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导回正轨（六）
谢弘文的慌张，骆铭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即便在御医给谢林氏看诊的时候，他也几乎是片刻不离的。但很明显，他人虽然在这里，魂却不知道已经丢在了哪里，两位御医交替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一脸茫然，好像听不懂的模样。
鹣鲽情深，骆铭想到了这个听着就很美好的词，心头却突然生了些许涩然之意。
又一次由御医确诊了谢林氏的病情之后，谢弘文顿时就失魂落魄了，显然是受了打击。作为大夫，这样的场景黄御医见过很多，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问了谢弘文两个问题，但他不止没有回答，甚至连回应都没有，黄御医那臭脾气顿时就起来了，要不是骆铭还在身边戳着，黄御医都想要拂衣而去了。比起黄御医，程御医的性子显然更细致些。或者说，他更狠一些。骆铭是想着等谢弘文自己缓过来再说其他，程御医却从身边的药箱之中拿出了一个扁平的折叠齐整的布袋，骆铭是个门外汉，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程御医慢条斯理地展开布袋，而后十分利索地给谢弘文扎了一针。这一针扎得很到位，谢弘文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刚才迷茫的眼神顿时清明了起来。
谢弘文清醒过来之后，程御医特别淡定地对黄御医说，“黄兄，你现在可以开始发问了。”
骆铭：“……”
黄御医：“……”
程御医和黄御医都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回的疫症是由老鼠引起的，所以谢林氏如果染了疫症，又不是直接和老鼠有什么接触，那就一定是间接接触了。
如果是要吃草根、树皮的大旱之年，那么两位御医还能往谢林氏是不是饿狠了，连老鼠肉都不放过的情况想，但现在算是太平盛世，虽然不至于全天下人都能不愁温饱，但也不至于到饿昏了什么都能闭眼往嘴里塞的地步。老鼠也不是家畜、家禽，那是主人一手养大的，费时费力费粮食，老鼠那是吃百家饭的，除了野猫，几乎就没有会吃老鼠的物种了。
“最近你们家附近可有野猫出没？或者尊夫人是被野猫给挠了？”若是吃了带疫的老鼠，野猫身上只怕也免不了有疫，毕竟猫不似人，吃之前还要煮熟。
“也有可能是看门狗。”不是有句话挺耳熟能详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都没有。”作为谢林氏最亲近的人，她身上有没有伤痕，他这个做夫君的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而且他和谢林氏虽然成婚多年，孩子也都不小了，但谢林氏很多时候依旧还是很有些小女儿情态的，比如在厨房里头受了伤，被刀切到手指了，被油烫到手背了，她都是会和谢弘文说的，为了让他给吹吹。
“都没有？那就奇怪了。难道是……”黄御医想起了储水的水缸。因为不是家家户户院子里头都有水井的，为了用水方便，很多人会在家中备一个或者两个大水缸，趁着白天有空的时候，去街上的井里头打水存着。如果有一只老鼠喝水的时候恰好掉在水缸里了，然后奋力游了出来，水里头虽然看不见老鼠的尸体，但有它身上带着的疫症……
想到这里，黄御医拉过了谢弘文的手，给他探了探脉，除了有些郁结于心之外，挺健康的。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程御医都快要笑出来了，他没想到黄御医居然是个这样有想法的人，听他的那些个假设，他眼前仿佛就还真出现了一副老鼠跳缸喝水本来只想喝一口结果喝了一肚子，然后奋力靠边爬出的可笑场景。
“舅舅、舅母家中有一口水井。”水井的水其实算是活水，就算真有老鼠路过，也应当不至于染疫，如果真有的话，也应该是全家都有病了才是。
谢林氏最近一直说胸闷气短，在她突然晕倒的时候，谢弘文有一瞬间还以为他这是又要做爹了。没想到，不是有了孩子，而是有了病。从谢林氏晕倒开始，谢弘文的思绪就一直很乱，除了抱着她找大夫之外，脑子里头一片空白。
这会儿见程御医和黄御医问得这样细致，谢弘文渐渐有些闹明白了，要想让他们治好妻子的病，首先要告诉他们，她这个病是怎么染上的。
“老鼠，野猫，野狗，水缸，井水……”谢弘文碎碎念了一会儿，突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天，三天……或者四天前，我们家那老鼠笼里头扣了一只老鼠，秀兰……”
“那你好好想想，她埋了老鼠回来之后，可有和你说起，有没有被那老鼠挠了或者咬了？”老鼠其实是很狡猾的一种动物，它是会装死的，万一谢林氏当时没有防备，被挠或者被咬都是可能性很大的事。
谢弘文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她就是被蚊子咬了。”
“蚊子？难道是疟疾？”想到这种可能性，不论是黄御医还是程御医都觉得整个人不大好了。要说老鼠传播疫症，老鼠那么大只，还是很容易发现并且杀掉的，但蚊子就不同了，别看它个头不大，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很多时候，有些人甚至不会知道自己被蚊子叮咬过。这会儿临近夏季，正是蚊虫快要泛滥的季节，如果是疟疾的话，他们只怕……乱上加乱啊！
一个病还没治好，又来一个病，两位御医都要愁死了。
身为大夫，黄御医和程御医在听到蚊虫叮咬的时候，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疟疾，骆铭却没有想那么远，且他有不同的想法，“舅舅，舅母当时被咬在何处？”
“就是这儿。”谢弘文虽然是个书生，但并不迂腐，当初谢林氏难产的时候，他甚至都想过让大夫进产房里头去给她接生，只要谢林氏和孩子安好，其它什么名节、名声于他来说就是狗shi。这会儿不过是露小半截胳膊罢了，根本就不是事儿。
“这……”虽然经过了几天时间，但谢林氏手上被叮咬过的痕迹依旧是可以看出来的。“这好像是跳蚤咬的？”
虽然都是吸血的，但蚊子咬人留下的包一般是东一个西一个的，因为人是活物，是会动的。求生欲很强的蚊子会随着人的活动而重新下口。跳蚤则不同，可能因为体型更小的关系，它们咬出来的包那基本都是连在一起的，还基本都是三个一排。
跳蚤……老鼠身上有跳蚤再自然不过了。
骆铭问起的时候，程御医摇了摇头，虽然是概率不大的事，但确实也是有的，带疫的老鼠身上的跳蚤是可以传播疫症的。这就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了。但不管怎么说，是疫症总比是疟疾强。
“你家去吧，孩子们单独在家，我不放心。”谢林氏清醒过来之后，弄清自己和谢弘文所在，马上就开始担心起孩子来。
“我不走，我得陪着你。他们也不是单独在家。”虽然他当时是慌了神了，但骆铭的手下还是很靠谱的，除了送他们来庄子上的，还有其他人去了谢家，帮着照顾谢璃姐弟。
知道自己得了疫症之后，谢林氏其实是想大哭一场的，但她硬憋着没哭，因为她家夫君的眼睛已经肿得很厉害了。但凡得的是别的病，不会过人的，谢林氏都能让谢弘文陪着她，但现在的情况是，她得了不好治的可能会死人的病，如果谢弘文在这里，他们一前一后地有了好歹，那谢璃和谢景怎么办？她不能让他们的孩子成为孤儿，那样他们的日子会很难的，名声也会很难听，刑克父母。白素开的药，因为确实有奇效，所以庄子里头的人几乎都开始用了。谢林氏这里，骆铭也和谢弘文商量着给她用了。知道用药之后的反应，骆铭在谢林氏用药之后一个时辰把谢弘文叫到了屋外。
“舅舅您放心，给舅母喝的这药，庄子里头有人已经用了好几天，是有效的。”
谢弘文说不出更多话，只能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表妹和表弟那里，我也让人加派人手护着了，您也大可以放心，绝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在里头‘结束’之前，骆铭一直都在没话找话说。谢弘文呢，虽然更想守着谢林氏，但骆铭一直在说话，他也不好仗着长辈的身份径直走开，毕竟辈分这东西那都是在没身份的晚辈跟前耍一耍的。
这头骆铭正缠着谢弘文，说些可说可不说的话，等着谢林氏经历治病的第一关，那边章大夫匆匆而来。
“不好了，殿下，不好了。黄御医和程御医人呢？”
先说不好了，再找两位御医。骆铭转身看向章大夫，见他脸色很差，面上满是急切、恐惧之色，心中有了不大好的预感，只怕是庄中病患出了什么大岔子了。
如果谢弘文不在跟前，骆铭必然是要马上跟着章大夫离开，边走边问明情况的。
迟疑了片刻，骆铭吩咐身边的侍卫，“去请黄御医和程御医出来，章大夫，这是我妻舅，舅母刚被送到庄子上，才刚服用了第一帖药，您进去帮忙看顾一下，可否？”
“喝了药了？”章大夫欲言又止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好！殿下放心，老夫一定尽力看顾。那边……不能再拖延了，还请两位御医尽早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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