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在继续,但众人早已没了宴乐的心。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侍卫罗星押了个人,进了宴会厅。
那人中等身材、中等个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脸上并无什么明显特征。
总的来说,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像这样的人,若是一把丢进人堆中,估计也是找不到的。
老皇帝眯着眼,打量那个间接将他的生辰宴扰乱的小贩,怒意不断从胸膛升起。
“老九,这就是你抓到的——贩卖禁书的小贩吗?”
迫于老皇帝的威严,小贩瑟瑟索索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或者说,他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到那小贩的脸面后,秋淑妃并无太大反应,倒是她身后的侍卫猛然瞪大了眼珠子。
侍卫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汗涔涔,湿了衣衫。
叶卿颜淡然十足地看着那个小贩,此人,是她让柳无澈抓了,送到九皇子手中的。
前世秋淑妃利用《帝王略》陷害舅舅,这一世仍然如此。
早在宴会开始前,她便想到,《帝王略》只有一本,镇远侯府中那本的来处便很有问题。
之前她猜测过两种情况,但不论是哪种,都需要有人印刷成本。
一者,秋淑妃不可能将独本从皇上的寝殿偷出来。
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秋淑妃偷看了那书,凭着记忆将书默下来。
然后,她再将自己的手稿交由宫外匠人,印刷成本。
二者,即便是假的,也需要弄个像模像样的,同样需要匠人印刷。
欲断水流,必先寻其源——从舅舅府中搜出来的《帝王略》,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柳无澈他们查遍了城里城外的印刷铺,总算是找到了那个替秋淑妃办事的人。
虽说是帮秋淑妃做事,但也是间接受秋淑妃指令。
和那人接头的,便是秋淑妃身边的侍卫。
现在,那侍卫的心虚表现显然出卖了自己内心的不安。
叶卿颜冷然一笑,满满的都是讥讽。
纵然秋尚书和秋淑妃费尽心机地想要弄垮白家,还是棋差好几招啊……
“皇上,草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偷印禁书,饶了草民吧,草民再也不敢了——”
那小贩的求饶声不绝于耳,令老皇帝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这些禁书的内容,你是从何处知晓的?”老皇帝厉声发问。
梁国的侍臣们个个起了精神,全都像盯着犯人一样盯着那个小贩。
这辈子第一次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入宫,被这么多人盯着,那小贩显然有些紧张。
他紧张到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明明冬天还未过去,如今如仿佛身处炎夏,浑身被烧灼一般痛苦难耐。
“回皇上的话,草民……草民也是从别人那儿得来的……”
“欺君可是死罪!”老皇帝怒目圆睁。
“是……草民没有欺君,是真的……有人让草民帮忙将这些书卖出去,草民也是为了银子,这才……皇上饶命啊,草民上有老……”
叶卿颜佯装被欺骗而愤慨不已的模样,对着那小贩质问道。
“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之前还说只卖给了我一个人,没想到还卖给了九皇子,你是不是还将这些书卖给了什么人?”
小贩连连磕头,“是,我是骗了您,但那也是逼不得已,除了您和九皇子,没别人了,真的!”
说着,那小贩刻意瞥向了秋尚书。
那眼神十分明显,带着求助和要挟的意味。
众人心知肚明,判定秋尚书也和这小贩有关系。
秋尚书被其他人的怪异目光盯得背后发毛。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小贩,厉声喝道:“你在说假话,什么禁书,根本就是假的!”
“尚书大人,您可得救救草民啊……”
“本官为何要救你!”秋尚书心中苦闷。
救?他连杀了那人的心都有,谈何救?
小贩却不依不饶似的,膝行至秋尚书跟前。
“尚书大人,你救救小的吧……”
梁国使臣看透一切,明知故问:“真是奇怪,这儿这么多人,他为何偏偏向尚书大人求救呢?”
“梁国使臣!你这是何意!我根本就不认识此人!”秋尚书气得脸色发青。
龙椅上的老皇帝也对秋尚书心生怀疑。
秋淑妃两个鼻孔微张,恨不能让人直接杀了那个碍事的小贩。
她若是知道,那个小贩就是帮她印刷《帝王略》的匠人,估计更加想要杀了他灭口。
“来人,将此人拖下去,好好审问!
朕要知道,到底有什么人在他那儿买过禁书!”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架起了那个小贩,将他粗鲁地拖出宴会厅。
而宴会厅内,秋尚书的处境无比尴尬。
刚才那小贩冲着他求救,令他跳进大河也洗不清。
老皇帝现在最不信任的人就是秋尚书。
但这件事可以慢慢查,谁是狼、谁是羊,总要查个清清楚楚。
将那小贩带到宴会厅审问,算是给了梁国使臣一个交代。
但留着那小贩,还有很大的作用。
秋淑妃看向秋尚书,示意他不要再多生事端。
这一局,她满盘皆输。
输的一个子儿都不剩!
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得逞,反而受了重伤,秋淑妃便有滔天的怒气,没有地方发泄。
今天的一切,定然和叶卿颜有关。
但是她想不通,叶卿颜怎么会和九皇子弄到一块儿,送了她这份“大礼”。
她死死地盯牢了叶卿颜,眼刀锋利,刀刀致命。
叶卿颜倒也无惧秋淑妃那死亡的凝视。
既然她决定要为白家出头,就不怕人报复。
何况与人斗,其乐无穷,她正愁秋姨娘倒下后,光是杜姨娘她们还不够她打发时间的呢。
前世那些账,她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算明白。
“大姐姐,我方才真是担心坏了。”叶芳菲面上温柔娴静,叫人看不出丝毫的心机。
刚才叶卿颜那样大胆地对阵刺客和秋尚书,令不少人刮目相看。
本来白家都要坐实谋逆之罪,没想到形势逆转,反倒是秋尚书被皇上疑心了。
就好像有人结好了一张网,最后那网竟被里面的鱼给挣破了。
那洞越来越大,早就网不住鱼。
网被毁,鱼却自由了。
宴会厅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与平静,正如风波过后,湖面沉寂了。
但沉寂只是片刻。
因为很快,下一场风暴又要来临。
天空如同一块刚被织好的布,纯白无颜色,被蓝色的染料浸染了,湛蓝湛蓝的,蓝得晃眼、蓝得令人心驰神往。
那一片碧蓝,与宴会厅内的奢靡形成对比。
富丽堂皇的宫殿,雕龙的柱子大气又不失沉稳、金银所制的灯盏容器仿、光滑玉石铺就的地、香柏木搭建成的房梁隐约散发香气……
秋淑妃陷害白霄战不成,因为身受重伤,回了昭华殿歇息。
留下秋尚书坐立不安,想着要如何解释那个小贩的事。
宴会厅内的众人各怀鬼胎,有些则是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到了一块儿。
老皇帝举杯邀饮,声音威严而老练。
“今日是朕的寿诞,各位使臣远道而来,定要多饮几杯!”
“恭祝齐皇福寿齐天——”赵国使臣饮完酒,高声祝贺。
紧接着,众人轮流对着老皇帝献上贺词,令老皇帝之前的郁闷渐渐消散。
皇后始终扮演着一国之母的角色,面上挂着笑,却给人一种疏离感。
经过刚才那件事,她对叶卿颜有了改观。
那个丫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三言两语就能够激怒秋尚书,挽回局势,够冷静、够睿智。
酒筵歌席莫辞频,如此良辰,众人便多喝了几杯酒。
舞姬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极尽妖娆。
那一双双波光流转眼、脸庞如同胀满蜜的花朵儿,无不叫人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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