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小瑾的婚事（八）
身边跟着大的，肚子里头揣着小的，夏芷瑜的日子就如骆铭说的一样，过得极快，待她想起被‘女扮男装’的小瑾，日子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心虚是难免的，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小瑾已经顺利除掉那张面皮了吗？”
“听说还没有。”
“不是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吗？总不会是……时间太久，那面皮粘在小瑾脸上弄不下来了吧？”夏芷瑜最近有些多愁善感，凡事都忍不住往最糟糕的地方想，骆铭还没来得及把他知道的情况都说给夏芷瑜听，夏芷瑜已经在脑海中想了好多可怕的场景，想着想着，夏芷瑜就再坐不住了，扶腰撑榻就想起身。
“你别急，先听我说……”萧澈虽然是个医术很不错的大夫，不过他这性子有些乖张，性情不定，想不想医基本都在他一念之间。大约就是那种别人越想让他做的事，他能做，却偏偏不做，让你干着急，和人对着干。
因为自小到大的经历，夏知瑾是个觉得求人不如求己的人，这头萧澈干脆地拒绝了他之后，夏知瑾也很有骨气地不再继续求他，而是去寻了章大夫，借了一些医书来看，准备自学成才。
芮菀的脸，后来章大夫也给瞧过，看的时候章大夫什么都没说，出门之后就直摇头，“这小姑娘的脸是谁伤的？那力道用得着实大，应当就是抱着让她脸上留疤的心思使的劲。这样的伤势，就算愈合地再好，也肯定是要留疤的，不过以后若是好好养着，养个三五年的，指不定看起来能好些。”这个所谓的‘好些’，章大夫想要表达的是，看个三五年应该也就习惯了。
至于夏知瑾借医书看的事，章大夫倒也没有拒绝，学医这件事，一来需要的时间颇长，二来得有一定的天分，三来还得有耐心，两个小姑娘的感情看起来挺不错，想来能为好友的事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会让她觉得心里舒坦些。但遗憾的是，不管她再如何努力，芮菀那脸上的伤她都是帮不上太大的忙了的。
“你……会好的。”所以不要想不开。之前再难熬的日子，夏知瑾都没想过死，因为他如果死了，他的娘和姐姐今后就更没指望了。
“嗯。”芮菀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脸，那伤口还新，一阵阵地抽痛。
“其实……我没想死。”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芮菀开了口，“我就是……想看看我脸上的伤究竟有多可怕。那天之后，她们就把屋子里的铜镜、铜盆都收了。”
芮菀的说法是，她靠水太近，水边又湿滑，她才会不慎落水。
“我不会自尽的，我爹娘还在家乡等着我回去呢！”姑娘若是要出阁了，自然是要回乡待嫁的。芮菀想到这里，眼眶酸涩。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别哭。”夏知瑾递了条帕子给她。“对伤口不好。”
“我不哭。哭有什么用呢？”芮菀爱笑，因为她娘总说，‘我家小菀笑起来特别甜，特别好看，看着让人心里暖暖的。’
“我……我会努力看医书的。”原来夏知瑾一直觉得一通百通，既然他能读好四书五经，那么读好医书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芮菀脸上的伤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他只要努力些，也许能让她脸上留下的疤痕淡一些。但真正翻开医书，夏知瑾才明白了‘隔行如隔山’是个什么意思。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读懂章大夫给他的这些所谓最简单的医书，读懂了还得活学活用，芮菀能等得到那一天吗？
“谢谢。”芮菀感谢的是‘谢璃’愿意为她努力的那份心。
骆铭将面皮交给夏知瑾的时候说过，这面皮遇水甚至遇稍微多点儿的汗就能脱落，所以在他姐和他说这脸皮至少半个月才能卸下的时候，夏知瑾曾经试过把脸埋在水盆之中，可他差点儿憋得断气，这面皮还是很服帖地贴在他脸上，就如他本来就长得这样一般。
试了几次之后，夏知瑾就知道他得老实地等着了，这等着等着，面皮还没掉，芮菀先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读书、读医书，开导芮菀，这些耗费了他每日中的大部分时间，原来每晚睡觉之前夏知瑾还会辗转两下，现在一般都是倒下就能睡着，且睡得极香。
忙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明明醒来还是不免犯困，夏知瑾把头埋在铜盆里头，想要借水中的冷意让自己清醒一些，顺手拉过棉布将脸擦干，正准备把洗脸水端出去倒掉，却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他这半个月以来已经习惯了的那张脸。那一刻，夏知瑾心中率先升起的是一种解脱之感，终于……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了。然笑意方攀上面颊不久，夏知瑾就皱了皱眉，因为想起了芮菀。芮菀认识的是‘谢璃’，需要的是‘谢璃’的陪伴，他……终究是男女有别的。
夏知瑾自己的那张脸，因为半月没有见光，所以看起来极白皙，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色来，看着就像是生了重病一样。来萧澈这儿看诊的，大多是慕名而来，想要看看萧澈的医术是不是真神到只要瞧一眼就能知道得了什么病的地步，基本都不是什么急病，瞧着夏知瑾这副苍白的模样，好些人都主动给让了道，所以夏知瑾今天几乎没怎么排队，就站到了萧澈跟前。
萧澈抬头飞快地看了夏知瑾一眼，朝着他伸出了手。
夏知瑾：“？”然后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萧澈的手心。
“皮。”关于面皮，萧澈有个规矩，让他做是可以的，但用完之后得把面皮还给他。这事儿，楚恒他们是知道的，但觉得没必要让夏知瑾知道，毕竟这样的事儿谁会缺心眼地再做第二次呢？
“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萧大夫你，还有没有把面皮再粘回去的那种药粉。”那药粉当初萧澈给的量就是只够用一次的，这会儿皮掉了，夏知瑾想要再把皮粘回去，自然只能再管萧澈要。
萧澈上下打量了夏知瑾一番，嗤笑了一声，“怎么，装小姑娘装上瘾了？”
只见一片绯红之色自夏知瑾的脖子蔓延至他的耳根、脸颊，然后慢慢加深，刚才看着十分苍白的少年，一下子就面色红润起来。这一番变化被夏知瑾身后的那些等着看诊的病患所见，个个直呼萧澈医术高明，简直是再世华佗。
“我……芮菀暂时离不开我。”夏知瑾也不确定他究竟能陪芮菀多久，只是近期，他觉得芮菀是需要有人陪着的。“你倒是好心，但她这样的情况，你能陪她一时，还能伴她一世吗？”
夏知瑾被问得沉默，萧澈却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只从随身的药箱里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随手就往夏知瑾怀里丢，夏知瑾有些慌乱地接住，就听萧澈道，“滚吧，别耽误我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瑾为了上回他说的那个十分聒噪的小姑娘，又把那面皮给贴回去了？”
“应该是。”只是不大确定夏知瑾到底是喜欢芮菀，还是只是觉得她可怜。如果喜欢，到时候娶了倒也算是有始有终，如果只是同情，只怕会是另一种伤害。
夏芷瑜顿时沉默了，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至于骆铭提到的，那个小姑娘伤了脸的事，夏芷瑜确定自己是听到了，没多想什么别的，比如这小姑娘会不会就因为这个和小瑾有些什么牵扯，只想起那个小姑娘笑起来时娇美的面容，替她觉得可惜。
骆铭总说‘乖乖’是个小公主，小宝听多了每回靠着夏芷瑜的肚子，都叫的‘妹妹’，弄得夏芷瑜也已经开始偏向于自己马上就要生个女儿了，姑娘家的脸，如果是天生不好看也便罢了，这后天的……
“不如……让黄御医他们帮着去看看？”
“去过了，和章大夫的说法差不多。”因为芮菀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黄御医等人算是直言不讳，说得比章大夫简单直白多了。脸是好不了了，得自己调整心情习惯。旁人能不能接受是旁人的事，自己能不能接受才是关键。
“如果……”夏芷瑜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脸上怎么落的疤，多长多大多深，我也立马跟着落一个，妇唱夫随。”夏芷瑜怀孩子的月份越大，刁钻古怪的问题就越多，骆铭已经被她磨得很心有灵犀，且反应极快了。因为但凡回答得慢一些，她都能觉得他说的答案是敷衍之词，然后和他闹别扭。
“我这脸上若是落了疤，只怕就不能见人了。至于你……”夏芷瑜伸手摸了摸骆铭的脸，“只怕添了疤，这脸更有男子气概。”
骆铭：“……”这话就很难接了啊，总不能把脸划花了吧？把脸划花是不难的，他就怕吓到瑜儿他们。
“我会尽力护着你和孩子们的，尽量不让你们伤着。”
“你也觉得我脸上如果落了疤，会很丑，见不了人？”
感觉这是一道送命题的骆铭连忙岔开了话题，“好像到你平时吃点心的时间了，我去让她们送过来，你吃完走走，稍微睡会儿。”
见骆铭这般紧张，夏芷瑜突然笑了起来，“逗你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想要我了，和我说实话就行，我肯定不继续缠着你。”青灯古佛的日子，她也不是没有过过的。应该，能习惯的吧？
骆铭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在她眼角轻抚而过，“是我和孩子们舍不得你，是我缠着你，你敢抛夫弃子试试？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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