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转头看向窗外,一排排柳树正向后倒去,与随行的虎士身影相错,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安静了片刻,重新看向虞翻,嘴角挑起一丝浅笑。
“仲翔,你卜一卦吧,看看天子的西征会是什么结果。”
虞翻哈哈一笑,靠在车壁上。“臣不用卜卦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说来听听。”
虞翻的眼神有些古怪。“主公不会以为天子西征真的是与羌人交战吧?主公别忘了,韩遂可是羌人叛军领袖。所谓羌乱其实就是凉州世家之乱,天子与那么多凉州世家、羌人部落和亲,凉州还能有多少作乱的羌人,还能有什么战事可言?就算有,也毋须天子出手,那些凉州世家就会出手剿灭。”
孙策笑着点点头。虞翻是难得的奇才,但他对凉州的了解太少,又局限于自已的视角,无法从整体上把握凉州民变,只看到了凉州世家的影响,忽略了其他的因素,只能用会稽山越作乱的经验去推测凉州形势。虽说原则不变,可是具体情况不同,区别还是很大的。
至少会稽周边没有鲜卑人这样的外敌,山里的百越之民也不像羌人一样有出山抢劫的原动力。东南的丘陵地带虽然开发不足,生活不易,但温饱不成问题。只要官府不惹事,山越是不会主动惹事的。
人无完人,不能苛求啊。
“仲翔听过宋建其人吗?”
虞翻摇摇头。“扶风宋家?”
“非也。”孙策摇摇手,把宋建的事大致说了一下。他为天子准备了几个礼物,其中一个就是宋建。早在中平元年,黄巾起义爆发前后,袁绍等人还没自己的地盘时,宋建就在枹罕称王,闷声大发财,做了三十年的河首平汉王。这样的事只有凉州本地人清楚,中原王朝根本不知道,虞翻不清楚也很正常。
虞翻听完,哑然失笑,语带讥讽。“凉州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凉州山高路险,与扬州迥异,不能一概而论。”孙策提醒道。扬州也出过称帝的许昭,但是他没到两年就被灭了。原因很简单,丘陵毕竟不是高山,只要朝廷下狠心,有财力,没有不能平定的。不像凉州的那些大雪山,是真的不好打。
虞翻含笑点头。“这的确是个麻烦,虽然天子未必会亲征,却有可能成为一个脓疮,至少能拖住一部分注意力。宋建不灭,天子终究心虚辞屈。不过主公也不能对宋建寄予希望太厚,这样的妄人当不得名将的一击。”
“宋建的确不能期望太多,但鲜卑人就不同了。这些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才是真正的麻烦。”孙策吁了一口气,有些头疼。他现在可以利用鲜卑人来牵制朝廷,可是总有一天,他问鼎天下,这些麻烦就会成为他的麻烦。击败他们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大漠里找到他们。
凉州不能乱,至少不能落入鲜卑人的手中。比起幽州,凉州的战争潜力更大,凉州的战马也比幽州战马更适合甲骑。凉州大马,横行天下,那可不是说了玩的。
虞翻同意孙策的意见,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推断。天子西征很难取得真正的成功,但天子身边不乏才智之士,他们清楚凉州的形势,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会让天子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因此,西征注定就是一个给天下人看的表演,只是让人相信大汉还有中兴的可能。
大汉有没有中兴的可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信不信。
天下人信不信?肯定有信的,而且数量不会少。毕竟有四百年基业,对很多人来说,大汉就是天然的存在,而且将继续存在下去。即使遇到一些困难,他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
哪怕天下实际上已经分崩离析。
从中平元年的黄巾之乱算起,到现在也不过十二年,对于一个存在了四百年的帝国来说,这最多是大病一场,并非死亡,还是可能治愈的。天子很年轻,但他的确表现出了一个中兴英主的气度,会得到更多的人拥戴。
袁谭、贾诩等人未必会信,但他们不会明确表态,借朝廷名义结成联盟,围攻孙策,然后分而食之,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主公,如果说大汉是鹿,那你现在就是一只肥羊啊。”
孙策笑道:“就算是一只肥羊,我也是角上绑着尖刀,身上披着精甲的肥羊。更重要的是,我还是一只有智慧的肥羊。”孙策脸上多了几分杀气。“仲翔,我们是文明人,但我们并不文弱。如果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那我们就要让他们清醒清醒,学学怎么做个文明人。”
虞翻抚掌而笑。“主公,此言深得我意,正当如此。既然主公已经有所安排,臣就不费口舌了。”他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份图纸,铺在案上,用几块色彩斑斓的石头压住。“主公,说说抹陵的事吧。对建都的选址问题,臣还有一些异议。”
孙策瞥了虞翻一眼,有些不解。这件事都已经定了,怎么虞翻还不服气?
张纮定计,立都秣陵之后,作为留守长史的虞翻就移驻抹陵,将大部分精力用在新都的营建上。孙策出征的这大半年时间,虞翻走遍了附近的几个县,勘察地形,非常辛苦,最后的成果就在这份图上。
秣陵周边的经济发展不错,方圆百里之内就有五个县,三百里以内则有十多县,在袁敏主持下,对溧阳、阳羡之间的水利进行改造后,又增了不少土地,能够支撑起一个陪都的粮食供应。长江在侧,能停靠大型船只,对于发展海上贸易有先天优势。
但虞翻也提了一些意见,主要一点就是这一带的地形不怎么好,四面丘陵遍布,不通风,夏天会非常闷热。都城可以像楚国的金陵邑一样建在山上,百姓的居住区却只能建在低尘处。
“主公,臣略通医术,深知卑湿之处易染疾疫。都城是百姓聚居之地,又有四方商旅,本来就容易传染疾疫,若是在此立都,疾疫多发,对国运影响极大,不可不察。”
孙策心中一紧。前年那场大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可不想自己的都城成为疫情多发之地,哪怕是陪都也不成。况且虞翻也提到的两点也让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是秣陵闷热,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后世的南京是著名的火炉之一。一是影响国运,换句话说,在此立都,国运不久,而据他所知,在南京建都的大部分都国运不昌,几乎没有超过百年的,很多只有三四十年,不超过半世纪。
莫非秣陵真的不宜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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