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抬起另一只手,盖在楚月蘅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他的手很大,刚刚好能将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
楚月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就算他掌心的温热,此时都已经无法安抚她的心。
明明之前就想的很清楚了,北越不是萧慕的归宿……他这样的人,不该被困在这个地方,做一个阶下之囚。
所以也她早就说过,希望萧慕能早日得到自由,回去南梁。
可如今真的听他说要走了,她的心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慌乱,还有失落与无措。
她……不想他走,不想再也见不到他。
隐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太过自私,她难以启齿,便只能努力的找寻借口,企图留下他来。
萧慕看着他,黑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忍,最后却还是只能一字一句开口。
“阿蘅,我父皇病重,我必须回南梁一趟……一切我已经策划好了,声东击西,必定能平平安安的离开长安。”
楚月蘅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抓着他衣袖的手也正缓缓卸去力道。
明明无比失落,面上却又在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原来是这样……你父皇病重,你是该回去看看的,既然你一切已经计划好了,那我就不担心了。”
萧慕没有告诉她,他回去不是要看他父皇的,而是要去……送他最后一程的。
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虽然他不会亲手要了他的命,却也不会救他。
他不是只有满心的权力,只知偏袒宠爱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吗?那就让他死在他最疼爱的儿子手中吧。
然后,他会让他亲眼看到,他是如何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
想到这里,萧慕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再抬头看向楚月蘅时,却又是满眼的温柔。
他抬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郑重承诺,“阿蘅,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楚月蘅心中闪过刹那的欣喜,下一刻却又连连摇头,“不,你不能回来!”
尽管心中难过极了,她还是着急的劝说着萧慕,“你离开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否则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质子出逃,可想而知后续两国又会爆发出怎样的矛盾,尤其之前她父亲就说过,两国如今的平和都是假象,终有一日会爆发。
那样的情况下,萧慕回来就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萧慕明白她的心思,可更多的话却也不准备与她多说,便只道,“阿蘅放心,我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的……我这条命,还要留着来见你,绝不会死在半路的。”
楚月蘅瞧着他目光中的认真,心中稍稍安定几分,“这可是你说的……可决不能死在我的前头,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萧慕忍不住笑了,抬手掐掐她的脸蛋,“我都死了,你还怎么不理我?”
“我……那就下辈子也不理你了!”
“下辈子……”萧慕目光幽暗,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原来阿蘅心中已经将下辈子都许给我了。”
楚月蘅本来下意识就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又顿住,随即她神色认真的承认了,“对,我的下辈子也许给你了。”
“萧慕,这辈子你我相识太晚,或许注定了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所以我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你答应我,下辈子,早一点来找我好吗?”
萧慕的目光微动,眸色越发幽深,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点了点头,“好,阿蘅,那我们就约好了,下辈子也要等我。”
同时,他在心中默念:下辈子太远,我只争当下。
所以啊……阿蘅,不止下辈子,这辈子我们也会在一起的。
楚月蘅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听到他答应了下辈子之约,她就很开心了。
脸上露出一丝明快的笑意,楚月蘅说,“那你要走了,今晚……可以多留一会儿吗?”
“嗯,天亮之前离开就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我都可以陪你完成。”
“想说的……”楚月蘅想了想,摇头道,“突然这么问,好像也想不起什么。”
萧慕摸摸她的头发,“没关系,就算与阿蘅对着到天亮,也会觉得很开心了。”
楚月蘅却忽而咬了咬唇,又对着他的腹部轻轻碰了一下,“你的伤口,是不是还没好全啊?”
“有一点,不过也不碍事了,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其实我是想说……”楚月蘅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不敢看他,话才知说到一半,就忍不住羞红了脸。
萧慕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没关系,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楚月蘅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鼓足勇气,一鼓作气的将话说完,“萧慕,你……你想要我吗?”
轰,萧慕只觉得脑海中仿佛炸响了一道惊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就那么傻傻的看着楚月蘅,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楚月蘅也是说完了这句话,脸就红成了猴屁股。
可是满心忐忑的等待了半晌,也没得到萧慕的回复,她心底又禁不住浮现出一丝不安来。
该不会是被她给吓到了吧?又或者是觉得她是个很随便的女人,所以讨厌她了?
长久的沉默,让楚月蘅越发不安起来,她终于忍不住抬头,想要解释,“我会这么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只是此前我说过,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所以我……”
她着急的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听见萧慕声音低哑的打断了她。
他说,“不用解释,我知道。”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垂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楚月蘅不禁身子一震,同时又有些紧张的僵硬起来……
她也不傻,在刚刚她说过那样的话之后,萧慕再吻上来,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虽然刚刚已经考虑好了,也完全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她微微有些发抖,却又努力的笨拙的回应着他。
萧慕紧紧扣着她的手指,然后动作轻柔的将她压在了床榻之上……
半个时辰之后,楚月蘅捂着被子躺在床上,眼泛泪花的控诉,“萧慕……你简直禽兽不如!”
萧慕:“……”
他坐在床边,不禁抬手揉了揉额头,声音喑哑的不成样子,“阿蘅,你知道在刚刚的情况下我能停住,要用多大的定力吗?只是这样就放过你,我已经是当代柳下惠了。”
楚月蘅嘤嘤嘤:“所以我才说你禽兽不如嘛!”
这种情况都能停下来,你说你是不是禽兽不如?
萧慕:“……”
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遭到了质疑,萧慕无语凝噎。
他真的很想重新按着楚月蘅,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究竟什么才叫禽兽不如,但最后他还是艰难的忍住了这个冲动。
叹息一声,萧慕开口,“阿蘅,你是我最珍爱的人,所以我们的第一次……我希望是在洞房花烛夜,而非现在这种时候。”
楚月蘅顿了顿,脸上神色渐渐有些失落起来。
洞房花烛夜……她又何尝不想呢?可她知道,她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今夜或许就是她与萧慕最后一次见面,错过了,便是一生。
萧慕猜到她心中所想,忽而用力的握住她的手,一双黑眸灼灼的望着她,无比坚定。
“阿蘅,相信我,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到那时……我定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娶你回家。”
楚月蘅看着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是仿佛被他蛊惑了。
眼前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她不禁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忽而就释然了。
她说,“好,我等着。”
给自己留下一线希望又有什么不好呢?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的那天。
萧慕走了。
楚月蘅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彻夜难眠,反而心情平复了下来,那一夜睡的很安稳。
后来她想了一下,觉得大抵是他那番话起了作用。
他说,他们会再见面的。
那她就相信,他们会有重逢的一天。
说来也巧,没需要楚月蘅费心思去打听萧慕是否平安离开。
那天晚上,刚好靖安帝又召了她“侍寝”。
彼时,靖安帝还在批阅奏折,外面就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德春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陛下您睡了吗?太子殿下有急事求见。”
听见太子,楚月蘅不禁顿了一下……嗯,上次之后她就没见过李玄州了,如今在她“侍寝”的时候再见,心情还真是有点微妙呢。
靖安帝并不知道楚月蘅在想什么,也没多想,便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楚月蘅还站在靖安帝身后给他捶肩,略略抬了下眼皮,便看到李玄州正大步走了进来。
她这一抬眼,便刚好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虽说她立即又垂眸,但还是看到了他眸中那一瞬间的暗沉。
咳,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喜欢她,那看见她在这儿伺候他老爹,心情肯定很酸爽吧?
虽说她没觉得有什么,但还是觉得,别刺激他比较好。
于是她随后开口道,“皇上,那我……”
她想说她回避一下,靖安帝却淡淡道,“捶你的肩。”
楚月蘅:“……”
好吧,她努力过了,皇上不让,那她就只能继续留下碍李玄州的眼了。
李玄州看到楚月蘅,心里的确不好受,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他也只能很快的调整好心情,朝靖安帝匆匆行了礼,便开口禀报。
“父皇,南梁质子萧慕……今夜逃出长安了。”
靖安帝猛然一滞,倏然起身,大怒道,“你说什么?!”
李玄州微微拧着眉,知道靖安帝此时愤怒,却也不得不继续开口。
“中州知府近日回长安述职,今晚在即将抵达长安城之际忽而遇袭,派人前来求援,故而不得不开城门前去支援,却没想到萧慕不知何时混入其中……等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人已经不知去向。”
靖安帝气的抬手就砸了杯子,“真是一群废物!人跑了还不赶紧去追?知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节骨眼儿?竟然不把人给看好了,还让人跑了!”
李玄州垂首,他也知道此时来禀报此事,必定会让皇上把气都撒在他的身上,但是没办法……派出城去支援的队伍,正是在他管辖范围之内的,萧慕混入其中逃走,他的确难辞其咎。
遂等到靖安帝骂完了,他才开口,“已经派人去追了,只是……他似乎已经策划了许久,派去追的人都遭到了伏击,有不同程度的死伤。”
“那些人也有被活捉的,可都是死士,被抓到就直接自尽了……故而没能留下任何活口。”
靖安帝越听越气,也越听越心惊,最后不禁脸色难看道,“好一个萧慕……在朕眼皮子底下竟是装了十年的窝囊废!卧薪尝胆十年,就是为了今日吗?”
他着实没想到,当初被送来时,只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萧慕,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了这么多花招,甚至根本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拥有了一支这样强大的势力!
靖安帝脸色几经变幻,随即竟是“噗”的一声就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楚月蘅本来退在他身后当背景板,见眼下突然发生这样的事,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及时的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倒在地上。
“皇上!”
“父皇!”
两人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靖安帝一口血吐出来,就整个人都萎靡下去,楚月蘅急忙看向李玄州,“快去叫太医!”
李玄州看着楚月蘅脸上的焦急之色,心中却是不由一通……她竟然这样担心他父皇的安危吗?
难道……她不希望他就这样死了吗?
楚月蘅的确不希望靖安帝就这么死了。
从她个人的角度上来说,靖安帝虽说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但终归也没有太为难过她,她也还好好的活着。
从国家的角度上来说,靖安帝虽疑心重,也有些刚愎自用,但北越在他手中,还是走向了强盛的。
于公于私,楚月蘅都没有理由恨不得他去死,如今的担心自然也是发自内心的。
李玄州心中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立即转身出去喊德春叫太医。
随后,李玄州又回过身来,和楚月蘅一起将靖安帝扶回了床上。
皇上突然吐血可不是小事,接下来整个皇宫就都乱了起来。
先是太医赶到,再是皇后贵妃皇子什么的,乱糟糟来了一群。
楚月蘅很快就被挤到了最边上,她便也只能默默的等着。
毕竟这种时候,她要就这么走了,好像也不太好。
所幸没过多久,皇后便做主,将多余的人都赶走了,包括楚月蘅。
楚月蘅瞧着这么多人都来了,接下来也的确没什么她能帮上忙的了,所以走的毫不犹豫。
不过,亲自亲自送这些人出来的李玄州,却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开口叫住了她。
楚月蘅才刚走没多远,陡然被叫住,不禁回过头,有些奇怪的看着李玄州,“太子殿下还有事?”
李玄州面色严肃,“之后无论是谁去找你,都咬死了一句话,今晚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懂了吗?”
楚月蘅略略一想,就大概明白,李玄州是怕从她这里走漏什么风声,又或者是怕她被人借机陷害,便点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李玄州“嗯”了一声,见她头上有一片刚被风吹落的花瓣,下意识就抬手想帮她摘下。
楚月蘅却反应极快的后退了半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太子殿下?”
李玄州手在半空中微微僵了一下,抿了抿唇,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而后淡淡道,“头上落了花瓣。”
楚月蘅便急忙低头晃了晃,将花瓣晃掉了,才又抬头,“多谢。”
“夜深了,回去的路上当心脚下。”
“嗯,那我就先告辞了。”
楚月蘅心里其实还在惦记萧慕那件事,但是却也绝对不敢问李玄州的,匆匆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李玄州站在那里,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这才终于缓缓收了视线。
夜色中,他的某种闪过一缕寒芒,忽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不知何时被乌云吞没的明月,口中喃喃自语,“要变天了……”
靖安帝吐血,御医诊断的结果却只是气血郁结,忧思过度,调养一下就好了。
三皇子李玄烨早前就已经封王搬出皇宫,是以是最后赶到的。
靖安帝已经睡下,皇后留下照顾,李玄州刚离开替他们关了房门,便看到匆匆赶到的李玄烨。
“父皇怎么样了?”李玄烨焦急问道。
李玄州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神色淡漠,“喝了药,已经睡下,身体并无大碍。”
李玄烨还是有些担心,“让开,我要进去看看父皇!”
李玄州没动,“孤说了,父皇已经睡下。”
“我只是进去看一眼就走,绝不会打扰……太子还是让开为好!”
两人对峙之间,似有无形的杀意渐渐弥漫开来。
李玄州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看来三弟是不准备将孤的话放在心里了……莫非是父皇这段时日给了你一点好脸色,就让你忘了自己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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