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是皇上身体有恙，御医几乎是一路催动车夫快点、到了马车不能行走的地方，他提着药箱，几乎是小跑着过来。
高力士亲自派人过来叫自己，那肯定是急病。
果不其然，进到皇帝寝殿，便看到皇帝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双目紧闭。
细细一把脉，俨然是肝血淤血所致。
开了一副药方之后，他刚要说话，高力士给了他一个眼色。
御医微微一怔，不知何意。
又见高力士，指了指前面的太子殿下李亨，那御医了然。
经常给皇族看病，御医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御医不会不知道，李亨和高力士的龃龉。
虽然，李亨坐上太子之位，多亏了当年高力士的那一句“立长不立幼，天下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可，毕竟高力士是李隆基的宠臣。
李亨继承皇位之后，就算高力士对自己如何有恩，他也绝对不会重用高力士。
现在皇上病重，高力士俨然是不想让太子知道皇上的真实病情。
御医能够当上御医，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还要有察言观色的能力。
所以，这位年过五旬的御医，立即懂了高力士的深意。
他冲着李亨，微微拱手，“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只是火气太旺以至于伤了肝火，您不必担心，休养几日便好了。”
李亨一听到御医的诊断，目光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哦，那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只要父皇好好的，孤就放心了。”
李亨装作十分宽慰似地长舒了一口气。
但，其实心底十分失落。
“哎，说也奇怪，自己的这个父皇这把年纪了，在得知杨贵妃死于非命了，吐了一口血后，竟然也只是伤了肝火，没有伤及性命！真的是好耐活啊！”
当然，这句话不敢说出来。
只能在心底腹诽。
御医看完病后，开了一副药方子，递给高力士。
高力士把药方子递给自己的徒弟去抓药、煎药。
李亨作为太子，自然是不敢走。
这正是他表达孝心的时候，他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等到药煎好之后，李亨亲自拿着把药放在了可以保温的汤婆子里。
李隆基大概昏迷了半个小时i后，终于悠悠醒转。
睁眼，就看到李亨恭敬地站在自己的床边。
“父皇，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李亨说着，眼眶就红了。
忍不住拿衣角去擦眼角的泪水。
要说这泪，也不见得是假。
毕竟是亲生父子，李隆基已经年过七旬，他的确也心疼老父亲生病。
但又忧虑，如果父皇迟迟不归天，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登基为帝？
李隆基活得这个岁数了，早已看透了一切。
见到两边鬓发斑白的李亨在流泪，也不禁动容。
“太子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怎么还和一个小孩子一样哭泣？”
李亨抹干了眼泪，恭敬地道：“父皇先是儿臣的父亲，才是天下人的天子。儿臣忧伤父亲生病，所以才忍不住落泪。”
“哎，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啊。”李隆基听到李亨这么说，看他也顺眼许多。
李亨见李隆基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善，忙去端来汤婆子，把药倒在了碗里，服侍李隆基喝药。
“哎，你是太子，喂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高力士吧。”
李隆基这么说，除了怜惜太子外，还因为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高力士的服侍。
“父皇，就让儿臣为您尽尽孝心吧！”
李亨坚持要给老皇帝喂药。
高力士知道，这是李亨要在李隆基面前，表现孝心。
他拱手对李隆基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有心啊。”
李隆基听见高力士这么说，也不再拒绝李亨的服侍。
让两个手脚利索的宫女扶起李隆基后，李亨便亲自端着药碗，一点点地喂李隆基。
或许是因为，方才听到了李豫是刺杀杨贵妃的主谋。
所以，此时此刻的李隆基，看着李亨竟然也比以前顺眼多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李隆基把脑袋一偏，表示不喝了。
“父皇，儿臣给您擦一擦嘴巴。”
李隆基点点头。
任由李亨伺候自己擦嘴、净手。
高力士在旁边看得真切。
李隆基似乎对李亨的好感，陡然增了很多。
伺候得差不多之后，李隆基挥手让李亨后退下去。
李亨只是略微迟疑地道：“父皇，贵妃之事，您要如何定夺？”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李隆基本脸看向李亨的那一双闪亮的眼睛，瞬间一点点地熄灭了。
“你似乎很想让朕惩罚广平王？”
李亨见李隆基突然变脸，不禁心一咯噔。
但是，好在，李亨的反应能力也很快。
“父皇，儿臣只是想为您分忧。如果您觉得儿臣唐突了，儿臣绝对不会再过问此事。”
这话，说得极为有分寸。
主动地让步、主动地道歉，甚至主动地把杨贵妃这件事的主动权让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甚为满意地点点头，“你伺候朕累了，下去歇息吧。”
“是，父皇。”李亨朝着李隆基微微拱手，十分听话地退出了寝殿。
望着太子逐渐走远的身影，高力士怔怔地看了良久。
半晌后，他才转头看向了高力士，问：“你觉得，太子是一个孝子吗？”
高力士笑了，“皇上，您刚才不是看见了吗，又何必问老奴呢。”
“亲眼所见，就一定是真的吗？”
李隆基悠悠叹息。
他靠坐在龙榻上，脑海里回响着李亨说的话。
如果李豫真的就像李亨所说，是杀死爱妃的凶手，那么他李隆基该如何处置自己的孙子呢？
杀了他！
对！
一定要杀了他！
怒意，从丹田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李隆基非常悲愤。
但是，他最终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高力士，你觉得，会是广平王李豫下的狠手吗？”
高力士一听到这个问题，忙恭身回道：“陛下，您或许可以派人去好好地调查一下。有则罚之，无则勉过。都是皇家血肉，没必要闹得太僵。”
“你说的对，朕不应该乱了分寸。”李隆基想通了，“快，快去传旨让广平王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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