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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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中一点余灰飘出来,具容夏挥手扇了扇,“好啦,下面就听听我的解释吧,掌议期待了这么久,我这个后进再不好好地解说就真的麻烦大了。”具容夏貌似头疼地皱眉,用向往的语气道,“啊,这么美好的夜晚,月色动人,清风醉人,我本该是吟风弄月,美酒在手,佳人在怀,……”
夏仁秀打断了他的遐想,“既然这么急着要寻欢作乐,就别拖延时间了,直接跟我们去泮水桥如何?”
具容夏没有办法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我也想快点结束这么无聊的事。”拍着脑袋,“那是什么题目来着,嗯,是那样,想起来了,……”
一把折扇拿在手中,随意地摇摆。即使这种时候,具容夏也不能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边走动边说,满场就见那身华服一忽儿飞到这边,一会儿飘向那边,眨个眼站在西边,吸个气停到了东边。托他的福,大家的目光都随着他把这成均馆的庭院看得一清二楚,再无遗漏了。
“此题出自成均馆内,提及曹操也不过是个提示。曹孟德在史上并非尽是骂名,如果不是他扶持汉室,不知当时的中原有几人称霸,几人称帝,天下大乱几时休。因此,说到曹操,未必一定要站在国家的角度去想。只从成均馆来说,成均馆自从数年前年轻优秀的掌议惨死,馆内一度无人再任此职,博士暂代执行掌议法度,表面看来相安无事,其实成均馆百年来的传统已经在逐渐崩坏,再这么下去必定混乱不堪,难以整顿,这情形正暗合中国汉朝汉献帝时期的乱世。可是,现在,成均馆终于有了新的掌议,重整成均馆纲纪,执掌奖惩,严明法度,这无异于曹操初期扶持汉室之功——只说这时的曹操,他于汉室有功无过。回到成均馆这方面,我们重整成均馆法纪的家伙是谁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就是我们的新掌议夏仁秀。”
具容夏折扇一舞,轻轻巧巧指向夏仁秀。
儒生们听得恍然大悟,一时附和者众多。夏仁秀脸色稍霁。
“自然,我只是类比三国初期扶持汉室的曹操,至于最后是否会像曹氏那样做出夺取汉室的不义之举,那就要看掌议未来的选择了。”具容夏走到给掌议准备的桌前,自顾自倒了一口茶喝起来,喝完茶清清嗓子,才又开口。
“这样一来,把掌议之职比作是成均馆内被托负重望的如同汉献帝初时的曹操的地位,也就不难理解了。而后继者,亦非血亲才可为之。成均馆的传统代代相传,前辈提携爱护后辈,后辈继承前辈的优秀品德和学识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掌议也是我们的前辈,还可说是最优秀的前辈,他对我们有管教监督的责任,其优秀之处也是后进们需要学习继承的对象。因此,掌议的后继者说是后进的儒生们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了,这么说起来,我也是其中之一呢。”
话已至此,儒生们也都明白了。具容夏的说辞几乎是无懈可击,一番解读愣是把任务改成了自己作诗。虽说是听着总有几分花言巧语的味道,但也无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就算有不服气的人,想到方才他轻易给所有儒生下了个套,也不会出头招惹他,免得又上了他什么当。
夏仁秀的脸上显出很有兴味的神色。
此局夏仁秀胜局无望,但也不可说是完败。
难得的是具容夏这家伙虽然言辞之间对掌议诸多不敬,就算刚才说掌议是曹操时几分褒贬暗藏机锋,也没咄咄逼人到让自己下不了台阶。
对具容夏的这番说辞,夏仁秀道理上纵然能够勉强驳回,情理上却无法推翻。前辈对后辈理当有宽容之心。况且,要驳回的话,他也必须得短时间内找到站得住脚的典论来驳回,瞬间心中翻过了许多熟读的典籍,若是非要反驳,许多说法终究牵强。
如若硬生生评判具容夏不通,教训是教训了这小子,只怕新任掌议公私不分心胸狭窄的名声也就很难改变了。再说,具容夏住在东斋,东斋住的多是少论和南人,还须顾虑一直对老论派子弟虎视眈眈的少论子弟会就自己不合适的评判做出什么抗议来。左右权衡,夏仁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淫词艳曲肯定难不倒你,是吧?”夏仁秀向具容夏发问。
具容夏眼中放光,仿佛忍受了那么多令他口干舌燥的长篇大论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即兴致勃勃拿出一块丝帕,丝帕上数行诗句的确让人看得眼热心跳。“这种话题才符合我的趣向嘛。你看,我写给浓月的情诗,这是她的帕子,还和了诗给我呢。真真一位销魂俏佳人儿啊,……”
浓月,那不是城里除貂蝉外第二美貌的名ji妓么?一般的客人连她的手都碰不到。这家伙,感情一直在温柔乡里待着呢。
众多儒生看向具容夏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夏仁秀被动地接过那块散发着浓艳香气的丝帕,还没来得及看,具容夏猛地摇头,“啊,不对,不对,那是燕燕的东西,那款丝帕才是浓月的,喏,你看看……”说着在自己怀中又掏又摸,想找那个所谓的丝帕。
一摸,找到了,具容夏表情变了变,扯出一团手帕,绢的,丝的,绸的,麻的,绣的,…足有十几条,材质款式之多可媲美专门的店家了。
“糟糕,没来得及分清,我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来帮我找找。”具容夏把这团东西丢到傻愣着的炳春怀里,拿他的手当做平台自顾自翻找着,丝毫没注意底下的那些带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已经化作了无数幽幽的小火焰。
“你到底有多少个女人啊?”,高峰不断见到那些向往的却无从相约的女子的艺名,嫉妒得心都快滴血了
“没数过。”
“你的女人像森林一样多吗?”有儒生阴测测地发问。
“这个比喻好。”具容夏很欠揍地认真想了想,灵光一闪,“我正愁怎么起一个风流潇洒的别号呢,女林,怎么样,很不错,哈哈,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啊。”
“具容夏,通!你已经是成均馆的儒生了,注意自己的言行。”新榜礼现场完全成为了闹剧发布会。夏仁秀看不下去,早早宣布了结果后,干脆拂袖而去。
“掌议?”姜武亦步亦趋跟在夏仁秀身后,看着生气的他,叫了一声,表情中有询问的意味。
夏仁秀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他微微点头,姜武必定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那小子吃够苦头。姜武的拳头下,任何巧言令色都不管用。
可是。。。。
夏仁秀眼神一凛,警告道,“姜武,不要做多余的事。”
姜武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夏仁秀对具容夏那个小子格外网开一面。
姜武不同于炳春,夏仁秀还有耐心对他解释,“你觉得炳春跟高峰是能成事的人吗?我的身边,需要一些人才。他的确有些小聪明,只做敌人,可惜了。”
“可那家伙,他不是老论。”姜武不止是在提醒他具容夏的身份,也是提醒夏仁秀一个事实,老论只跟老论是一路的,就像少论和南人也只自己人在一起,壁垒森严的界限谁都很难打破。具容夏虽然是商人之子,无党无派,一般人看来也是没资格与老论的掌议共事的。一向对党dang派界限严格遵循的夏仁秀居然想要收服具容夏,其他老论子弟恐怕也不会轻易认同。
“不用担心,具容夏也好,女林也好,我会把他变成我的人。”夏仁秀笃定道。凡是他夏仁秀想要的,用尽手段也会得到。
6
“女林?”桀骜不屑地念了一下,用肯定的语气下了判断,“疯子才对。”
具容夏给他斟满了酒,“大家觉得很适合我呢,女林,桀骜,听起来很配不是吗?”
桀骜回到房间想睡觉,发现折腾了一天的具容夏——现在已经被叫成女林的家伙居然还有精神换上睡衣,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桌酒菜,自斟自饮,好不逍遥快活。
成均馆里食宿作息都有规定,过了时刻吃东西都算违规,只是,儒生吃夜宵是常事,一般来说与几个相熟的守仆打好交道,不但会帮儒生隐瞒,有时还会亲自为有需求的儒生准备食物酒水——自然,这些都需要钱来打点,不是有权有钱的子弟通常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女林才来就用上了这种关系,真不像普通的新榜生。桀骜明白具容夏身上这些不寻常的小事只是一个开始。
女林说是嘱咐了自家的仆人做好了拜托成均馆的守仆连夜偷偷送过来的。“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好好地喝一顿,来来来。”拖了桀骜过来一起坐下。
“要不是到了宵禁时间,我还想带你去牡丹阁喝花酒,享受一下呢。”女林喝了一口酒,美美地叹息了一声。“清国的女儿红,国内可不容易喝到喔,你今天有口福了。”
桀骜的眼睛里倒映着女林恣意娇憨的情态,嘴巴里噙满了清冽芬芳的女儿红,鼻腔里满是中二房从未有过的隐隐香气,耳朵里是清朗明媚的音色,视觉、味觉、嗅觉、听觉都被异样的感受塞得满满的,因为太过绚丽而产生了微微眩晕的错觉,但是,并不讨厌,文在信知道,讨厌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喜欢,那种缺失了多年的充实、安心和期待的感觉包围了他。
桀骜看看热情劝酒的女林,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听他说着清国的见闻,偶尔被逼着描述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多年来未见的疏离感渐渐消散,书信往来中由文字堆砌起的对彼此抽象而熟悉的印象逐渐地具体,变得活生生起来,化作身边可以真真切切地触摸,交谈,笑骂的,朋友。
“我早就奇怪了,你养病的地方居然在闹市,附近还有妓院是不?这才把你小子养成这副德性。”
推他一拳,女林大言不惭地辩解,“父亲说,隐士才去清静的山村之类的地方安居,在那种地方容易变得没有欲望。只有花花世界才有助于我这种人养病,美酒佳肴,金钱美色,高屋华服,……这么有魅力的世界,死了多可惜!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有了这种想法,就会尽力地想要活下去了啊——还有,也是为了再见到你,我亲爱的桀骜。”说着,手就伸过来摸桀骜的脸。
桀骜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低吼,“要我说几遍,别动不动就这么样,男子汉大丈夫总搞这种动作像什么话!”
女林眉头一蹙,想要收回手。桀骜察觉不对,抓紧了他的手低头查看,一道颜色可怖的红印深深地勒在那看来无比白皙纤细的手腕上。
“是夏仁秀?”桀骜一看就知道了。
“站住,你想去哪里?”女林看着背过身就要站起来的桀骜,连忙起身拦住他。
“你想被他白白欺负吗?”桀骜脸色阴沉。
女林嗤笑出声,“你要为我出头吗?就因为这道红印?其实,不止这个红印啊,我身上还有好多呢,这个人力气比夏仁秀大多了,今天一天欺负我多少回了。”
“谁?”桀骜一听更加来气,大有只要女林说出名字就立刻找人去痛揍的架势。
“这个人嘛,你认识。”女林靠近他,鼻息若有若无在桀骜耳边一挠一挠的,“就是你咯。”
桀骜懵了,“啊?”
女林觉得他傻乎乎的样子可爱得紧,笑得无比开怀,“喏,我每次想抱你以表达深厚的友情时,你就不知轻重地揍我几拳了,一天下来,我的背上身上大概到处都是这样的红印了,要不要脱下来给你看看?”
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桀骜回想着,脸色越来越烫,如果不是脸皮黑,只怕此刻红得又要让女林笑话了。
女林故意逗他,“怎么,不相信,我脱衣服让你验证。”说着就要解开衣带,内里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桀骜立刻回身躲避那种太过刺激的画面,心中嘟囔着谁让你皮相那么单薄啊!
一边大叫“不用了”一边重重地——嗝!
7
中二房里,烛光中两个人影相对而坐。
“桀骜,到现在你还没有对我说,欢迎回来呢。”女林的声音响起,满含着祈求。
对面的桀骜似乎别过了脸,“这个说不说有什么要紧?”
“假如我说,很重要呢?”
“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抬杠?”
“以前我也不知道你还有打嗝的坏习惯啊,见到美女还这样也太难堪了,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碰意中人了,想想就悲惨,我来教你吧……”女林的身影向另一个身影扑过去。
“滚!”被扑倒的人影很快把那个主动扑来的家伙压倒,然后立即分开。
“以后经常有这么好的酒喝也是好事,不过习惯了就……”静默片刻,桀骜的话音响起。
“习惯了没关系,有我呢,我可是具容夏啊,什么酒都会给你供应的。”女林拍胸脯保证。
“这就是你回来最大的好处了。”桀骜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这家伙……算了,不为难你了。”女林作势想打架,中途放下拳头。
“回来了,就按照你的意思好好地享受吧,小子,个子长高了,还是比我矮啊,力气也不见长,别老哭着跑来烦我就行了。”这回是桀骜别别扭扭的说话声。
“你啊,温柔的话也说得恶狠狠的,可是,谁让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桀骜呢?”女林的身影再度向桀骜扑过去。
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挣扎呵斥。接着烛光熄灭了。
今夜的中二房,真热闹。
“能回去睡觉了吗?”等了好久,估摸着终于没动静了,中二房门前在夜风中偷听了半天的高峰用发抖的声音低低问炳春。
炳春也发抖着回答,“应该可以了,可是没什么对掌议有用的东西,好吧,明天向掌议报告吧。”
于是西斋的两个儒生也抖抖索索地迎着冷风回去睡觉了。
成均馆的男色绯闻野史,又翻过了一页。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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