国内,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通知我。”
“你一个去美国?”耿绍昀关切问:“要不要——”
“不要,”她抱回笑笑,转身向车子走去,“我通知赵延作了安排,接我的专机今天到达。”
耿绍昀怅然,总是这样,每每他走近一步,她就退开两步,或把他推开更远的距离。
车子驶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杜惜若回头,看见耿绍谦还站在原地,呆呆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这个年代的人特别燥动,像绍谦这种长情的人真少见,因为难得,所以更加珍贵。”她向着坐在身旁的江雅秋,“秋姐,你还有什么顾虑呢?”经历了生死劫难,江雅秋虽不再如同以前那样拒绍谦于千里之外,却始终不能敞开心扉坦然接受他的感情。
江雅秋叹气:“惜若,我已年近而立,大好青春年华早已过完,因为车祸,一条腿也半残了。绍谦才二十五岁,风华正茂,青年才俊,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名门淑女,我凑什么热闹,担误他的大好年华。”
杜惜若也叹气:“都怪我,害得你受伤,让你的青春年华耗尽在我们母子身上。”
“别,你别这样,”江雅秋最怕她一脸愧疚的模样,“这跟你没关系。”
“那你就试试吧,”杜惜若笑嘻嘻,“不试过,怎么知道绍谦合不合适,反正他还年轻,担耽一年半载的不要紧。”
江雅秋哑然。
“就试试吧。”坐在前排的成浩回头,“这么重情的男人很少见,错过了可惜,如果试着实在不合适,大不了我吃亏点,娶你就是了。”
正开车的楚杰也凑上一句:“成浩如果不合你的意,还有我。”
笑笑顽皮的学舌:“还有我——”
江雅秋紧绷的脸忍不住莞尔,一车人哈哈大笑。笑声中,杜惜若仿佛看见父亲的脸浮在半空,他为她安排好一切,丈夫、朋友、下属......目的只有一个,要让她幸福的过一生,这个要求并不贪心,结果却是含恨而终,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耿绍昀和耿绍谦在帝华俱乐部门前下车,迎宾小姐微笑迎上前:“两位耿先生,陈先生他们已经来了,在三楼水月轩。”得知耿绍昀回国,一群死党早就嚷着给他接风洗尘,直到今天笑笑出院,他才有空参加老朋友的聚会。
推开包房的门,里面已经有十多个人,沈嘉恒赫然在列,绍谦不安的看了绍昀一眼,绍昀神情自若,含笑和朋友一一招呼。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笑闹:“绍昀,终于肯回来了,一去就是三年,老实交待,是不是被洋女人给迷住了。”
“你真不够义气,回来大半个月了,才肯出来跟兄弟们聚一聚,重色轻友。”
该罚,该罚.“
.....
作为东道的陈少说:“天上人间新来一批小姐,色艺双全,我点了几名来陪酒,在坐有家室的各位没问题吧?”
有人笑着说:“其他人都没问题,就是沈少,沈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不知道有没问题。”
沈嘉恒笑:“你这家伙危言耸听,诬蔑我家沈少奶奶。”
又人有说:“就是,沈少和沈少奶奶恩爱着呢,肯定没问题。”
“人家夫妻的事你也知道?”
“话说,有一次我去嘉恒公司,被他的秘书给拦在了办公室门外,说是总裁有事。问她什么事,她又支支唔唔说不清楚。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嘉恒才满面春色的开门出来,透过门缝,我看见沈少奶奶也在里面,难怪......
一群人暖昧大笑,耿绍昀脸色微微发青。有人记起耿绍昀和杜惜若的过往,急忙岔开话题:“哎,陪酒的小姐怎么还不来,要不要让人催一催?”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子鱼贯而入,分别走到各人身旁坐下。耿绍昀一眼看见陪酒小姐中的顾湘湘,她的艺名依然是云。又来这一套,他含讽冷笑看向沈嘉恒,沈嘉恒正看着顾湘湘,神情困惑。
相较之下,顾湘湘显得冷静许多,迈起娉婷步子依偎着沈嘉恒坐下,眼波流转,烟视媚行,和其她陪酒小姐没有什么区别。她端起酒杯,娇声说:“沈先生,好久不见,我先干为敬了。”
沈嘉恒皱眉,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问:“怎么,我留给你的钱不够用吗?”
“您是指遣散费吗?”顾湘湘笑得花枝乱颤:“沈先生一向大方,怎么会不够,不过,沈太太那样的身份,她要让我做陪酒女郎,我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不可能,”沈嘉恒断然说:“她不会这么做。”
顾湘湘眼中有了悲伤的神情,“你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小小?”
“她从来不会为一个不屑一顾的人浪费时间和精力。”沈嘉恒轻轻推开她:“你已经跟我没关系,爱做什么,我管不了,去和其他人换个位置吧,我是出来找乐的,不想看见怨妇。”他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耿绍昀正在洗手间盥洗台前洗手,对于沈嘉恒的进入视若无睹,沈嘉恒在他身旁站定,问:“笑笑,还好吗?”
耿绍昀置若罔闻,转身手按上门柄。
沈嘉恒说:“我虽然不是笑笑的亲生父亲,可他毕竟叫过我一声爸爸,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受。”
耿绍昀回头冷冷看他,“你利用笑笑逼迫他母亲的时候,会这么想吗?”
沈嘉恒问:“以后是敌人了吗?”
耿绍昀反问:“让你失去华丰,你认为需要多少时间?”
“看怎么做,”沈嘉恒冷静分析:“这三年,多亏杜家的产业和关系脉络,华丰目前实力应该在你的胜天之上。如果仅凭你个人,十年八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如果仅凭小小个人,十年之内,她动不了我,虽然她很聪明,却缺少经验。只是,杜家可借的势力太多,黑道白道、政界商界......杜修宇的确很了不起,即使死了,我依然斗不过他。杜家的势力加上你的能力,一年足够。”
耿绍昀心一跳,想起小小所说的一年时间。
沈嘉恒笃定微笑:“她没有向你要求过什么,对不对。因为,她很清楚,根本不需要开口,你会千方百计帮她,为了笑笑,你一定会这么做。”他眼眸微眯,笑容变得有点苍凉:“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被她当作工具利用的,即使没有出生的胎儿,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件可利用的工具。”
耿绍昀缓缓说:“我会为她做一切事,只要是她想让我做的,不是为了笑笑,是为了那个被你我共同扼杀掉的小小。”他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包房里众人纵情享乐,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正当酣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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