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消息,袁谭与沮授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消息很简单。数日前,吴王孙策的弟弟孙翊出现在陈留,听说是去迎亲的,但这只是托词,真正的意义绝没有这么简单。孙翊的随从中除了五十名骑士,还有两个人:一个叫朱然,一个叫陆议,都是孙策的近侍,其中陆议留在了浚仪城,协助吕岱守城。
近侍是孙策重点培养的将才,现成的例子有吕蒙、蒋钦。麹义、荀衍入颍川,最先的挫折就来自于这两个年轻人。这两个人出现在兖州,自然不会是陪着孙翊去迎亲这么简单。孙策在加强睢水防线,甚至有可能准备在东线发起攻击,迫使袁谭回援。在这个前提下,迎亲也有了迫使曹昂做出选择的用意。
这个消息印证了沮授的分析,也从另外一个角度给他们提了个醒:他们想到的,孙策都会想到,而且反应更加迅速。和这样的对手交战,战略上投机取巧的可能性不大,拼的只能是实力。在等待战机出现之前,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出错。
袁谭的浚仪攻略还没做出决定就夭折了。很显然,孙策不会放弃浚仪,在陆议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援兵赶往浚仪,确保浚仪不会易手。识时务者为俊杰。袁谭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心一意直扑洛阳,同时传书田丰,要求他加强戒备,尤其是加强平原郡的防守,以防徐琨、沈友发起进攻。
袁谭进兵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击,长驱直入,兵临洛阳。
鲁肃不在洛阳。自从董卓焚毁洛阳之后,洛阳就成了一座空城。虽然朱俊、孙坚先兵对洛阳城的废墟进行了清理,也只是把一部分街道清理一下而已,洛阳城还是没办法住人,更不能驻军。鲁肃依孙坚旧例,驻扎在城南的寰丘。得知袁谭将至,他干脆连寰丘都放弃了,退守伊阙关。
袁谭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洛阳,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洛阳荒废,除了一些屯田之外,几乎没有百姓居住,大军食用的每一粒粮食都要从河内运来。从过了黄河开始,他每前进一步,补给线就增加一步,消耗也就增加一分。
现在是五月,秋收至少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内,三万步骑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又需要征发多少民伕转运?对河内而言,这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足以让河内世家肉疼,消耗河内世家的热情。
更麻烦的是轻取洛阳让麾下将士产生了严重的轻敌情绪。不少人认为鲁肃徒有虚名,不堪一击,强烈要求继续进兵,攻击伊阙关,向南阳逼近。可是只要稍微冷静地想一想,就知道攻击伊阙关有多不现实。伊阙关易守难攻还是小事,函谷关的董越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麻烦。
一旦被董越率领西凉骑兵突袭,这三万步骑还有多少能活着退回去,袁谭一点把握也没有。
面对这种情况,沮授也无计可施,只得建议袁谭暂时驻扎在寰丘,向长安报捷,要求朝廷调贾诩、董越助阵,并由弘农郡提供粮草,减轻后勤负担。
——
崤山。
夜色之中,一匹马车奔驰在官道上,十几名骑士护在马车两侧,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倾听四周的风吹草动。他们的速度并不快,随时准备下马战斗。
山影重重,月色皎洁,他们的脸色明灭不定。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衣领,也浸湿了战袍。正当夏季,光着膀子都嫌热,可是他们却还穿着铁甲和战袍,浑身早已湿透,却没有人敢解甲。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路边射出一支箭,要了他们的性命。
带着袁谭的报捷文书,从洛阳赶到长安,九百五十里,最危险的就是崤山这一段。他们特地选了半夜赶路,就是希望伏兵困了,找个地方打盹,让他们有机会溜过去。
“吁——”前面探路的骑士发出警告,官道中央发现障碍物。骑士们立刻紧张起来,纷纷勒住坐骑,拔出武器,护在马车旁。两名骑士上前查看,准备搬开拦在大路中间的树干。
“嗖!嗖!”十来枝羽箭从黑暗中射出,刚刚搬起树干的骑士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中箭倒地。紧接着,密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护卫在马车旁的骑士被射得拦不起头来,战马更是悲惨,被射成了刺猬,悲嘶着倒地。
等箭雨停下的时候,马车旁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人了。
一只手颤抖着拉开了车门,一个儒生从车里钻了出来,双手高举。
马蹄声响,一匹雄骏的高头大马从黑暗中走出,马背上一人,顶盔贯甲,一手挽缰,一手提着长矛,缓缓来到马车前。他来到马车前,盯着儒生看了一会儿。
“报上名来。”
“修武张文。”
“去哪儿?”
“长安。”
“干什么?”
“报捷。”
马背上的骑士哼了一声:“报捷文书在哪儿?拿来我看。”
儒生不敢怠慢,抖抖簌簌的取出一只锦盒,小心翼翼的递给骑士。骑士接过来,借着马车旁的火把看了一眼,笑了笑,手中长矛一抖,如毒舌吐信,一下子将儒生扎了个透心凉。
“你……”两名受伤倒在马车旁的骑士大怒,挺身跃起,还没等他们站直身子,骑士单手握矛,连续两次刺击,将他们一一杀死。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骑士轻蔑地哼了一声,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将所有的骑士都杀了,这才拨马而回。百步之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骑士来到车前,翻身下马,将锦盒递了过去。
“先生,这个应该是了。”
“辛苦了。”蒋干的脸露了出来,冲着骑士笑了笑,伸手接过锦盒。“子文,是不是觉得截杀使者没什么意思?”
骑士咂了咂嘴,没说话。蒋干又道:“我也觉得可惜。如果让你统率一支骑兵,直扑洛阳,取袁谭首级易如反掌。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贾牧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到了,你应该就可以出征了。”
骑士展颜而笑,轻踢战马,向前面去了。马车启动,向黾池县城驶去。蒋干关上车窗,咳嗽一声,坐在一旁的董青拨亮了挂在车壁上的油灯,照亮了蒋干有些疲倦的脸庞。蒋干检查了一下锦盒上的封泥,用力一击,拉开丝绳,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报捷文书看了一遍,不屑的哼了一声,扔在案上。
“这个应该差不多了。”蒋干闭上眼睛,如释重负。
董青拿起报捷文书看了一遍,柳眉轻扬。“有了这封文书,文和先生就会答应出兵吗?”
蒋干没吭声。袁谭出兵,河内世家几乎是箪食壶浆,望风而归。如今袁谭得陇望蜀,又想染指河东、弘农,贾诩应该坐不住了,这才从太原赶来。
不过也很难说。贾诩怎么想,他其实也猜不透。他只是在尽自己的努力罢了。
蒋干张开手臂,将董青搂在怀中,另一只手端起一杯冰镇的葡萄酒,品了一口。“青儿,你说张绣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
董青斜睨了蒋干一眼。“你都把他骗得找不着北了,还管他是来干什么的?就算是来监视你的,现在也成了保护你的。我觉得文和先生这么急着赶来,很可能就是担心他被你骗走了。”
“我骗他作甚?”蒋干笑嘻嘻地说道:“他又不是你。”
董青顿时竖起了眉毛,嗔道:“你终于肯说实话了,果然一直在骗我。”
“你不懂,女人就是要骗的,这是我们吴王说的。”蒋干一点也不着急,又呷了一口酒,将嘴凑到董青面前,将酒渡到董青口中,顺势亲了她一口,这才意犹未尽的说道:“不仅要骗,而且要骗一辈子。”
清凉的美酒入腹,董青脸上泛起红云。“真是什么人骑什么马,什么君有什么臣。”随即又道:“你们吴王娶了那么多夫人,你也要娶那么多吗?”
“我可没那本事。”蒋干连连摇头。“我有你一个就行了。”
“骗子。”董青哼了一声,故作不屑。“你们吴王有什么本事,居然连你都自认不如?”
“吴王乃天纵之才,能九交不泄的,我哪有那本事。我最多两交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蒋干的手不规矩起来。天色炎热,又是在车里,董青穿得极为清凉,蒋干直奔要害,上下其手,董青却有些紧张。如果车旁都是自己的侍从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张绣率领的骑兵,这要是被听见了,着实有些丢人。她用力抓住蒋干的手,不让他乱来,又能些好奇。
“还真有能九次的人?”
“你想不想试一下?”蒋干松开手,靠在锦垫上,笑嘻嘻地说道。
董青狠狠地瞪了蒋干一眼,脸色沉了下来,扭过头,不肯再理蒋干。蒋干却不以为然,伸手搂着董青的纤腰。“你看你,我都说了会娶你为妻,你怎么就不信呢?”
“有把妻子送人的吗?你就是不肯娶我。”
“我没有说将你送给吴王啊,我只是说你如果想亲身体验一下吴王的神力,我不介意。青儿,你怎么和那些俗人一样,拘泥起这些俗礼来了?这可不是你啊。人生百年,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男女平等,我将来会纳妾,你也可以偶尔有个情人嘛。”
董青忍不住笑了,啐了一口:“无耻之徒,斯文败类!怪不得你能干得出截杀使者这种事。唉……唉……不要!不要!停!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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