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矛盾滋生
往单位去的路上，姜晏深专心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很反常。
姜晏深是那种无论什么状态下，他的交流都能游刃自然，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适的那种个性。
他保持沉默，大多数时候只因为思考。
“我觉得这个案子……”
“钱书言有嫌疑——”
在一个红灯岔路口，我和姜晏深异口同声。
半小时前，我们跟张季川一起吃了午餐，席间说了些有关钱增兴的儿子钱书言的事。涉及到个人隐私与案情相关的，他们没有多讲。但钱书言妻子意外去世这件事，实在太值得推敲了。
“你先说。”
姜晏深等红灯，伸手调了下导航仪。
我说我没有证据，只是怀疑。
“钱书言跟钱增兴的感情不好，据说是跟钱书言的感情生活有关。当年他曾有过一个前女友，两人是大学同学，相亲相爱，感情稳定。原本是打算一毕业就结婚的。可是在结婚买房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分歧。”
这些事，得亏了那个叫小朱的年轻民警。有点碎嘴，有点八卦，能多说的不少说。
“钱书言的母亲早逝，我和陆绪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个遗像，其实是钱增兴的第二任妻子。十年前去世的，癌症。拖了两三年，花了不少钱。”我且不好去吐槽人家是不是命硬克妻这一类的话，只是从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影响来看，属于平常人家最难以规避的痛点。
枕边人相伴数十载，突然一日疾病缠身，到底是应该得失计较，还是保守明哲，本来就是人性的一道死命题。
妻子重病，儿子即将结婚。
家里唯一的一套商品房，原本是打算给儿子用来当婚房的。
可是一支进口蛋白针，六千元，全自费。
这样的经济压力，往往就是父子之间分歧的巨大缺口。
钱增兴想要把这套房子卖掉，给妻子治疗。
并承诺自己和妻子出去租房，希望儿子儿媳可以在这个教工福利房结婚。
但问题是，单位分的福利房不是完整产权房。住在里面可以，但不能随便交易，作为不动产的价值，大打折扣。
这样一来，女方的父母就不愿意了。
一来二去地拉扯，女方最后提出了分手，转头就嫁给了一个有车有房的本地人。
而钱增兴卖掉了儿子的婚房，一心一意给妻子治病的结果，也依然没能留住她的生命。
但这件事之后，钱书言和钱增兴这对父子之间的隔阂也就深深埋下了。
心里觉得对儿子有愧，钱增兴甚至还托人给儿子相过几个女友，但钱书言的兴致似乎并不大。
小朱警官说，出事后，他们的人去走访了钱增兴以前的同事朋友，这些事，也都是从他们口中问出来的。
说是后来有一次，父子俩个吵了一大架。
钱教授骂儿子不懂事，生来就是讨债的。儿子反击说，既然不想管，当初就别生他。
对他的亲妈不闻不问，倒把外面的女人当个宝。
既然这么有情有义，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儿子口中说出来，父子之间的矛盾自然也步入了几乎不可能调和的状态。
其实也难怪钱书言这么寒心。
当年钱增兴的第一任妻子是下乡插队时认识的，出身农村的贫苦女人，贤惠能干，但毕竟没有什么文化，跟钱增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一家三口回城后，钱增兴在大学任教，妻子就在家相夫教子，几乎与社会脱节。
后来钱增兴认识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在一家事业单位做行政。
长得不算漂亮，但气质挺文艺，皮肤白，说话细声细语。钱增兴对她有好感，但自己已经有妻有子，在那个含蓄的年代，做这种忘恩负义的薄情的，不是钱增兴能越得过的道德标准。
但是那些风言风语多少还是会传进街坊邻里，甚至是妻儿的耳中。
钱书言十岁的时候，生母得了重病，两年后撒手人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钱增兴收拾了妻子的后事，一年后正式把第二任妻子带回家。
钱书言正处在叛逆期，对这个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的后妈，就更没可能相处的好了。
不过那会儿他也要上初中了，于是钱增兴就把儿子送到了寄宿学校，父子俩的感情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隔阂。
钱书言不愿意跟继母相处，即使周末和寒暑假也宁愿呆在奶奶家。
爷爷奶奶疼爱他，也不止一次承诺过以后要把家里那套商品房留给钱书言结婚。
但问题的分歧就在这里，爷爷奶奶去世后，如果没有明确的遗嘱，他们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只会是配偶父母及子女，没有孙辈这一说的。
很多不懂法的人，在这一点上就会因为理解有误，产生误区。
我以前跟杜叔聊天的时候，就听到过这样一个案例。
说一对夫妻离婚后各自组建家庭，孩子就被留在爷爷家养大。
爷爷疼爱这个没爹没妈的孙子，对他宠溺有加，并留下口头遗嘱，自己百年之后，唯一的房产留给孙子继承。
于是问题来了，在孙子十几岁的时候，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根本来不及交代身后事。
孙子未成年，也不懂得去证明遗嘱，并接受遗产标的的转让。结果在半年后，根据继承物权法还是什么法规的相关条例，半年内没有提出遗产继承异议并主张权利的，视为自动放弃，由法律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
因为孙子并不是祖父母及外祖父母的当然继承人。
“所以，在钱书言的爷爷去世后，他家里也发生了同样的问题。因为没有及时主张过这套房子的所有权人。在后来继母生病，面对这套房子的处置问题上时。从法律上讲，它应该是由钱增兴继承，也就是说钱增兴有权利把房子卖了给妻子看病，而不是必须留给儿子结婚。”
我说，可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家人之间，哪里是应该讲道理的呢？
钱书言从小就有心结，觉得母亲在世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精神出轨。后来母亲生命，也不见父亲有多尽心尽力。
后来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虽然心里不爽，但自己也已经成年，父亲继母都渐渐老去，总归还是一家人。
等自己结婚生子，天伦共享，又哪里还会又那么多疙瘩纠结？
可偏偏为了这个婚房，闹出这样的事端。
成为了父子之间，再也没可能调和让步的导火索。
“再后来，钱书言认识了自己现在的妻子。是个家底殷实的富家女。听说钱增兴为了帮儿子买婚房，即使退了休，还在到处找工作，给人做咨询，当顾问，甚至帮出版社校对文献之类。可是钱书言直言表示不需要，因为他的未婚妻家里很有钱。”
我说，这样的行为等同于入赘。
男弱女强的婚姻，至少在当代国情和社会文化普遍的认知里，能够过得毫不压抑，相敬如宾的，少之又少。甚至会让人有一点感觉，钱书言这么做就好像故意在报复他父亲一样。
钱增兴的心里，一定也是非常难过的。
而且钱书言辞掉了药监相关单位的公职，去了妻子所在的城市。
他找了一个制药公司研发岗位的工作，据说，他的岳父也有投资。
这下子，不仅家庭上没有地位，就连工作上也处处压制。
明明很有能力，但在别人看来，这饭怎么吃都软。
“钱书言的婚后生活，如一开始预料的那样一言难尽。妻子娇生惯养，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查岗，总是无事生非闹脾气。就因为钱书言开会没有及时接她电话，那女人气冲冲跑到公司当众扇了他一个耳光。”
“事后得知妻子怀孕，钱书言忍了下来，本来以为有了孩子以后，生活能平顺一些。没想到岳父家的生意重整，把原有的制药公司进行了改组转卖。新股东一接手，钱书言就连工作都丢了。原本想着干脆等妻子分娩，两人一起把孩子带大些在考虑出去找工作的事。”
“没想到，妻子越发嫌弃他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吃软饭。两人争执得也越来越频繁，最后妻子一气之下提出离婚。而两人结婚前是有协议的，如果离婚，钱书言一分钱都分不到。”
“原本以为妻子只是一时生气，加上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五个月了，钱书言以为只要哄哄她，就能让她回心转意。没想到半个月后，产检大排畸结果出来，说孩子先天无脑儿。”
一般产生无脑儿的因素很多种，但常见的无非是辐射和药品感染。
结合起钱书言之前的工作，岳父一家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他的身上，却不想想，他原本在S市药监事业单位做的好好的，要不是因为结婚去了妻子的城市，又怎么可能进制药厂。而且这个工作，也是岳父一家给他安排的。
现在孩子出了事情，所有人却都把矛头指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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