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神光贯穿整个天界，一波接一波的罡风激荡着每个神魂。天帝跌坐在龙椅上，不可置信地盯着浮光，终于想起很多年前的惨状，她屹立于高处，风袍猎猎，一脸漠然注视着众生在苦海挣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是死在神力之下时，浮光怀里的人终于抬起了头，他眼里褪尽所有杀戮和倔强，只剩被泪水泡过的柔软，他看见神尊眉心轻蹙，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双重森寒，不由得反手也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神尊，别生气了，我没事。”
听他终于说了话，浮光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有些不舍地瞪了一眼，道，“都快被削成泥了，还叫没事？”
陆离担心她身体，又知道她正气头上，欲言又止，只拿脑袋蹭了蹭那修长的脖颈，“他们都打不过你，我已经解气了。我...现在浑身都疼，我们可以回去吗？”
他声音低得可怜，听得浮光心里发酸，出乎意料地就收回了夜雨和笑春风，殿上众人终于得以喘息，狼狈不堪。
魔鼎落地后捂着胸口咳个不停，手背青筋凸起，“咳咳咳，神尊威力不减当年，可笑我闭关多年依旧不能摆脱夜雨的纠缠。”
“今日不杀你，是陆离求的情。但愿你长个心眼，别再动本尊的人。还有，我在一日，及尔就回不来，即便他回来了，我能杀他两次，也能杀他第三次。”
陆离连微弱的呼吸都停滞了。是了，是这样，神尊哪怕再不愿意接受自己，再讨厌自己对她的非分之想，危急时刻总会护着他。
从来都是这样。
这一想，他又觉得原本浓烈至极的感情又到了无法承载的地步，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情动。
浮光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只好转身瞥天帝一眼，也说道，“清一，维护你的威严不在于是否能令本尊臣服，天界如今内忧外患都不能让你更清醒些，我也不是非要待在三十三天维护六界太平，别再惹我，我没那么多耐心。”
“你...”天帝一拳砸在案几上，冕毓晃得惊心动魄，“你真要护着陆离？朕早就收到消息他杀了蜀山十几人，你看看你教他的本事都用在什么地方了？不，你们去魔界的时候，你还没教授他功法，他就能悄然杀了一个魔族大将！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才想给他个体面的结局，别不知好歹！”
浮光生气归生气，魔鼎和天帝反复提起这两件事，她都听在心里了，又见陆离眼神躲闪，想起当日在魔界将军庙那口充满怨气的棺材，他当时阻止自己开棺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是很奇怪。
陆离知道她在审视自己，可现在他没有刚才的勇气松手，略一思忖就急着解释，“不，不是！我没杀蜀山的人，我只是打败了孟峰，他也答应以后绝不与我作对，我没杀人！魔枫、魔枫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
所以，他真的在那个时候就能杀了魔枫？那时他还没有被魔气侵蚀，也没有经过她的点拨...
见她眸中掠过一丝迟疑，他的心几乎掉进了冰窟。
“你自己听！他都承认了。”天帝指着陆离，顿时发了火，“太尘为什么不教他功法？为什么危急关头只送他一人出来？摆明了宁愿云霓山覆灭，也不能激起他的魔性！浮光，他处心积虑纠缠着你，你想想如今与魔界到了这水火不容的地步，有多少次你是因为他？”
“刚刚他是怎么杀人的你知道吗？”
天帝嘴里吐出的每一字都像一把来自地狱的刀，一下一下劈在陆离魂魄里，他眼睁睁看着浮光的脸色从森然冰冷，到迟疑，再到现在明暗交错，意味难明。他默默抬起头，不敢再枕着她肩膀，又想起当年及尔在她面前大肆屠杀时，她眼里的绝望和痛苦...
不，他不是及尔。可是，神尊会信吗？
“神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我知道。”
在他不知所措又慌乱不安里，她最终还是将人抱回怀里，和风细雨般在他耳边道，“魔枫杀就杀了，你不杀，本尊也不会放过他。”
他惊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瓷玉般迷人，唇角勾着浅浅的笑，神尊在这个时候...对他笑了。
“你...”
他又见浮光轻嗤一声，转头对天帝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他的魔气都是本尊渡过去，在魔界的时候也是。本尊的气息都是上古天地精华所成，他修为尚浅，不能自控也是正常，何至于要你们费心挑拨。”
“什么！你...好端端给他那么多魔气干什么！再说，方才他调动的魔息与你并不相同。”天帝衣袖一挥，收了昆仑镜，满殿依旧寂然一片，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呵呵。”魔鼎已被重新扶回轿撵，掩唇道，“十几万年了，头一次见神尊这么护着一个人。明明您最讨厌魔气强大的人不是吗？”
“轰！”
魔鼎话音刚落，整座轿子就被炸为碎片，若非他及时结界，自己也要落个粉身碎骨。
浮光下颚微扬，“是这个颜色吗？刚刚看得够清楚吗？”
有人惊呼出声，有人倒吸冷气，神尊这一击与陆离先前爆发的魔气一模一样。
“神尊，你...”
最震惊的是陆离，他清亮如水的眼眸里既有星河涌动的璀璨，也有春回大地般的惊喜，那些伤口带来的痛渐渐消失了，他用另一只手回抱住了浮光的腰，温热而有力，“谢谢。”
然而浮光却眉心紧蹙，脸色渐渐发白，察觉到她鬓角开始渗汗，陆离心如刀割，用整个身体将她支撑着，颤声道，“神尊，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她侧首瞪过来，像是无声的指责，陆离眼里都是着急，“是我，我浑身疼，疼得站不住了，您带我回去好不好？”
她复又打量了一眼他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叹息一声，“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
浮光收了全部神力，凌霄殿的威严骤然消失，众仙终于脱离了生死一线，都快要虚脱了。天帝手握成拳，挫败地看了他们一眼，“蜀山弟子的事又怎么办？”
“我...”
不等陆离开口，她轻轻拂过他锁骨处的伤，令他无法动弹，自己只轻描淡写道，“他说没有就没有。”
“以后，谁敢再动我殿里的人，诸如此物！”
夜雨刹那刺进盘着青龙的柱身，数人粗的白柱轰然倒塌。
她带着陆离转身离去，隐约还能听见后知后觉的夜清歌跳脚呼喊，“神尊！等等我，我也是来找你的！你看看我呀，是我，夜清歌！”
陆离依在她怀里，看似被她抱着，却拼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撑着她的身子，想起每一次她霸气护着自己的模样就开始心痒，在她耳边呵气如兰，“神尊，那人叫你呢，他也是处心积虑来找你的。”
“年纪大了，听不见。”
“那怎么办呀？他说也想当芳菲殿的男宠。”
虚弱又微烫的气息吹得浮光脸颊发红，陆离看她闻言竟认真想了想，问道，“会做饭吗？”
“不知道，看样子应该不会，出身不错，多半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哦。那就算了。”
他眼角一垂，巴巴道，“要是...他做得比我好吃，神尊就带回去了吗？”
她低头一笑，眼神如刀刮过他血淋淋的伤口，淡淡道，“对。下次你英勇就义了，我也不至于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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