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纸包不住火（一）
谢姨娘少数时候嘴硬心软，大多数时候是嘴软心更软，这头她虽然希望夏芷瑜能改变主意，舍了腹中这来历不明的孩子，那头却不由得有些矛盾地担心夏芷瑜在永宁侯府摔的那一跤会否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她不通药性，便只按最人尽皆知的法子来，食补。
夏府里头统共就这么些人，谢姨娘的行踪便算是人尽皆知了。
“……三姑娘前几日到院子里头纳凉，奴婢远远地看了一眼，比前段日子圆润了不少呢，再要这般下去，只怕即便依旧是个美人，前头也要多个‘胖’字了。”
“嗤，就她，算什么美人。”心中虽然不甘愿地认同，但夏芷柔的嘴上却是不愿意承认的。“对对对，姑娘您年纪比三姑娘小些，她那是已经长开了，再过几月，您定然是要超过她的。”
“算你会说话。”事实上，夏芷柔确实觉得自己那是一日比一日更美。就像这会儿，她就不停地揽镜自照，觉得自己的皮肤比前几日又更白更滑了些。
“燕窝粥呢？端过来吧。”伸手探了探碗便的温度，尚还留了丝暖意，夏芷柔用汤勺在碗里轻拨了拨，“所以这人哪，出身很重要，那位谢姨娘出身微寒，动不动就是鸡汤、鸭汤、鱼汤，这样的天气吃那么油腻的东西，这是把夏芷瑜在当猪养呢。”在脑中描绘了一下夏芷瑜胖成猪的模样，夏芷柔笑得开怀，而后开始喝她觉得对容颜大有裨益的燕窝粥。
才刚喝了一口，夏芷柔便眉头一皱，全数吐了出来。
“今天这粥怎么回事，怎么一股子药味儿？”
听夏芷柔这么一说，丫鬟翠儿的脸色顿时微变，犹豫了片刻之后，她才道，“四姑娘，是这样的，府里专门熬粥的那个砂锅，今个儿恰好裂了。怕您等着喝粥，他们就借用了三姑娘熬药的那个砂锅替您熬了粥。奴婢听说他们熬粥之前，将那个砂锅里里外外洗了很多遍的，没想到……”没想到四姑娘倒是长了根皇帝舌，这都被她给尝出来了。
“出府重新去买个新的砂锅能费多少功夫？厨房里头的人现在是越来越懒了。我一会儿就去和娘说，让娘扣他们月俸。等一下，你刚才说，给我熬粥的砂锅是给谁熬药的？”
“是三姑娘用着的。”
“是谢姨娘生病那阵子，她替谢姨娘熬药的那个？”
“额，应该是吧。”听翠儿这么一说，夏芷柔立马喝水漱口，连续几次之后，她突然有了疑问，“这么久了，谢姨娘的病还没大好吗？也不对，她要是还生着病，是不会替夏芷瑜熬这汤那汤的。所以……病的人，其实是夏芷瑜吗？她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请的大夫，我怎么不知道？”
夏芷柔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翠儿却一问三不知，没有一个能回答出来的。
“你说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啊，什么都打听不到？还不快去，打听打听，夏芷瑜究竟生的什么病，这又是药，又是汤的，这样补。”
“这……姑娘，芸儿的嘴可严实了，奴婢只怕问不出什么来。”
“谁让你去问她啦？你是不是傻，能不能动动脑子，熬药了之后有什么呀，药渣，夏芷瑜总不能是连药渣也吃掉了吧，你寻个机会，去弄点儿药渣回来，送到外头医馆里头去问问那是治什么病的不就得了么？”“哦。”经夏芷柔这么一提醒，翠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姑娘，还是您聪明。要是让奴婢自己想，奴婢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哼，知道就好，快去办吧。”
大约是同一时刻，夏芷瑜摸了摸自己已经觉得有些涨的肚子，“姨娘，我才刚喝了药，您这又给我端这么大碗汤来，我哪里能喝得下？”
“又没让你现在喝，这才刚出锅，还烫着呢，你吃了可不得出一身汗，且先晾着吧。”
这其实是夏芷瑜寻的借口，她就是天天吃天天喝的，有些腻味了，想赖掉今天这碗汤，还有汤里的那不知凡几的肉。
见这个说法谢姨娘不接受，夏芷瑜便立马换了种说法，“姨娘，您既然生下了我和小瑾，应当是最清楚不过了的吧。”
“什么？”
“就是……有身孕的……”在自称上头，夏芷瑜卡了会儿，她不曾成婚，自然不能称呼自己为‘妇人’，“就是像我这样有了身孕的，其实是不宜大补的，因为很有可能，就全都补到孩子身上了，那样到了生产的时候，是很容易难产的，万一孩子太大生不出来，那不就是一……？”夏芷瑜‘尸两命’三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胳膊上已经被谢姨娘重重拍了一下，“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呢？不知道你是怀着身孕的，不能乱说话的吗？”
夏芷瑜顿时闭了嘴，有些无辜地回望谢姨娘，她也不是故意说这些的，不过就是话赶话罢了。
“正是因为生了你和小瑾，姨娘才这样的。当年姨娘生你的时候，年纪可比你大，你现在这身子骨，高倒是挺高，就是太瘦了，不好好补补，以后生产的时候才有你受的。我就想着呀，趁着你们娘俩现在都在长身体的时候，让你多吃些，孩子长大，你也长大点，这样到时候应该……不，肯定是能顺利生产的。”谢姨娘是长辈，谢姨娘生过孩子，谢姨娘说的话听起来挺有道理……然后夏芷瑜又连续喝了几天的鸡汤和鱼汤，眼见着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变小、变短。再后来，她就视而不见了，反正谢姨娘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也觉得圆润起来的自己，容貌没有以往那般亮眼了。这样不管于她自己还是孩子，都是好事。
“姐，别再照了，再照镜子都得给你美裂了！”
这天，夏芷瑜正拿着镜子看着她那和汤媛越来越接近的脸型，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在说话，若不是前头的那句‘姐’，猛地听到这般粗哑的声音，夏芷瑜只怕会被吓到。
“小瑾？你的声音？”
见夏芷瑜的眉眼开始打弯，夏知瑾立马道，“不许笑，现在咱们学堂里头各个都这样，也不就是我一个，我这声音，还算好听了的呢。”
待得夏芷瑜完全转过身来，只听夏知瑾倒吸了一口冷气，“姐，就一段时间没见罢了，你怎么就胖成这副模样了？难不成是日夜都在不停地吃吗？我觉得，你还是节制点儿好，你这再胖下去，就赶上那谁他姐了，他姐就是因为脸上、身上肉太多了，都十八了还没出嫁呢！”
“这话啊，你得和姨娘说，吃不吃，吃多少，我可做不了主。”
一听是谢姨娘的意思，夏知瑾顿时就蔫了，便是他自己，也是很听谢姨娘的话的，没有立场让夏芷瑜不听。
“……你要真不想吃，那就自己和姨娘说呀。”
“我说了啊，但姨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两姐弟又在姨娘身后编排姨娘什么呢？”
书院里头自然是有吃有喝有住的，但不管哪一样，都是没法和家里头相比的。谢姨娘才一进屋，夏知瑾的鼻子就动了几动，“姨娘，好香啊，您这煮了什么好吃的？”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明天吗？这是姨娘特别做给你姐姐吃的，你别嘴馋。”
“姨娘您不疼我了。”往日里遇上这样的情况，谢姨娘必然是先紧着夏知瑾的，理由非常简单，他在外头的日子更多。在谢姨娘眼中看来，夏知瑾在外头必然是受苦的，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既然小瑾想吃，那就让他吃好了，我反正也吃了这么多天了，一餐不吃，问题不大的。”
“这是你的份，你快趁热吃了，小瑾想吃，我再去做就是。”
“那……让小瑾先吃吧，他刚从书院回来，肚子肯定饿了的。我才刚吃了点心的。”
“……也好。”多少还是心疼儿子，谢姨娘终究松了口。
同样的东西，夏芷瑜吃着已经腻味了，夏知瑾却吃得很香，夏芷瑜在一旁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些嘴馋了，“小瑾啊，最近在书院里头怎么样？夫子们待你还好吗？主要是二哥，还有再为难你吗？”
夏知瑾吐了根骨头出来，咽下嘴里的肉，“说起二哥……姐，我好像听说，大姐她病了，这事儿你知道吗？具体生的什么病啊？好像听着挺严重的样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啊？”
自上次之后，夏夫人去侯府的次数并不太多，但几乎都是独自前往，既没有带夏芷瑜，也没有带夏芷柔。谢姨娘听了夏芷瑜的话，不多打听府里头的事，夏芷瑜又只顾养身体，所以对这消息几乎一无所知。
“长姐生病了？具体是什么病？”难不成是被那道士吓到了，那怪病提前发作了？
“你也不知道啊？那些人倒是问了二哥的，可二哥没说，所以我才回来问你的，没想到你在府里头也不知道。”
谢姨娘最近都算是从早忙活到晚，因为有些累到，所以一般都睡得很早，这才刚躺下，就听到了叩门声，她忙又穿衣起身，打开房门一看，外头站着的是夏芷瑜，
“瑜儿，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打个灯笼，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办？”
“姨娘，我有急事要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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